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臭自己的強姦犯監獄裡混的最災的人是幹部不喜歡、犯子也不喜歡的那種人,這種人不多,這種很臭,誰見誰躲,這種人中的一個叫藍監軍的人讓我記憶頗深。
藍監軍最擅長的一方面就是“告”,逢人就告狀,他向災脈子告板脈子,又向板脈子告災脈子;他向幹部告犯子,又向犯子告幹部。他還喜歡往上告,誰的管最大,他就到誰那裡告狀。每逢監獄有高級別的領導檢查工作時,他都很高興,告狀的機會來了,因爲告多了,後來,每次有領導檢查工作時,他都要被監控起來,以免他瞎告狀。
不過,藍監軍的“告狀”在監獄只能排第二名,犯子們一致評價有一個叫“怪物”的犯子告狀告的蠻專業,本領在藍監軍之上,“怪物”不告那些挑撥是非的狀,他只向頭頭們告幹部的狀,而且引用法律條文,“怪物”曾在上一板告得一個幹部脫了衣服,這一板,好多幹部怕他,躲着他,犯子們喜歡這樣的人,因爲有“怪物”這樣的人,服刑生活增加了樂趣。
藍監軍長得一副老鼠面相,兩隻眼睛轉起來就跟被抓住的老鼠眼睛一樣,見不得光,也見不得人。
他好打聽,特別好打聽幹部的事,他在監區揚言,有幹部的醜聞就跟他講,他向上面反映。
正是因爲他有這個愛好,幹部特不喜歡他(當然,有個別幹部哄着他玩,經常找他談心),那些頭頭們更不喜歡他。
因告狀,藍監軍經常被幹部們實施教育,還被關過禁閉,關過禁閉後,他老實了,老實了大概一年,告狀的熱情又上來了。
先說說監獄和監區對犯子告狀(向上反映問題)的規定,犯子要反映問題,先向代班幹部反映,代班幹部不處理,再向監區次要領導反映,次要領導不解決,再向主要領導反映問題要反映到監獄領導,要經過很多關。事實上,沒有問題能夠真正反映得上去,每一層都會把問題給壓下來。很多犯子具體向參觀檢查的高級別領導反映問題,那些犯子不是被扣分,就是被罰站(腰躬成90度),還有多人被集訓,當然還有很多捱打的。
也不知道藍監軍通過什麼手段把幹部的各種問題反映上去了,因爲他反映的問題沒有損傷到主要領導的面子,他沒有被處罰。
他告分監區長不公正執法,他告指導員罵犯子,他還告其他的小幹部的各種事情,他告的都是小官和小幹部,所以他沒有被處罰。他告的是不是事實,我不知道,但有一個老幹部被他告,確實有點冤枉。
監區有一年做的米飯很多,每個分監區每次開完飯後,剩下的米飯,足夠幾十人吃,四個分監區加在一起的剩飯菜每天有幾大油桶。當然,伙房沒有這麼大方,因爲司務長在監外自己辦了養豬場,故意多煮飯,多炒菜,爲的是他的豬有吃的。
我們分監分有一個叫鄭隊長的老幹部,看見每天有那麼多剩飯菜被拖出去,他覺得很可惜。他每天上班時就帶一個塑料袋,在犯子們都打完飯後,他讓人給他裝一袋米飯。他家養了幾條狗,還養了一羣雞,他拿這些米飯去餵雞狗。
藍監軍把鄭隊長給告了,告到了監獄領導那裡,告他把犯子的糧食佔爲已有。
老鄭隊長爲這事氣得不行,但又找不到很好的理由教訓藍監軍,每天看到藍監軍時都橫着眼,飯也不往家裡帶了。而藍監軍卻高興得不行,他告人的嗜好又取得了一次輝煌成果,他爲這次勝利,他不旦高興,還有些放縱自己了。
那是2005年初,我們監區初上毛織加工項目。我們幾百名犯子在車間學習,由廠方派出的師傅指導我們實際操作毛織機。
監區有規定,第一,不能和工人師傅打的火熱。第二,不準辱罵工作師傅。
幾百個人都做得蠻好,藍監軍不行,爲一點小事,他跟工人師傅扯了皮,還出了工人師傅的手,用工具把工人師傅的手劃了一條小紅印。
藍監軍被幹部帶出了車間。
我在車間裡想,藍監軍告狀出了名,幹部怕他,不可能對他進行“深刻教育”,罰個站,訓幾句。沒想到,外面牛鞭子打人的聲音傳達到了機器聲嘈雜的車間裡。
聽到牛鞭子的聲音,我還認爲是僅此教育而已,沒想到,後面還發生了更大的對藍監軍“深刻教育”事件。
藍監軍被“教育”的牛鞭聲停止了半個小時後,有獄警跑到車間喊:緊張集合。
到了集合場地,看見三個獄警在我們集合隊伍的前面,一個是監區長肥子,一個是分監區長二球,還有一個是帶班幹部老鄭隊長。他們都是滿臉殺氣,三個人有兩個人提着牛鞭,再看車間外牆,那裡有藍監軍正在“挖”着。
看這勢頭,今天又要上演一場好戲。
按往日開會的程序,一定是肥子先在前頭大發撅詞一翻,然後把監軍帶上來,再然後把藍監軍折騰一翻,最後由藍監軍當着衆人悔過。
這次不同。肥子沒有訓話,他過去把藍監軍拉過車間門外的水溝,沒有說什麼話,就地揮鞭狂打。藍監軍戴着手銬,用手護着頭,貓着腰,然後任憑肥子亂打。鞭子抽在藍監軍身上、腿上、頭上,空氣中瀰漫着橡膠棒的沉悶響聲,還伴着肥子的叫囂聲:“你格老子不張事”,其他兩個幹部也發出罵聲。
肥子打的沒有力氣了。他把藍監軍往我們面前拖,一邊拖,一邊面向我們喊:“都給老子蹲到,都格老子看到,不尊重師傅的下場。”
我們都明白,這哪裡是不尊重師傅的下場呢?只不過是找到一個藉口,藍監軍是爲他的告在付出代價。
我們原來都是站着的,聽肥子一罵,我們全都蹲在地上。這人低人一等的做人,是幹部需要的。
肥子剛把藍監軍拖了兩步,二球拿着牛鞭子過去了,嘴裡說:“你還給老子翻,老子看你還翻不翻。”邊說邊舉着牛鞭子對藍監軍一陣狂打。
以前多次見過牛鞭子打人,但沒見過用這麼大的勁,出那麼重的手的現象,還連續打人這麼長時間。
二球個子高大魁梧,我真怕他把藍監軍打到地上再也爬不起來,好在賤人命大,藍監軍倒在地上,身子在不斷的扭動,證明沒有傷害到他的主要部位,他還背得住。
我以爲二球打完了就應該結束,沒想到老鄭隊長上場了。
老鄭隊長,在監區有名的炸管子,嘴很聊人嫌,心卻很軟,我還沒見過他打人。今天,老鄭隊長憋了好多天的氣,終於爆發了。他一直在爲藍監軍告他生氣。
前面的肥子和二球打人都是單手握鞭打,他老人家是雙手握鞭,而且鞭子比他們舉得更高。
他走過去,先一腳踢在藍監軍的屁股上,喊了一句:“格老子站起來。”
藍監軍慢慢咧咧的扭動身體,還未完全站起來,老鄭又是一腳,然後把舉起的牛鞭劈頭蓋臉的砸下去,一聲巨大的悶響,這一鞭正砸在藍監軍的頭上,砸得藍監軍搖了幾下,顯然,他被砸暈了。
我即爲老鄭隊長喝彩,又爲老鄭隊長擔心。這一棒子下去,可不輕,萬一把藍監軍砸死了,他老人家可得脫衣服,一大把年紀了,明年就要退休了,划不來。去年,曾發生過一起幹部打犯子,打得腦出血的事件,人幸虧沒死,要不然,那個幹部可能坐牢去了。儘管人沒死,那個幹部賠了幾萬塊錢,仕途也弄丟了。
藍監軍年輕,生命力強,他沒有再次倒下去。老鄭隊長對藍監軍早就紅了眼,可以說根本沒管他死活,第一鞭猛擊他頭部後,接下來又猛擊他的背和腿,並多次擊中藍監軍的頭部.
老鄭隊長打藍監軍的時候,二球又上來幫忙,兩根牛鞭像雨點一樣的抽在藍監軍的身上。
藍監軍這次捱打表現出了“英雄氣概”,他居然沒吭聲,三個幹部都打累了,這才把藍監軍提到我們隊伍前面,讓他站着。
藍監軍弓着腰。有人給他拿來一塊木牌,木牌上有一根掛脖子的細鐵絲。木牌上寫着:“反改造份子藍監軍。”
木牌被掛在藍監軍脖子上,批鬥大會正式開始。
肥子主持批鬥會,並在會上做了主要訓話。
他的訓話很長,我擇寫幾句:“有的人看到監獄政策在逐漸好轉,以爲幹部不敢打人,你們想錯了,監獄的改造始終是以懲罰和改造相結合,先要懲罰,然後纔是改造,我堅信,不準打人的政策會更改過來的。我今天就打了藍監軍,他格老子有種再去告,老子打人是經過某政委批准了的,老子看你往那裡告”
肥子講話時,二球拿眼睛怒視藍監軍,老鄭隊長拿腳踢藍監軍的腿,他們都恨藍監軍,因爲他們都被藍監軍告過。
批鬥會開完,藍監軍被送集訓隊集訓,那時的集訓隊還沒有經過改革的洗禮,藍監軍的苦難將在那裡繼續。
藍監軍是一個強姦犯,監區的犯子們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印第安事實,他的嘴很緊。強姦犯本身是很受歧視的,再加上他的告狀惡習,他的服刑生活是孤立的,是令人討厭的。
他被判八年,沒減一天刑,他走之後,人們談起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