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的上午。
雨。
鹿野屋已經去了本願寺那邊學習佛法,彩織好像帶着安宅艦娘去了悟的房間打遊戲。
這幾個平時比較活潑鬧騰的要麼出門,要麼安分,所以家裡很安靜。
因爲是難得的休息日,神谷川起的比較晚,現在正在餐廳裡慢悠悠吃早飯,順便翻翻剛送到的報紙。
“今天好像還挺閒的,等會去地下室練練劍好了。”
神谷川這樣想道。
外頭天色較暗,秋雨噼噼啪啪敲打着餐廳的玻璃窗,流下蜿蜒的水跡。
不過今天不用出門,待在家裡還挺愜意。
而且,最近這些天神谷確實挺閒的。
GENIE動畫工作室那邊有文車妖妃在,不用他操心。
裡世界的建設情況也有了初步的發展。
有磯姬負責落實各個地區的規劃,蟹姬負責練兵調度各地的守衛力量,再加上兔丸、貓掌櫃等一些下屬的小頭目也各司其職,神谷勢力欣欣向榮。
除此之外,近期較爲重要的化鯨神社事宜也在積極籌備中。
等吃完早飯,般若遞了杯咖啡過來。
神谷川一邊翻着報紙,一邊用勺子往黑咖啡里加奶。
加兩勺奶,攪拌均勻,然後遞到嘴邊。
剛喝下一口,神谷的視線從報紙上移開,落到了餐桌對面。
座敷咿咿呀呀地也從般若那邊要了杯咖啡回來,爬到自己的椅子上,先是認真觀察老父親的一舉一動,而後也有樣學樣用小勺子給自己舀了兩勺牛奶到杯子裡攪勻。
雙手捧起杯子,湊到小嘴邊上,也小小喝上一口。
溫熱的黑咖啡滑過口腔,口感又苦又澀。
對於喜歡甜口的敷寶來說,這實在算不上好喝。
“呀……”
座敷那雙柔軟漂亮的眉毛皺起,頭頂的呆毛也隨之耷拉下來。
神谷川:?
這小妮子在幹啥呢?
平時不都是喝牛奶的?
這是在學我?
雖說父母確實是孩子的榜樣沒錯,但也沒必要學到這個份上吧?
正當神谷暗暗發笑的時候,般若一言不發走到了他的身邊,從他的手裡將裝着黑咖啡的杯子取走,不由分說又加了兩勺糖然後重新遞給他。
“呀。”
座敷見狀,手撐着桌面站起來,也朝自己的杯子里加糖。
再次拿到嘴邊喝一口。
這一次,甜味沖淡了苦澀的味道,座敷的眉頭不皺了,呆毛也頗爲精神“duang”地立起。
“呀!”
雖說咖啡的味道依舊沒有牛奶好喝。
但是今天我和阿爸一樣了呢!嘿嘿。
神谷拿着多加了糖的咖啡,無奈看了身邊的般若一眼,用只有他們兩個能理解的眼神交流:“你就寵她吧。”
“哼。”
般若轉身,步調婷婷走回廚房。
拿這對“小母女”沒什麼辦法,神谷只能繼續喝手裡的咖啡。
按照他的口味來說,現在的咖啡有些太甜了。
不過,看着對面座敷笑眯眯坐在椅子上晃悠雙腿的可愛樣子……
偶爾喝的甜一點,好像也很不錯嘛。
悠閒的閒暇時光過得挺快,跟家人待在一起,且沒有出門的安排,雨天帶來的低氣壓反而令人身心愉悅。正當神谷起身準備去練劍出出汗的時候,玄關處響起了門鈴聲。
鈴鈴——
可以感覺到,門外的外面氣息是陌生的,並非熟人。
“居然有陌生人來訪嗎?”
神谷川有些意外。
……
大門打開。
能看到來訪的是一名女性,看起來二十八九歲的樣子,一手拎着一個提包,另一隻手拿着一把收攏的黑色長柄傘,滴滴答答淌着雨水。
見一身居家服的神谷開門,外面的女人先是鞠躬而後才低聲開口問道:“請問,是神谷川先生嗎?”
“是我。”
神谷有些困惑地打量外面的女人。
平心而論,對方很漂亮。
一頭柔順的黑髮整齊盤在頭上,脖頸白皙玉潤,線條柔美,有一種大和撫子式的溫婉。就算是講話的時候眼眉也一直溫良地低順着,不和談話對象直接對視。
而且,這女人看起來有一點點眼熟。
但一時半會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抱歉,不打招呼就登門拜訪實在失禮至極。”女人連聲道歉,“但是,現在只有神谷先生能幫我了。”
“你要我幫你什麼?”
“除……除靈,我遇到了一些怪事。我聽說神谷先生是非常厲害的除靈師,所以我想委託您除靈。”
“啊,進來說吧。”
神谷從門口讓開一些,讓女人進屋。
同時心想着自己的名頭似乎傳播的不錯,這都有人上門來委託除靈了。
“打擾了。”
女人又鞠躬,將雨傘倚靠到了門邊,在玄關處換上客人用的拖鞋,跟着神谷川進入了會客室。
……
“要喝茶嗎?家裡好像只有紅茶了,可以嗎?”神谷在主人的位置上坐下。
“不,不用麻煩了,謝謝。”
“那說說你的事情吧。”
“我……啊,實在抱歉,一直沒有說我的名字。”女人又開始道歉,不知道爲什麼,給人的感覺是她很習慣於道歉,“我叫小幡姬月。”
聽到這個名字,神谷終於想起來爲什麼看這個女人眼熟了。
他之前在報紙上看過她的照片,也看過她的一些事情。
小幡姬月的事情之所以會被刊登上報紙,更多的原因是因爲他的丈夫小幡多門。
小幡家是日本有名的五大歌舞伎世家之一,活躍於東京都。
神谷之前參與過圍剿逢魔之時的巳時,後來知曉巳時的身份也是一名歌舞伎。不過那時候的巳時在歌舞伎這個行業之中僅僅只是小有名氣而已,是個小角色,和世家出身的歌舞伎演員有着天壤之別。
歌舞伎表演算得上是日本的國家級藝術,歌舞伎表演者收入是非常豐厚的,優秀的表演者更是被稱爲國寶,而且一般能夠觀看歌舞伎表演的也都非富即貴。
因爲家產豐富,且接觸的都是達官顯貴,歌舞伎世家也相當於是日本的豪門貴族。
小幡家則是這一類特殊名門之中的佼佼者。
小幡家的小幡津六郎是日本歌舞伎史上著名的演員,他的家族也因此成爲了歌舞伎世家之一。其家涉及的表演曲目領域非常廣,世態劇、時代劇、新劇都擅長,代代相傳已經有十二代。
現在的家主小幡多門,也就是眼前這位小幡姬月的丈夫,其五歲便登臺演出,是目前日本歌舞伎最受歡迎的藝人之一,因爲其清秀的長相、貴氣十足的行爲舉止以及精湛的表演,深受許多日本觀衆喜愛,演藝生涯獲得過菊池寬獎以及紫綬褒章等大獎,因此人氣也是一高再高。
既然小幡家是豪門,那麼這位小幡姬月自然就是嫁入豪門的妻子。
本身也算是個名流了。
神谷:“我知道你的丈夫,嗯……歌舞伎名門。”
“是嗎?神谷先生也有看歌舞伎表演嗎?”
小幡姬月習慣性地笑起來,是非常嫺熟的得體笑容。
她的臉上明明只化了淡妝,但卻又像是塗着厚厚的彩粉,將一切真實的情緒都完美掩蓋。
“算是吧。”神谷點頭,看向小幡姬月的眼神又古怪了一些,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多餘的,只是思索着用手指輕輕敲了敲茶几,“夫人,你所說的遇到怪事是指什麼?”
“是這個。”
小幡姬月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揉得有些發皺的照片,放到了茶几上,又快速地縮回了手,彷彿這照片上有着足以將人燙傷的高溫。
看得出來,她很懼怕這東西。
神谷將視線轉移到照片上。
這張照片拍得很隨意,拍攝的時候鏡頭應該有些搖晃,應該就是隨手一拍留下的。
拍攝的內容是一些人物,畫面上的所有人都穿着肅穆的黑衣。
大多數人要麼背對,或者側身對着鏡頭,要麼因爲鏡頭搖晃使得臉部稍微有一點模糊。這些人看起來各自在交談着什麼,又或者在做自己的事情,是能感覺到人物之中有一種較爲沉重的氣氛的。
通過黑衣和人物的行爲,大概可以看出這是拍攝場景是一場葬禮。
這張照片的中央位置,是小幡姬月。
所有被拍到的人中,只有她直接看向鏡頭,顯然是被拍攝的主角。
她的面容和表情都非常清晰,嘴角上揚,眼睛盛着笑意微眯着,洋溢着非常燦爛的笑容。
這笑臉比她在神谷面前那種像是塗着厚油彩的社交性微笑比起來,明顯是發自內心,真摯又自然。
而這滿臉笑容的樣子,放到其他的場景裡應該似乎都沒有什麼問題,但和周圍人身上那種葬禮上的氛圍氣氛一對比,便顯得格外刺眼突兀。
透着一種難以言說的詭異。
很顯然,不管是在誰的葬禮上,露出這樣的璀璨笑容都是非常失禮的。
“這張照片……”
神谷擡眼去看對面坐着的小幡姬月。
“我知道,神谷先生,您可能會覺得照片裡的我非常失禮。”小幡姬月用手帕擦拭額頭的冷汗,語調微微發顫,“但請相信我,照片裡的人絕對不是我!我不可能在那場葬禮上,我根本就不在那裡。”
“這樣啊。我相信你,夫人。”
“謝,謝謝您。”
小幡姬月有些不知所措。
她倒是沒有想到,神谷川會這麼快相信自己的話。
本來是做好了被質疑的打算的。
可能,這位傳聞之中非常厲害的年輕除靈師真的見多識廣吧。
這樣想想,小幡夫人稍稍安定下來,看到那張照片不適到想要嘔吐的恐懼感也被驅散了一些。
接下來應該還要再解釋些其他的。
比如自己沒有孿生的姐妹,也沒有人格分裂之類的。
在這兩點上,小幡姬月是可以完全確信的。
不然她不會直接來找除靈師,而是應該去找私家偵探或者心理醫生。
這張照片真的有很大的問題,是張靈異照片不會錯的,照片上的那個“人”絕對不是自己,小幡姬月甚至覺得“她”有可能都不是人。
小幡姬月已經做好了回答一些必要問題的準備,但神谷川那邊的開口又在她的意料之外——
“夫人,你有沒有聽說過二重身?”
“是什麼……?”
二重身,一種流傳頗廣的都市怪談。
在世界各地都有被談及過。
假設某人在某一天於路上閒逛,倏然一轉身,看到了和自己長相一樣的人。
有同樣的面容、同樣的髮色,被同伴呼喚同樣的名字,同樣的穿着打扮,甚至同樣的走路小習慣。
這就是二重身,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
芥川龍之介曾在小說裡寫過——
[一種超越了人的意志力的玄妙感覺襲擊了我,那個我和我穿着同樣的外衣、同樣的裙褲,甚至和我的姿勢都全然如一。]
二重身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了。
一個和本人長得一模一樣的個體,憑空出現在現實之中。
相當於一個完全獨立的,擁有自主意識的分身。
有一個分身這種事情,放在怪談的身上可能不算什麼,像神谷家的斥候小小老頭,身外身都有好多個。但這種事情發生在人類身上,就有些恐怖了。
而且關於二重身還有種說法,說是如果本體看到了二重身的存在,那麼本體將在不久之後死去,原本的一切都會被分身替代。
小幡姬月:“所以,您的意思是,這張照片上的,是我的二重身?”
神谷川:“可能吧,也只是猜測而已。也不排除是某種能改變樣貌的怪談,不過從夫人你現在的狀態來看,後者的可能性較小。”
“神谷先生,照片上那個和我長得一樣的人,那個二重身,做出瞭如此不得體的行爲,這張照片給我帶來了很大的困擾。也會影響我丈夫,還有小幡家族的名聲。又或者二重身以後會做出更加難以理解的事情……所以我來拜託神谷先生除靈。”
小幡姬月鄭重地又鞠一躬。
“歌舞伎名門的妻子……爲了丈夫和家族的名聲嗎?”神谷心裡這樣想道。
然後只見小幡姬月將一直拿着的提包放到了茶几上打開,裡面裝的全是現金。
“我可以給您兩千萬的酬勞,拜託了。”
“啊……”
神谷凝起瞳孔,朝提箱又看了一眼,錢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不過突然拿出這麼大一筆現金擺出來,要不是因爲小幡姬月本身是個有身份的名流,不然還真是惹人生疑。
反正神谷最近這些天還挺閒的。
兩千萬也不是一個小數目,工作室那邊運轉起來也要花錢,多一些資金儲備總歸不是壞事。
只要這筆錢能到位,那麼這筆委託接了也就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