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向槐就從朋友那兒聽說了猴子被“發配深山”的消息。
“什麼意思啊?”向槐頭一次聽到這個說法,“猴子要走多久?還會回來嗎?”
“跟人類進監獄改造一樣,咱們精怪犯了錯,要被送到深山林區改造。”
“這麼嚴重啊!”以向槐不算深的社會經驗看,進監獄是相當嚴重的一件事,他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還以爲猴子最多被關幾天禁閉呢!
“他要是隻跟人類混在一塊兒倒不算什麼,關鍵是越了矩。”見向槐一臉愧疚,其他聽說了內情的偷偷告訴他,“記得那個發臭的人類嗎?據說酒色無度掏空了身子,各種藥吃了個遍沒有太大效用,就走了旁門左道。不過如今道士行業不景氣,招搖撞騙的太多,那人接連被好幾波假高人誆騙。猴子見他屢屢受挫,就起了歪心思,不知道從哪聽說個邪方子,沒想到歪打正着,在短時間內有效解決了那人的難處,立刻被一羣傻大膽奉爲上賓,備受追捧。猴子被捧得飄飄然,越發變本加厲,若不是咱及時告知區管理處,猴子恐怕要捅下更大的婁子了!”
向槐聽得心驚,他沒想到看上去爽朗義氣的猴子竟然會做出害人的事!不過仔細想想,也不是說不通,畢竟,以猴子精怪的角度看,傷害人類並不等同於“害人”吧?就像電視劇里人類道士剷除妖怪“爲民除害”一樣,殺妖就像是宰殺畜生,哪能跟害人等同!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總歸沒牽扯上人命,那些傢伙也不是啥好人,就算遭了反噬也是罪有應得,猴子最多被關個幾年,咱們得閒了也能去看他……就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見咱們。”
因着猴子的事兒,古文化街的年輕精怪們很是老實了一陣兒,生怕在風口上觸了誰的眉頭。向槐也不例外,晚上也沒心情出去玩了,每天從早忙活到下午六點,飯館兒一關門就跟着父母回家,日子過得比在老家還規律。
不過青春洋溢的年輕人,有幾個坐得住的?等風頭沒那麼緊了,大家就跟安然度過冬眠的變溫動物一樣,瞬間滿血復活,一個個活蹦亂跳地跑去出嗨皮了。
大約經過猴子的事後心理上成熟了一些,以前還不覺得,如今看着毫無障礙地啃老吃喝玩樂的朋友們,向槐見他們一個個沒心沒肺的,一點危機感都沒有,就有些看不過眼了。
“哈?工作?”顯然,這羣被長輩們寵着長大的大齡熊孩子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意識,聽向槐突然提議他們工作,一個個都驚呆了。“爲什麼要工作?”
是啊,他們沒有掙錢養家的壓力,確實沒有工作的必要。向槐心裡默默想着,可還是覺得任由朋友們這樣墮落下去不好,於是有些不確定地說:“爲了活得有意義吧?你們每天不是睡覺就是玩樂,不覺得無聊嗎?”
“不覺得啊!”幾個平均年齡三十上下的“小”精怪異口同聲地說。
“睡飽了就出來吃喝玩樂,多有意思啊!像你一樣每日天不亮就起來備食材,在那個小鋪子裡一待就是一整天,到晚上才能出來散散心,你這樣的日子才無聊吧?”
“……可我覺得很開心啊!”向槐這話真是發自內心,“我喜歡做廚師,所以再辛苦我也覺得高興。這世上有太多行業了,你們可以想一下,如果讓你們選擇,你們覺得做什麼會跟我一樣連辛苦都覺得快樂?”
“打遊戲!”名叫小智的蜘蛛精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說完後,連他自己都有些愣神。
有小智先開了口,其他人也不再將向槐的話當笑話聽,認真思索起來。
“我喜歡跟人辯論,對手越厲害越好,猴子以前有個人類朋友是律師,我們還去他的律師事務所參觀過,我當時就想過,我要是當了律師,肯定比他們厲害。”
“我挺喜歡畫畫的,小時候跟着我父親練國畫,其實我比較喜歡油畫,我喜歡豔麗的色彩,要讓我選擇的話,我想做個畫家……”
孩子們以爲他們聚在一起說悄悄話,聲音低點兒就沒人能聽到,可實際上,只要有心,他們那些活了上百年的老精怪長輩們只要願意,就算他們竊竊私語也能聽得一清二楚。區委會簡單的辦公室此時座無虛席,可衆人不約而同地凝神靜聽,會議室一時安靜下來。
許久之後,坐在上手的男子率先開口:“跟你們說多少遍了,咱們活得再久,也不可能壽與天齊,總有死去的一日。子嗣艱難是天命,一個個當嬌花養就能解決嗎?你護得了十年百年甚至千年,可等到你們死去那一日,被你們養廢的孩子們如何自處!”
“道理我們都懂,可到底是盼了幾百年的孩子,下不去手啊!”面容溫婉的女子嘆了口氣,“總想着他們還小,還不到百歲呢,多寵寵,多讓他們無憂無慮地過幾年好日子。越寵越下不了手,以至於拖到如今這般局面。”
“孩子們也沒什麼大毛病,耽於享樂算不得短處吧?”也有寵兒無極限的家長提反對意見,“沒壞心,不害人,都是孩子,哪有不愛玩的?”
“猛獸被你們養成了家貓,這叫沒大毛病!”有幸得子嗣的只是少數,大多數精怪沒那麼幸運,就把區內僅有的幾個孩子當自己孩子疼,“這什麼世道,你以爲還是幾百年前咱們不把人類放在眼裡的時候?清醒清醒吧!咱們早被人類逼到了牆角,再這樣稀裡糊塗過日子,別說護着孩子,咱們連自己都護不了了!”
會議室中氣氛壓抑而沉默。
向槐媽想了想,還是開口道:“依我看,咱們不必過於悲觀。剛纔孩子們的話大家也聽到了,他們溫順歸溫順,可也不是一點想法都沒有。不如先放手讓他們試試,車到山前必有路,上天總不會不給咱們精怪一點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