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神經”的前半生(七)那個年代,像劉神經父母這樣,不停的生,又停地遺棄孩子的人較多.那些被遺棄的孩子缺少血源之愛,有的人還飽受人生苦難,但是這些被遺棄的孩子們絕大多數頑強的成長,平靜地融入社會,成爲社會大家庭的一員.但是劉神經成了這些被遺棄孩子中的不幸者,命運把他送進了地獄。
劉神經一歲多的時候,他的親生父母把他送了人,養父母是臨縣一個大山裡的人家。
養父姓劉,他送過去後,就被養父起了劉生進這個名字。他被送走以後,親生父母再也沒來看過他,他生長在這個新家庭裡,直到14歲時,他殺了人,他纔再見到他的親生父母。
養父母結婚多年沒有孩子,養父母家的生活相對比較富裕.這種富裕不能跟現在相比,用錢來談,只能說吃得飽。抱養他的頭三年,他養父母對他還不錯,那個時候還有很多窮人家的孩子在兩三歲時餓死、病死,而他沒有,這說明養父母對他還是盡了責任的。
在他四歲的時候,也就是他有記憶的時候,他在這個家庭的苦難開始了。
一直不能生育的養父母在此時生了一個孩子,自此以後,養父母生孩子就像下豬崽一樣,一個接一個,加上養父又抱回一個養子,他的家有了7個孩子。
四歲時,有了第一個弟弟後,養父就開始用武力教育他,告訴他,他是撿來的孩子,要多做事,做不好就把他再丟掉,丟到山裡讓狼吃掉。
劉神經心裡好害怕。也就是從他的這個年齡開始,幫大人幹活,帶弟妹等各種事情他都要幹,稍有不慎還免不了吃一頓皮肉之苦。
7歲那年,他該讀書了,養父沒打算讓他讀書,養母卻有這個想法,爲他讀不讀書的事養父母多次發生爭執,最後,養父讓了步,劉神經終於跟其他孩子一樣,踏進了學堂。
劉神經喜歡上學。他喜歡上學,是因爲他那缺少關愛和孤單的心需要找到一種寄託。所以,劉神經的學習成績相當不錯。
讀完二年紀,養父不讓他讀了,一是家裡沒錢,二是勞動缺幫手。就這樣,他的讀書夢破滅了,在家裡他挑起了做家務事的重任,帶弟妹、養豬、做飯,有時還要下地。
養父是一個沒文化而且脾氣暴烈的人,養母也不是一個淑女,個性很強,這樣一對人生活到了一起,家裡的吵鬥從來沒有停止過,有時間劉神經還沒看到是怎麼回事,一場戰爭都已經結束了。養父母之間鬥過之後,要不了多大功夫,兩個人又親密的到了一起
當然,養父經常責打劉神經,但他沒有像養母那樣被責打之後又被關懷。那時候他還不明白養父爲什麼對待養母和自己有那些大的不同,後來坐牢纔想通,養父和養母之間還存在男女之間需求的事,所以,愚昧暴烈的養父有時又對養母相當好,而對自己永遠是那樣兇惡。
養父的生活是很不檢點的,他除了養母之外,他在外面還有女人.村子裡那個叫桂容的出了名的**人,就是養父其中的一個老相好。在劉神經7歲那年,養父帶回了一個“撿來”的孩子,這個撿來的孩子使養父母處於激烈的長期戰爭狀態,持續了一年,一年後,養母才平靜了下來,但“撿來”的孩子一直受着養母的虐待,就像養父虐待劉神經自己一樣。
從劉神經學會思考問題時,他就對養父產生了仇恨。
養父打他,從不考慮輕重,有好多次把他打得背過氣,又有好多次把他打得鮮血直流,八歲那年,因爲實在養父的打罵,他跑進深山裡躲藏了一個星期。
鄂西大山裡野獸出落,最可怕的是狼。有兩次劉神經在山上與狼相遇。第一次,他爬上樹,躲過了狼。第二次他碰到的是一匹小狼,他和狼對峙,他覺得他可以打敗這條狼,他不害怕,狼被他的勇敢嚇退了。
在山裡的一個星期,他像狼一樣生活,餓得不行的時候,他回村裡偷了一隻雞,回到山裡把雞弄死,拔掉毛,生吃雞肉。
他也想過,走出這片大山,但他不知道該往那裡去,外面的世界他還從來沒有看過,最終,山裡的飢餓、蚊蟲、蛇獸使劉神經無法堅持下去,過完一週後,劉神經回到家。他以爲養父會可憐他,不會打他,但他想錯了,養父打了他,把他吊在門樑上,一吊就是好幾天。他對養父的仇恨隨着養父對他的虐待升級而加深。
劉神經說,他養父母家的生活就是做牛做馬的生活.隨着年齡的長大,他所從事的勞動越來越重,而且養父對他的打罵也更加的頻繁.到十四歲那年,他對養父起了殺心.十四歲的劉神經仍然是一個孩子.他的殺心和他的其它各種思想雜念一樣,僅僅是一種人的最初想法.所有的想法,可以隨着時間消失.但是,養父對劉神經漫無之際的摧殘終於爆發了劉神經的反抗.有一天,養父在喝得爛醉如泥的時候回到了家,他又找了個理由.先是罰劉神經下跪,然後又進行毒打.這一次劉神經沒有忍到養父的毒打結束,他抽出早已在身上藏好的尖刀,剌向養父.一切仇恨就化在了這一刻.劉神經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一連捅了幾十刀.養父死了.劉神經開庭審判的這一天,是他最高興的一天.死,對於他來說,他已經不怕了.他認爲他這次是必死無疑.看守所的犯子們也經常拿死來嚇他.所以,他不在乎法官們的問話.但是旁聽席上的幾十個來自親生父母家的親人讓他感到了溫暖,十四年沒有的一種強烈幸福感融慣到他的全身.劉神經說,他不知道旁聽席上哪兩個人是他的親生父母,但他看出來了,那兩個哭的最歷害的中年男女可能就是他的親生父母,看上去有一股親切感.雖然感到親切,他還是給那對男女投去了狠毒的目光,他要向他們傳遞他的恨.旁聽席上所有在流淚的人,他估計都是他的親人,這些人中有他的長輩,也有他的同胞兄妹.他想,如果他不被遺棄,如果他生活在這一個大家庭裡,那該多好啊.從這天以後,劉神經再也沒有見到這些親人了.可能是他們不懂,可能是他們窮,也可能是他們的自私,劉神經從判刑到第二次坐牢,親人們沒有到監獄去看過他,也再沒有聯繫.劉神經被判無期徒刑,先是送到少管所服刑,到18歲那年,他被轉到省城監獄.劉神經幾乎不提及看守所和少管所,他不願意提.我猜想得到,這兩個地方沒有給他留下好印象.一個孤苦伶仃的山裡孩子,一個需要幫助和關懷的少年,一個身心健康受到了傷害的病人,在80年代的監獄裡,我想象得出他所受的苦難.劉神經最近講的監獄故事就是他在省城監獄是如何起板,又是如何在板上風光的.說實話,我不喜歡監獄裡的這類風光人,他們的風光是建立在別人受難的基礎上的,但對劉神經的風光不同,我有點支持,一是因爲我跟他之間的感情,二是因爲他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劉神經才進監獄的頭兩年,他混得不好,混得跟看守所和少管所一樣災.兩年後,他已進入20歲了,身體已發育健全,不但早已練成了抗打的功夫,而且他也有了足夠的力量與人抗衡了.20歲他開始考慮如何使自己的服刑生活變得順利.他的漫長刑期容不得他永遠災下去,永遠被人欺凌的生活是生不如死的生活,他想做個正常人,做個堂堂正正被人尊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