盛書怡聞言卻是心中一喜。姚蘊的三哥一看就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如今願意特意空出時間跟她談,或許……
“盛小姐,請進。”
盛書怡放飛的思緒頓時被突然響起的聲音拉了回來。她下意識整整衣裳,暗暗深呼一口氣,走進了小接待室。
姚家三哥大約因爲妹妹的緣故,沒把盛書怡當成需要接待的客人,甚至連句寒暄都沒有,就直接進入正題。“給我說說丟孩子那位女士的情況。”
盛書怡聞言愣了愣,心中疑惑不已。她只是請這位姚三哥認人,怎麼他竟反過來打聽許姨的情況?她暗暗認真回想了下,聽母親說許姨婆家這些年每況愈下,前幾年不知從哪裡打聽到了許姨的情況,還跑到京城上門勒索來着,被李家下人打了一頓轟走了。據說,呂家本就不多的田產被敗家子禍害光了,只能租別人家的田種,窮得都要揭不開鍋了——按理說,應該不會跟姚家有什麼牽連纔對啊!
“不方便說?”
“不不,”盛書怡連忙擺手,沒敢再瞎胡想,“許姨婆家姓呂……”
“許女士失散的孩子,身上可有什麼胎記?”
“胎記?”盛書怡認真想了想,貌似沒聽許姨說過什麼胎記,當即搖了搖頭。不過,“我好想聽許姨說過,小寶哥小時候經常被他祖母打,側頸被指甲劃了一道血印子,後來結成了疤,因沒錢看醫生,一直沒好……”
見姚家三哥若有所思,盛書怡忍不住問:“姚先生,嬌嬌說的那位哥哥,是我許姨失散多年的兒子嗎?”
讓盛書怡沒想到的是,姚家三哥並沒有對她的問題顧左右而言他,也沒有明確做出回答,而是說:“請你母親過來吧,這事兒你做不了主。”
雖不喜歡被人當擔不了事兒的小孩子看待,可看姚家三哥一臉慎重的模樣,盛書怡匆匆告辭,飛奔回自家船艙去請母親過來了。
結果,母親請過來了,想要湊過去聽的盛書怡,卻被趕了出來。
“吶,喝口茶吧。”見書怡也被趕出來了,姚蘊心裡有些小竊喜,忍着笑遞上了一杯溫茶。
“謝謝。”盛書怡心不在焉地道了謝,接過之後抿了一口,眼神卻止不住往緊閉的門上瞄。
等待的時間是煎熬且漫長的,盛書怡覺得她至少等了一個小時,母親才滿腹心事地從接待室中出來。盛書怡連忙起身迎上去,告別姚家兄妹後,挎着母親的手臂出了門。
“娘,怎麼了?”
盛母跟女兒走到沒什麼人的前艙二層甲板圍欄邊,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隱瞞女兒實情。“那位姚先生說,他大哥跟小寶在海市的軍校相識,聽說小寶是,是白家第五子。”
“義子嗎?”盛書怡忍不住問,心裡止不住爲許姨高興。若是被白家收爲義子,那位未曾謀面的哥哥這些年日子應該過得不錯,或許,許姨這些年每逢十五燒香拜佛,還是挺有用的。
“……親子。”
“怎麼可能!”都確定那人是許姨的孩子了,怎麼可能是白家親子!
“據說,白家五子曾走失,隔一年才被尋回去。”
盛書怡終於知道姚家三哥爲何那般慎重,而母親,也神色莫名了。想到她冒然捅破了小寶哥的身份,盛書怡不由有些着慌:“娘,怎麼辦?咱不會害了小寶哥吧?”人是感性動物,盛書怡自然也不例外。相比於白家,她當然更關心那個尚未謀面的哥哥的安危,至於他是不是白家的冒牌少爺,她暫時沒工夫細究。
“如今入駐京城的就是白家,而姚家,將寶壓在了白五少身上……”
聞言,盛書怡更加理解姚三哥如此慎重的原因了。
想到在異世界看的那些小說和影視劇,盛書怡頓時心中一慌,湊到母親耳邊問道:“娘,姚家會不會爲了幫白五少掩飾,而,而對許姨不利!”
盛母再厲害,也只是個被關在內宅十多年的婦人,雖對白家不甚瞭解,可想着連李家那樣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門第爭鬥起來都恨不得親兄弟去死,恐怕那些高門大戶更是不遑多讓。聽了女兒的話,她當即就有些心慌,趕緊拉着女兒回了艙房。
“這是咋了?”見這母女倆跑得直喘氣,正在艙房規整行李的許姨連忙將兩人迎進屋,一人給倒了一杯水。
盛書怡跟母親對視一眼,都暗暗鬆了口氣。如今情況已經發展成這樣,就算再懊悔也無用,母女倆用眼神交流了片刻後達成共識,決定將事情告訴許姨。
許姨緊緊用手捂住嘴,眼淚卻如斷了線的珠子,一直不停地往下掉,慌忙拿手帕給她擦的盛書怡如何都擦不淨。她無聲地哭啊哭啊,就在盛書怡擔心她流淚太多可能脫水時,一直流個不停的眼淚終於止住了。
“我,我太高興了。”許姨眼睛紅腫,怕被有心人聽到,聲音輕得連挨着她坐的盛書怡都聽不大清楚。“人活着就好……”
“對不起,姨,都怪我太莽撞了,糊里糊塗地叫姚家摸透了老底,我,我怕他們會對你不利。”
“書兒莫要自責,姨要謝謝你,若不是你這孩子上心,姨不知何時才能得到小寶的消息。”許姨嘴上堅信失散的兒子還在人世,可實際上心裡並沒有那麼篤定,只是不願也不敢往深處想罷了。如今得了準信兒,卻是除了她一塊心病,就算那姚家真使壞害了她,她也能瞑目了。不過,“姚家那孩子能跟你娘說實話,叫咱知道了實情,肯定有所考量。不管是那孩子心眼兒好還是有別的什麼內情,我估摸着啊,一時半會兒不會怎麼着我。”
盛書怡認真一琢磨,可不是這個理兒?若是姚家人不想讓人知道這事兒,完全可以將他們糊弄過去,再心狠手辣一些,甚至能暗暗除掉他們,來個斬草除根。可姚家三哥非但沒有刻意隱瞞,還一五一十將事情跟母親說了——排除姚家三哥腦子抽風這個可能……
話雖這麼說,可該防的,盛家母女卻不敢有絲毫鬆懈,每天必定要有個人陪在許姨身邊,算是圖個心安。許姨拿他們母女沒辦法,只好由着他們。
於是,在僅剩的幾日航程中,盛家孃兒仨都一反常態,不僅沒有絲毫長期在海上航行的疲態,反而一個個精神奕奕了起來——許姨是因爲得到了兒子的消息,人逢喜事精神爽;而盛母和盛書怡,一方面爲許姨高興,一方面也是不知名的緊迫感催人奮進。
在一個陰雨綿綿的傍晚,客輪靠了岸。盛書怡昨日已經跟朋友們告了別,這會兒沒有亂跑,緊跟在母親身後隨着人流下了船。
在海上航行了這麼久,終於再次踏在了陸地上,身體一時半會兒不太適應,反而有種眩暈的感覺,連走路都跟喝多了的醉漢一般。
“不舒服嗎?要不咱找個旅館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家?”菲爾德醫生見妻子女兒都臉色煞白,神色擔憂地說道。
“沒事,只是一時不適應……”
最終,盛家孃兒仨還是相互攙扶着上了一輛的士,連夜趕回了……家。
大約身體真是習慣了時刻前行的感覺,站在地上頭暈的幾人,等車子開動,反而舒服多了。
司機是一個年紀輕輕就禿了頂的白人,看上車的是三個東方女人和一個滿臉疲憊的瘦弱年輕白人,眼睛滴溜溜地轉着,不知道想打什麼主意。不過,聽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男人聲音疲憊地說“去肯辛頓區”,禿頂司機立刻收回了讓人討厭的視線,連神色都驟然變得謙卑起來。
盛書怡不清楚那個不懷好意的司機突然轉變態度的原因,暗暗鬆口氣的同時,卻沒有收起藏在手中的小匕首。這一個多月的海上航行下來,菲爾德醫生瘦了一圈兒,本就看着不甚強壯,如今更是一副弱雞相,那司機若是真打什麼壞主意,根本指望不上他!盛書怡默默地想,看來,萬事還是要靠自己啊……
汽車在黑暗中快速行駛着,盛書怡感覺到母親和許姨不小心睡着了,連心大的菲爾德醫生都歪着頭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盛書怡端端正正地坐在後座,任由母親和許姨倚在她肩上,在司機再次透過後視鏡往後瞄的時候,面無表情地看了過去。
那司機大概沒想到一個異國來得小女孩兒會有這麼大的膽子,愣了下後,迅速收回了目光。不過,很快,仗着副駕駛座上的“貴客”睡得正香,用讓人噁心的眼神透過後視鏡往後看。
盛書怡心中厭惡,卻沒有表現出來,無視那司機眼神中的猥瑣和齷齪,就那麼面無表情地看着。
車子行駛在無人的街道,昏暗的燈光下,東方女孩兒漆黑的眼睛中似乎在瞬間閃過幽光(其實是植入了微型攝像機),猥瑣司機不知想到了什麼,抖了抖身子,迅速收回了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