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法斯又製造了一個晶石頭顱。
頭顱裡面有中空的夾層,並且還設置好了結界。
再找到一個天空路徑的怪異,將那雲霧狀化的怪異注入在裡面之後,將僕從律令設定好在晶石頭顱之中。
封印之書在一旁喊着:“第一僕從律令……”
這個一開始覺得可能十分複雜甚至沉重的計劃,最後完成起來卻相當地簡單,就是製造出了一個特殊的晶石頭顱而已。
但是,想要達成的目的卻絲毫不簡單。
赫爾法斯準備通過這個計劃探明天空路徑的超凡職業道路,完成天空之梯的通行計劃,也想要進一步改造雲之國度減弱或者消除那個神話怪異帶來的影響。
或許是因爲壽命變長了,他做起計劃和考慮的問題也開始變得漫長,在這個連雨之國度都顯得空曠的時代,他卻籌謀起了幾百上千年以後可能會遇到的問題。
封印之書忙碌的時候,赫爾法斯依靠在牆壁邊歇了口氣。
他雙手抱胸,進一步聯想道說。
“如果真的能夠影響雲之國度,讓那片貧瘠之地變爲豐饒之地的話,那麼是不是代表着以後其實也可以大範圍地影響氣候?”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能夠通過這一職業操控天象和晴雨甚至是氣候,能夠控制氣候的話那麼就等於可以自由地改造大地上的環境,這是一種十分不可思議的力量,也是掌控萬物生存條件的權柄。
“至少,能夠預知天象的變化吧!”
“這樣看起來的話,找到天空路徑職業者帶來的好處還是挺多的。”
封印之書忙碌完了:“僕從律令已經銘刻完成了。”
他立刻上前,將幾個鳥人的形象留影注入到了其中。
“幻象摹擬。”
晶石的表面不斷地蠕動出各種顏色,最後一個有血有肉的面孔漸漸地出現在了面前,至少,看上去是有血有肉的。
它可以模擬成不同的模樣,不同的性別,甚至是不同的種族。
赫爾法斯注視着對方的變化:“就像是真的創造了一個人出來一樣,能夠創造智慧生命是造物主才應該有的權柄吧!”
封印之書使者:“如果創造出一個這樣的存在就算是造物主的話,那麼這個世界上的造物主也太多了。”
赫爾法斯:“你說這話是不是太不委婉了一些?”
然後封印之書的使者說:“偉大的黑之王,我當然依舊尊敬您,不過在尊敬的同時,實話實話也是我的職責。”
“不欺騙您,更是一種尊敬。”
赫爾法斯:“我是說你說話可以委婉一些,算了……就這樣也挺好。”
封印之書使者:“製造已經完成了,是否要注入記憶,然後按照計劃投入到人間。”
赫爾法斯卻說:“我再想一想。”
第二天。
赫爾法斯看着石臺上擺放着的晶石頭顱,皺着眉頭。
經過良久考慮之後他卻並沒有完全按照黑鋼筆使者的提議去做,他刪掉了晶石頭顱裡的人影,最後裡面只剩下一片空白。
原本黑鋼筆使者們制定的計劃是將一個死去之人的記憶注入到晶石頭顱之中,讓它一無所知地甦醒,然後一步步推動怪異的慾望向前,監視並且控制着它完成使命。
最後完成計劃之後,將其過去全部抹除。
高高在上地擺佈着對方,如同提線木偶一樣。
在書上寫好它的故事,筆下注定它的命運,面對赫爾法斯這般的人物和力量,它絕對沒有反抗的能力。
封印之書使者也看到了赫爾法斯的動作,他開口問道。
“爲什麼?”
“您放棄了制定好的計劃嗎?”
“那是個如此完美的計劃,是我們覺得成功概率最高的一個。”
赫爾法斯反問他:“你們爲什麼覺得這個計劃成功率最高,爲什麼不堂堂正正地告訴它是誰,我們要做什麼?”
封印之書使者回答:“因爲這樣概率更大,讓它知曉得更多,掌握的信息量越大它的行爲就變得更不可預測,甚至超出我們的預料;它一無所知,便可以任由我們操控,達成我們想要的目的。”
赫爾法斯:“我卻有種不好的預感玩弄別人的命運,一旦反噬起來說不定是最可怕的結果;你玩弄着命運,命運也在玩弄着你。”
封印之書使者:“人不玩弄命運命運難道就不玩弄人了嗎,一切都不過是概率問題。”
赫爾法斯:“世界上有很多不可掌握的東西,例如凡人剛剛建造出城市就發生了一場地震,例如流浪的商販躺在地上天上的雲山垮塌了下來;但是人與人之間的關聯肯定遵循着某種因與果,你在別人身上種下的因,他日會成爲回報到你身上的果。”
封印之書使者:“所以最後將它的一切抹除就夠了。”
赫爾法斯:“但是開了這個頭以後就收不住手了,心境會不由自主地變成那種高高在上的提線姿態,將衆生當做木偶一樣擺佈,總有一天這衆生之中會有人對你做出迴應。”
而且他覺得,如果能夠堂堂正正地去做成這件事情,爲什麼要躲藏在陰暗角落裡當個什麼幕後黑手的角色。
如果那個怪異它不願意,那我就換一個。
如果它答應了將來想要反噬,那我就除掉它。
封印之書使者:“這不符合我們推算出來的機率。”
赫爾法斯卻說:“你們掌握的那一點點信息和能力如果能推算命運和因果的話,我還不如相信投硬幣決正反面的結果。”
自從製造出了晶石頭顱之後,赫爾法斯一直以來都有些依賴於它們的力量,所以之前出現了猶豫的情況,但是卻本能地感覺這些黑鋼筆推演計算出來的“最優計劃”總有哪些地方不太對勁。
想通了其中關節之後,他似乎也有些進一步打通了如何運用這些晶石頭顱的訣竅。
不論如何,都應當是他來掌握這些晶石頭顱,而不是被它們所掌握着。
很快。
他重新修改和塑造了那晶石頭顱裡的記憶,並且調整了相關的權限。
原本的晶石頭顱都是由其自我意識掌握,那些封印物裡的怪異意識和本能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但是也僅僅只是看,但是這個晶石頭顱是一切都幾乎交給了怪異來作爲主導。
赫爾法斯打開窗戶,光照射了進來,可以看到石臺上的頭顱慢慢睜開了眼睛,眼珠子也動了起來。
一旁的封印之書使者立刻叫喚道:“它醒過來了!”
它看到了自己的頭被放在一個石臺上,而且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立刻大喊了起來。
“怎麼回事,我怎麼會這樣,我的身體呢?”
“不對。”
“我記得我已經死了,我怎麼會在這裡?”
“這到底是哪裡?”
而這個時候,那個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在一旁坐了下來,對着它說。
“你忘記了嗎?”
“你根本沒有身體,你這是第一次用這種視角看這個世界。”
那個人告訴了它,它原本是一個怪異。
成千上萬年來它一直都是依靠本能流浪在這個世界上,是對方將它放進了這個頭顱裡面,然後注入了一段記憶。
它呆滯了半天,就好像努力回憶着什麼:“所以,我不是這個蘭多,我是一個怪異?”
黑髮之人:“沒錯,但是爲了方便你瞭解情況,也懂得以人的角度和我進行對話和思考,所以我還是將蘭多的記憶給了你。”
蘭多一個只有十三四歲的孩子,出身於一個所謂的鳥人“學者”家族,非常聰明且善於學習,但是不久前卻因爲身患一場重病死去。
屬於掌握了知識,能夠進行交流,但是世界觀和人生觀也並沒有完全成型的年紀,正符合赫爾法斯所需要。
它說:“可是,我感覺我就是蘭多。”
赫爾法斯:“你怎麼認爲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我告訴你情況是什麼樣的,這是我的坦誠。”
它:“我明白了。”
它雖然感覺自己是蘭多,但是身爲怪異的一些東西還是會顯露在它的身上,它也察覺到了這種彆扭感,算是勉強接受了赫爾法斯的說法。
這個時候它再看自己腦海之中的那段記憶,雖然依舊清晰無比,卻感覺少了什麼。
似乎。
少了些感情,也少了些切身體會。
赫爾法斯接着說明了自己爲什麼製造出了它,自己的目的,還有接下來它要執行的任務。
“所以我需要你去做兩件事,一是什麼樣的種族和個體適合成爲天空路徑職業者,二是找到轉職天空路徑職業者的完整方法。”
“一切成功以後,我會根據你的表現和成績,給你真正的智慧和身體,解開你身上的束縛。”
“這是一場交易。”
“你可以同意,也可以拒絕。”
赫爾法斯看着對方,等待着它的答案。
它問:“我什麼時候離開這裡執行任務?”
赫爾法斯轉身走向了一邊在書房裡坐了下來,然後低頭開始做起了其他的事情。
“隨你,你決定好了什麼時候出發都可以。”
——
它最喜歡的便是這座山巔宅邸窗戶外面的雲海。
尤其是當太陽升起的那一刻,金光灑滿了整片雲海,整個世界都亮到只剩下白色。
它能夠什麼都不做就這樣看着窗戶外面一天又一天,甚至覺得自己永遠都看不厭倦。
“這個世界怎麼能夠這樣美麗。”
“光從窗戶照進來了,是燙的,溫暖的,暖和得讓人感覺到幸福。”
“幸福是什麼,爲什麼我會覺得光、溫暖和幸福這個詞有關?”
“原來人的視角是這樣的。”
“咦,爲什麼要說人,我已經把自己當成人了嗎?”
“能當一個人真好,我要一直當下去。”
哪怕僅僅只是窗外的景色變化,照射在地板上的錯落光影,都能夠給它帶來一種又一種新鮮無比的體驗,那是它曾經作爲怪異感受不到的,也是那冰冷的回憶所無法傳達的。
當第一次被光照在身上的時候,它甚至有種幸福得要暈厥過去的感覺,開心得忍不住地笑。
但是不知道看了多少天窗外的景色後,它終究還是有些厭倦了。它將目光看向了房間裡的那個人,對方每天早上都會準時出現在屋子裡,定時定點地通過那本書檢查着來自於各處的訊息然後進行處理,下午的時候會檢查自己計劃表的進度或者制定新的計劃。
和悠哉悠哉的它不一樣,對方顯得非常地忙碌,彷彿沒有他一天這個世界就要停止運轉一樣。
它連窗外的景色都看膩了,而對方日復一日地做着同樣的工作,卻好像怎麼也不會膩一樣。
它想:“這大概是個十分可憐的傢伙,每天被逼着這樣努力地工作,窗戶外面這樣美麗的景色卻不懂得欣賞。”
它試着找了一個話題:“你的腳爲什麼是這樣的?”
那男人一邊忙着一邊迴應它:“神之形的腳就是這樣的。”
它吃驚了起來:“神之形,是什麼意思?”
對方:“是神靈擁有的姿態。”
它的聲音變得怯懦了起來:“所以……您是神?”
原來面前這個看起來神神秘秘、每天忙碌個不停的傢伙,竟然是傳說之中那個爲所有鳥人帶來福音的神祇,驚訝之中它連稱呼都從你變成了您。
赫爾法斯回答:“如果是你獲得的那些記憶裡的神,應該就是我。”
它:“您爲什麼是這樣的呢?”
對方:“覺得我不像神?”
它:“少了絲威嚴,而且您連個服侍的僕人都沒有,一個人居住在這空曠的屋子裡。”
“他們都說神居住在不可思議的國度之中,有着數之不盡的奴僕環繞着您,您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享受着世界上最大的快樂。”
對方:“我也可以很威嚴,曾經也居住在最恢宏的城市裡被無數的僧侶侍奉着,只是現在沒必要了。”
它:“爲什麼沒必要了?”
對方:“沒有威嚴才需要無數的僕人來襯托你的威嚴,因爲弱小纔要裝得強大,我可以一瞬間展現出對於你們來說無限的威嚴,也隨時可以施展出對於你們來說完全不可思議的力量,這反而因此讓我在你們面前顯現出威嚴和強大失去了意義。”
它似乎完全沒有聽進去,只想着有這樣的腳的是神靈的模樣:“我如果想要您這樣的腳,可不可以!”
對方:“你可以通過晶石頭顱幻化成各種各樣的形態,也可以幻化成我這樣。”
它興奮之餘,突然有些惶恐:“這樣會不會有些冒犯?”
對方:“你不是第一個有這種想法的人,實際上從很久以前所有許多人都開始模仿着神靈的形態,開始是成神者和神的使徒,現在甚至是普通職業者都會變成神之形了。”
它突然有些失落:“原來這個形態很多人都有啊!”
它跑了出去。
書房的門立刻合上,那人接着低頭看着桌面。
從這一天開始,它不再呆呆地看窗戶外面,而是每天變化成不同的模樣在宅邸裡到處走。
它開始走到宅邸外面曬太陽,當從各種不同的角度看待這個世界,一切又再度變得精彩了起來。
它體會到了各種情緒,也開始有各種各樣的要求。
看到了光,就想要溫暖。
感受到了溫暖,就想到了幸福。
離開了窗戶,就看到了宮邸和其他“人”,有了想法就會聯想到更多。
這一天,它問那個黑頭髮的男人:“我想要一個名字。”
那個黑髮的男人除了給了它一段記憶,連模樣都沒有給對方設計。
黑髮男人:“蘭多。”
它:“好敷衍,一點都不特別。”
赫爾法斯:“簡單一些比較好,名字本來就是個代號,你也可以自己重新取一個。”
它又問:“那麼神明啊,您叫什麼?”
對方:“我叫黑髮之人。”
它想要笑,但是想到對方是神明又有些不敢笑。
最後,它只能強忍着笑意說道:“好像比我的還敷衍。”
對方:“但是在很多人眼中這個名字早已變得神聖,讓人崇敬也讓人害怕,讓人不敢念出。”
它:“那我的名字會給人帶來什麼樣的感覺?”
對方:“那取決於你的所作所爲,還有你將來成爲了一個什麼樣的人。”
它:“我還想要一個屬於我的樣貌。”
黑髮之人:“你去人間之後,可以任意定製自己的容貌。”
它說:“爲什麼您什麼都不能給我呢?”
黑髮之人:“我已經給你了,那是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叫做選擇權。”
它說:“但是如果我的名字和樣貌是神明特意爲我選擇的,我就變得和其他人不一樣了,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黑髮之人:“我不想選。”
它很疑惑:“爲什麼?”
黑髮之人:“我不想過多地干涉你的命運,我只是和你做了個交易,而且能夠自己選擇人生纔是最特殊的存在,被別人所選擇沒有什麼特殊的,哪怕是所謂的神明。”
它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哦!”
呆得久了。
這看起來美麗的金色山巔,漂亮且宏偉的宅邸建築,還有那碧藍的天空和遊蕩的雲海似乎也變得不那麼稀奇了起來。
它站在雲海上的懸崖邊,眺望着人間。
終於。
它想起了自己的任務,然後決定離開了。
它跑到了赫爾法斯面前:“我突然記起來了,我身上還有任務。”
那人坐在書桌後面,逆着光,筆依舊不停地在寫着字:“我知道了,我會安排黑鋼筆使者送你下去。”
它有些期待了起來:“我準備去蘭多的家鄉看一看,那裡似乎非常有趣。”
對方並沒有什麼迴應。
似乎聽到了它說什麼,又像是沒有聽到。
它卻沒有停下,猶豫了一會趁着離開問出了對方一個問題。
“我聽封印之書使者說,其實他們原本沒有準備告訴我這一切的,準備直接將我扔到人間控制着我執行任務。”
“爲什麼您決定將一切告訴我,也沒有逼迫我進行任務呢?”
“是因爲覺得沒有必要嗎?”
那書桌後的男人擡起頭來,看着它今天幻化出來的人形。
“因爲那是擺弄你的命運,當有朝一日你醒悟過來的時候會怨恨我,而我行的不是堂堂正正之舉,內心也會因此變得陰暗起來。”
“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爲什麼製造出你來,也告訴你應該做些什麼不能做些什麼,你做成功以後又會得到什麼。”
“這樣,如果你最後違逆了我的意志,我會毫不留情地處罰你。”
“我沒有太多愧疚,你也沒有太多怨恨。”
它說:“如果我依舊會怨恨呢?”
那書桌後的男人眼睛終於顯露出了一絲神靈般的漠然,光芒從他的身後延伸到它的身上,突然讓它感覺到了一絲害怕。
“至少,我沒有愧疚。”
它看着那書桌後面的男人,或許依舊不那麼像神明,但是卻有什麼東西將他襯托得高大了起來。
它說:“突然覺得您嚴酷得有些像神明瞭起來!”
赫爾法斯:“你眼中的神明就得是嚴酷的嗎?”
它:“仁慈且嚴酷,就和您現在一樣。”
最後,它對着那書桌後的身影致謝。
“但是,謝謝您給我選擇。”
——
離開的那一天。
赫爾法斯並沒有來送它,對方今天似乎依舊很忙,不像這麼久纔想起來要做什麼的它。
雖然它也不知道對方到底在忙些什麼,都是神明瞭,不應該只用接受信徒們的供奉就可以了嗎?
送它離開的是一支黑鋼筆使者,它問對方。
“我如果完成了任務,或者有什麼發現,該怎麼報告呢?”
黑鋼筆使者搖搖晃晃,告訴它。
“你可以通過晶石頭顱向最近的黑鋼筆使者傳遞信息,然後黑鋼筆使者會將信息上傳到封印之書使者,最後他會傳遞到這裡來。”
“不過,每個黑鋼筆使者都有着很多的職責,也有着大量的訊息需要處理和傳遞。”
“信息量太大可能會干擾到其他黑鋼筆的工作,所以不要傳遞影像,寫字最好。”
原來,信息也和水流一樣,太多了會將水管堵塞起來。
黑鋼筆使者打開結界。
它走向人間。
墜落層層雲海的時候,它回望在雲海山巔上的神靈宅邸,透過高處的一扇窗戶似乎隱約看到了那個坐在書桌後面的身影。
那個總是忙碌個不休的奇怪神明雖然祂很少和它說話,但是也教會了它不少東西。
哪怕對方一開口說的就是什麼“命運”“選擇”這類它根本聽不懂的話題,但是起碼讓它知道了神明大概就是這種神神叨叨,說着普通人根本聽不懂的話的傢伙吧。
就好像兩個人的世界差了一個維度。
它在這裡開啓了智慧,也體會到了許多隻有人才有的情緒。
那麼在更廣闊的人間,它又能夠得到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