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癲的婦人被拉回了小院內,很快撕喊無助的聲音漸漸小去。
“不好意思陳大人,讓您受驚了。”
妍兒姑娘恢復了先前的溫柔恬靜,看到陳牧褶皺的衣襟也不顧男女有別,便要上前整理。
陳牧卻退後一步,淡淡問道:“剛纔那是……”
“她叫曲香茹,原本是我天命谷的護法。”
妍兒姑娘曼移玉指,輕輕捋過耳畔的一縷髮絲,眼裡一片黯然。“二十三年前因爲喜歡上了一位情郎而離開天命谷,誰知道後來那位情郎拋棄了懷有七月身孕的她,而曲護法也不慎中毒。
爲了保住孩子,曲護法回到了天命谷祈求師父出手相救,可惜師父拼勁全力也只救下了她,卻沒能保下孩子。
自此以後曲護法就瘋了,一直以爲她的孩子還在,瘋癲之餘惹出了不少事端,無奈師父只能將她關在這裡……唉……”
陳牧看着重新被鎖起來的院門,腦中不斷回想着剛纔那一幕。
沒想到剛來天命谷就碰到如此一件隱秘之事,到底是天命谷有意讓他看到,還是恰巧遇見。
陳牧心中沒有答案。
他將目光投放在眼前這位美麗動人的女人身上。
這個叫妍兒的姑娘無論是外貌或是氣質都是上上之佳,有着少女俏皮與少婦端莊雜糅的獨特魅力。
可他卻提不起任何興趣。
並非是兩人目前還處於一種微妙的敵對關係,而是陳牧出於男人的本心,對這女人很是排斥。
要知道被他討厭的陸舞衣郡主,至少有時候也會勾起他的慾念。
“我再去別的地方轉轉。”
陳牧微微笑了笑,走向對面遠處的一座廊庭小院。
“需要妍兒作陪嗎?”
“不必了。”
“好。”
妍兒自始至終保持着嫣然笑容。
在陳牧身影徹底消失於視野後,她臉上的笑容卻漸漸褪去,化爲冰冷。
兩名護院弟子緊張的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短暫的沉寂後,其中一位弟子硬着頭皮說道:“妍……妍兒師姐,我們也不曉得爲什麼他會發現這個院子……明明已經用符文隱藏起來了。”
妍兒蓮步輕移,嫩如茭尖似的纖白玉指輕撫着周圍空氣,彷彿在感應着什麼。
片刻後她忽然玉臂一揮。
一片片破碎的符篆憑空出現掉落在地上,隨即燃燒起來。
望着地上被燃燒殆盡的符篆,妍兒蹲下身子用指尖輕輕觸碰,眯起狹長的鳳眼,淡淡道:“有人故意破壞了符篆,導致障目結界失效。”
兩名弟子面色一變,下意識看向小院。
“不是她……”
妍兒拍了拍玉手,黑白分明的杏眸裡漾着寒意。“她還沒那麼大的本事,去查天機眼,看有沒有捕捉到什麼。”
“是。”
兩名弟子如釋重負,匆匆離去。
妍兒轉身望着牆角被重新填堵後的裂縫,瞥了眼鎖住的院門,櫻色的脣角掀起一道嫌惡與譏諷:
“真是不老實啊,都學會跟老鼠一樣開始打洞了。就這……也配做我孃親?”
……
陳牧慢步在庭院內的軟泥土地上。
腳下綿軟的觸感好似踩在雲端一般格外舒怡,可男人的心情卻頗爲沉重。
娘子下落不明,青蘿陷入昏迷,天命谷如被一團雲霧籠罩……這背後到底埋藏着什麼?
如果娘子真的沒有來天命谷,那她會去哪兒?
總不能半路遇到時間區域了吧。
可風華城的冥衛明明已經給京城發去了消息,說娘子一行人到了,就說明路上沒有遇到危險。
她們又會去哪兒了呢?
城裡消失的?
但這也說不通,好歹娘子是冥衛四使之一的朱雀使,如果在城內失蹤,知府大人肯定會大力搜查並告知京城。
如今京城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收到,風華城內也沒有捕快搜查,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這一切未免太過詭異了。
除非風華城知府不知情,以爲娘子一行人已經去了天命谷。
陳牧不斷在腦海中推演着各種可能性。
換一種思路,如果娘子是在離開風華城後失蹤的,唯一值得懷疑的地點就是那片水域。
想要進入天命谷,就等登船入島。
如果敵人在水裡設下埋伏,四面無路的情況下確實很難逃脫,即便有曼迦葉和莫寒霜這樣的高手。
想到這裡,陳牧朝着後山方向走去。
登頂一座矮山後,陳牧極目遠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思考。
可一番分析後發現,無論什麼角度,只要在水面發生打鬥,天命谷和內陸碼頭上的人都能看到,除非是在晚上。
但娘子不可能專程挑在晚上前往天命谷。
陳牧坐在一塊石頭上,拿出小本子在上面寫寫劃劃,始終未能分析出一條靠譜的結論。
“陳大人是在想,朱雀大人會不會在這片水域遇襲,對嗎?”
不知什麼時候,妍兒姑娘出現在了身後。
在凜冽海風的吹拂下,女人白裙緊貼着嬌軀,勾勒出穠纖有致的曲線,自有一番動人風采。
早已經感應到氣息的陳牧提前一步收起了小本子,淡淡說道:“既然妍兒姑娘這麼問,說明你們天命谷已經在水域搜查過了。”
“沒錯。”
妍兒抿嘴而笑。“跟陳大人說話就是簡單。”
“那你們搜查出什麼了嗎?”
“沒有。”
妍兒擡手將吹散的青絲捋了捋,隨着衣袖滑落,嫩雪般的玉臂白得耀眼,輕聲說道。“想要天命谷眼皮子底下劫人,是不可能的。”
“神女呢?”
陳牧隨口問道。
陳牧忽然想起來,讓娘子來天命谷的是天機老人這一派系。
那神女會不會從中作梗?
畢竟兩個派系是相互內鬥的,以神女的修爲和地勢條件,劫走娘子倒也不是沒可能。
但妍兒卻好似沒聽出他話裡的含義,指着右側的密林小山谷說道:“神女大人在那邊修行,陳大人若沒有經過她的同意,還是不要冒然打擾的好。”
聽着女人曲解他本意,陳牧張了張嘴,卻又換了話題:“天命谷的真正主事人是誰?”
“自然是我師父。”
“那爲何我在風華城看到很多神女的雕像,而且那些百姓都很膜拜她。”陳牧問出了心中疑惑。
妍兒笑靨嫣然:“神女大人本就是天命谷之人,百姓供奉膜拜她沒什麼不對啊。”
聽到這話陳牧心下明白,想從這位女人口中套話是不可能了。
這丫頭做事說話滴水不漏,是個人精。
陳牧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起身說道:“我先回去休息一會兒,妍兒姑娘就不必跟着我了。”
“晚上給陳大人置辦了一場接風洗塵……”
“不必了。”
陳牧打斷她的話。“我現在沒心情去搞什麼接風宴。”
“是妍兒冒失了。”
妍兒輕咬住粉潤的脣瓣,屈身歉意的行了一禮。
望着陳牧離開的背影,妍兒忽然問道:“陳大人信命嗎?”
“不信。”
“那你覺得上天是公平的嗎?”女人又問。
陳牧頓了頓,轉身看着她,山頭之上女人的身形單薄纖細,好似隨時被吹走的殘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盯着陳牧。
陳牧道:“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公平,但也沒有什麼不公平。”
說完,便轉身下山。
妍兒笑了笑,緊跟在了後面:“我知道你說的意思,不公平是因爲有人生來富貴,有人生來貧賤。公平是因爲無論貧賤富貴都只有一條生命……”
“身爲天命谷的人,你不該問出這種問題的。”
陳牧再次打斷她。
妍兒卻道:“天命者其實最不信命,因爲他們知道什麼是騙人的。”
“所以你承認你們是神棍了?”
“我們從未說過自己是神仙。”
“那你們天命谷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容身之處。”
妍兒給出了一個簡單的答案。
陳牧沒料到這女人會以這些方式回答他的問題,大大出乎了意料。
正要繼續詢問,卻忽然看到了一座荒廢的洞府。
洞房外藤蔓遍佈,被歲月侵蝕的痕跡正逐漸將洞府掩蓋在歷史之中,試圖從人們記憶中抹去。
“這是你們師祖的洞府?”
陳牧猜測。
妍兒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不是,我們師祖的洞府可不會這般荒涼,其實我們也不知道這是誰的洞府,已經存在很久了,可惜查不出歸屬。”
在好奇心催使下,陳牧走過去查看。
妍兒見狀便繼續跟來。
撥開藤蔓,在濃重的黴味中陳牧揮着手進入了洞府。
洞內也是一片凌亂荒蕪,擺放的簡單桌椅早已落滿了灰塵蛛網遍佈角落,泉水也已經乾涸。
不過很快,陳牧的注意力落在了角落佈滿灰塵的一副畫上。
“這畫也存在很久了,當初是要拿到寶閣內存放的,但發現已經牢牢黏粘在上面,便一直留着。”
妍兒耐心講解。
見陳牧看的出神,她輕輕揮動手臂,頓時畫上的灰塵掃去,變得乾淨起來。
泛黃的畫紙上,是一個女人。
一個穿着嫁衣,披着蓋頭的出嫁新娘,正獨自站在江畔邊,流露出哀婉的淡淡情緒。
可陳牧卻漸漸皺起眉頭。
這畫裡的新娘爲什麼有一種熟悉的既視感,好像在哪兒見過。
突然,陳牧面色變了。
呼吸開始急促。
臥槽,這特麼不是那個鬼新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