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不要！”
荊無罪大驚失色，待要起身阻止，卻覺胸口一甜，再次噴出一道血箭，整個人虛弱無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荊無敵掌中的長刀越插越深，最終透體而過，刀尖又從背後鑽了出來。
就連出離了恐懼的荊無意都回過神來，目睹兄長爲了自己獻身的一幕，既覺震驚，又感悲慟，臉上不禁流露出一絲濃濃的愧疚。
要知道，他從來就看不起這個腦子不怎麼好使的兄長，每每逮着機會便會將他嘲笑作弄一番。
對於他的冷嘲熱諷，荊無敵總是嘿嘿傻笑，絲毫不以爲意。
這樣的忍讓並沒有令荊無意有所收斂，反而讓他對兄長愈發鄙夷。
正因如此，在受到外部勢力招攬之時，他纔會自作主張地答應了下來，完全沒有去找荊無敵商量的想法。
“老二、老三，這、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與殿主大人無關。”
荊無敵嘴角血流如注，臉上已經沒有半分血色，卻還是轉頭笑着看向兩個弟弟，眼神中滿是溫柔，“你、你們以後要好好聽殿主大人的話，千、千萬不要有報仇這樣的想法，知道麼？”
“老大…...”
荊無意只覺心如刀絞，淚水滾滾而落，痛苦與愧疚交織在一起，彷彿化作兩柄利刃，一下一下地狠狠紮在胸口。
老大，爲了我，不值得啊！
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向來被自己瞧不起的大哥，竟是如此溫暖，如此寬厚。
荊無敵的身姿是那樣偉岸，那樣高大，他甚至從長兄身上，隱隱看見了兒時父親的影子。
與他相比，自己卻是如此渺小而卑鄙，簡直不配擁有荊無敵的守護和關愛。
“荊老兄，你是一個好兄長。”
鍾文也不禁微微動容，忍不住長嘆一聲道。
“沒法子，爹孃死得早，家裡只剩下這兩個親人了，我不疼他們，還有誰來疼？”
荊無敵艱難地轉過身來，裂開大嘴，嘿嘿笑道，“我老荊這就走了，只求殿主大人開、開恩……”
話未說完，他那壯碩的身軀已然“撲通”一聲躺倒在地，眸中的光芒漸漸淡去，口鼻之間，再也沒有了聲息。
“老大！！！”
兩道淒厲的悲苦聲響徹天地，久久不散。
“大師姐。”
沈小婉俏麗的臉蛋上流露出一絲不忍之色，對着身旁的南宮靈小聲囁嚅道，“這人好可憐，犯錯的分明是他弟弟，卻要由他來揹負懲罰，真不公平。”
“傻丫頭，世上哪來什麼公平？”
南宮靈右手握住她的柔荑，左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他會死，終究是因爲實力不足，世界的法則就是弱肉強食，弱小纔是一切的原罪啊。”
目睹荊無敵身死，莫聲語回想起從前共事的點點滴滴，也不禁低眉垂首，黯然神傷。
“荊老兄，你是條漢子，小弟佩服！”
鍾文來到荊無敵身旁，凝視着他漸漸冰冷的屍體，良久之後才長嘆一聲，“只可惜在這片廣闊天地之間，我還太過弱小，應付未知的困境已是力不從心，決不能放任已知的敵意繼續存在，所以……抱歉！”
言語間，他的掌心忽然現出一柄約莫四尺長的青灰色寶劍。
凌厲的劍光劃破長空，一閃而逝。
“嗤！”“嗤！”
伴隨着兩聲脆響，兩顆頭顱高高飛起，在空中畫出兩條優美的拋物線，又重重跌落在地，骨碌碌滾出很遠。
隨後，在周遭衆人驚愕的目光中，荊無意與荊無罪的兩具無頭屍身緩緩倒了下去，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再也沒有動彈。
“殿、殿主大人，您、您……”
莫聲語俏臉煞變，磕磕巴巴地說道，“您殺了他們？”
“兩個叛徒罷了。”
鍾文轉頭看她，淡淡地反問道，“莫姐姐覺得他們不該死麼？”
“可、可是，荊無敵他……”莫聲語芳心一顫，思緒亂作一團，一時間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
“荊老兄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住兩個弟弟的性命，着實讓人感動。”
鍾文一臉平靜地說道，“可這也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你什麼時候聽見我答應了？”
“屬下、屬下……”
兩人的目光接觸在一起，莫聲語心臟猛地一跳，駁斥的話語到了嘴邊，又給生生嚥了下去，只是螓首低垂，小聲應道，“屬下明白了。”
適才那短短一瞬之間，她竟然從鍾文的眼睛裡，讀出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冷漠與決絕。
這一刻的鐘文，與從前那個總是笑嘻嘻的白衣青年，竟是判若兩人。
“廚師哥哥，你也太狠心……”
沈小婉噘了噘櫻桃小嘴，似乎頗爲同情荊氏兄弟，腳下跨出一步，正要出聲表達自己的不滿，忽然感覺袖子被人扯了扯，轉頭看去，卻見南宮靈對着自己輕輕搖了搖頭。
出於對大師姐的信任，她只是稍稍踟躕片刻，便又重新退了回去，不再多說什麼。
白靈有意無意地瞥了肥膘一眼，一狐一豬彷彿都從對方眼睛裡讀出了些什麼，誰都沒有貿然開口。
而白虎薩薩更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早已趴了下來，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幾乎就要原地入夢。
“莫姐姐，找人把他們葬了罷。”
鍾文接着開口道，“其他人統統回大殿去待命，還有誰想要偷偷溜出去，這幾人便是下場。”
“……”莫聲語沉默片刻，終究還是恭恭敬敬地應道，“屬下遵命。”
轉身的那一刻，她臉上已經看不見半點不滿和憤怒，唯有一絲淺淺的惋惜與淡淡的哀傷縈繞眉間，久久不散。
這一日，整個十絕殿愁雲密佈，陰霾籠罩，氛圍無比沉重，彷彿連天都要塌下來一般。
……
“南宮姐姐，若是把這些人統統查一遍。”
待到莫聲語將所有人都帶走之後，鍾文忽然轉頭看向南宮靈，“需要多少時間？”
“他們修爲都不高。”南宮靈不假思索道，“想來半天也就夠了。”
“那就勞煩姐姐了。”
鍾文眼神漸漸柔和下來，“另外小弟還有一事相求。”
“反正你也是打着要當甩手掌櫃的主意。”
南宮靈輕笑一聲道，“還有什麼要求，乾脆一併說了罷！”
“等到安排好這些人。”
鍾文嘿嘿一笑道，“希望姐姐能夠替小弟在整個通靈海範圍內挑選一些可造之才加以栽培，訓練出一支只忠於我們的力量，人數大概在四百左右，當然，修爲這一塊，我會親自負責。”
“死士？”南宮靈立馬反應過來。
“不錯。”鍾文點了點頭，“正是死士。”
“好。”
南宮靈爽快地應了一句，接着又問道，“還有麼？”
“再過兩日，小弟說不定能夠弄到通靈海安插在各域的眼線名單。”
鍾文也不和她客氣，接着又道，“屆時情報工作這一塊，怕是也要勞煩姐姐費心了。”
“我還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南宮靈忍不住笑罵了一句，“懶成這樣的殿主，也真是世所罕見，還有什麼要求，有屁快放！”
“其他的一時半會沒想起來。”
鍾文縮了縮脖子，笑嘻嘻道，“暫時就這麼多了！”
“快滾快滾！”
南宮靈揮了揮纖纖玉手，毫不客氣地趕人道，“我要開始工作了，莫要留在這裡礙眼！”
“多謝多謝！”
鍾文將秋月夜扔在地上，隨即哈哈大笑着揚長而去。
轉身的那一刻，在沒有人看見的角度，他臉上的笑意卻瞬間散去，眼中閃過一絲濃濃的憂傷，幾乎化作實質。
“大師姐。”
沈小婉突然開口道，“廚師哥哥是不是心情不好？”
“小婉長大了呢。”
南宮靈拍了拍她的香肩，微笑着道，“這察言觀色的本事，倒是強了不少。”
“他要是真的不忍心。”沈小婉嘟着小嘴，不解地問道，“又何必非要殺死那兩個人？”
“那兩人的大哥可以說是被鍾文逼死的，就算他們願意委曲求全，繼續爲十絕殿效力，心中也定然存有恨意。”
南宮靈耐心解釋道，“誰知道未來哪一天他們會不會逮到機會暴起發難，爲兄長報仇？”
“不過是兩個聖人罷了。”沈小婉不以爲然道，“有什麼好怕的。”
“鍾文自然不怕，就是你我也能夠輕鬆將他們壓制。”
南宮靈輕輕搖了搖頭道，“可萬一他們將仇恨宣泄在其他人身上呢，就譬如……大寶，況且對付一個人的手段有很多，並不只是打打殺殺，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爲了真正在乎的人，他不敢賭，也輸不起。”
沈小婉神情微變，不禁陷入到沉思之中。
“廚師哥哥變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櫻脣輕啓，有感而發，“從前的他不會這樣選擇。”
“是啊，他變了。”
南宮靈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螓首微微側轉，口中小聲喃喃道，“可讓他變成這樣的，不正是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