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鴉雀無聲,整片區域都陷入到尷尬的寂靜之中。
“噶!噶!噶!”
一頭黑色的大鳥從頭頂飛過,粗豪的嗓門之中,彷彿帶着些許嘲諷之意。
“沈老,這……不是你的姓名麼?”過了片刻,鍾文終究還是忍不住吐槽道。
“誒?”沈大錘一臉震驚,“這麼巧?老頭子我倒是未曾注意到。”
你可以裝得再像一些麼?
鍾文捂着額頭,萬分無語,搞不懂老頭的心思,也不知該如何吐槽。
瞥了一眼身旁的沈小婉,見她正小心翼翼地捧起落在地上的錘子,左吹吹,右摸摸,一臉心疼的模樣,對於名字什麼的,竟似毫不在意。
罷了罷了,連她自己都不在乎,我又何必來做這個惡人?
鍾文暗歎一聲,不再言語,算是默認了沈大錘的搞怪。
於是乎,世間便多了一柄由沈大錘命名的,名爲“沈大錘”的大錘。
正在此時,一道灰影在頭頂閃過,三人擡眼望去,只見一頭小巧可愛的信使小鳥疾馳而至,在空中盤旋飛舞了幾圈,隨即撲棱着翅膀,落在鍾文肩膀上,小嘴東一下西一下地啄來啄去,煞是可愛。
鍾文伸手取下小鳥腿上的信紙,展開掃視了一眼,口中不覺發出“咦”的一聲輕呼。
“怎麼了,鍾文小哥。”沈大錘的聲音裡滿是關切,“可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即便當初鍾文從鬼魈等人手中救下他性命之時,老頭也未曾如此刻這般態度殷勤,關懷備至。
對於這個一生致力於重振神鍛威名的老頭而言,傾情相助只能獲得他的友誼,可要想得到他的敬意,卻唯有在煉器一道展現出勝人一籌的造詣。
此刻的鐘文在他眼中,已經不只是個朋友,更是煉器之神,是需要瞻仰和膜拜的存在。
可惜他身邊女人太多,否則倒是可以和小婉湊成一對。
向來將孫女視若珍寶的老頭兒,居然在心中不自覺地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是南宮姐姐來信。”鍾文並不隱瞞,直接將信紙遞了過去,“說是發現了兩名疑似柒柒和珠瑪的少女蹤跡。”
沈大錘瞄了一眼信中內容,不禁愣在當場。
原來信中內容,居然全部以上古神文所書,一眼望去,竟是半個字都不認識。
飄花宮的神文學造詣,已經到了如此地步麼?
居然連日常通信,都以上古神文來書寫,這是怎樣的雄厚底蘊?
老頭兒只憑這封信,便自行腦補了一番飄花宮強悍的神文學修養,對於當初只有寥寥數人,被蕭問劍這個天輪高手打上山門,便束手無策,險些一敗塗地的小宗門竟然能夠在短短數十日內逆勢崛起,扶搖直上,成爲如今鎮壓帝國的龐然大物,多少感覺有些不真實。
果然是能者無所不能麼?
南宮姐姐只是研究了這麼些日子,居然已經可以用上古上文書寫簡單的信件!
飄花宮當然沒有全員精通上古神文的底蘊,然而在得知鍾文雖然不識大乾文字,對於上古神文卻頗有研究之後,南宮靈居然憑藉着過人的智慧,在鑽研了十多天的古籍與手札之後,愣是用簡單的短句湊成了一封意思完整的書信。
這等記性與悟性,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便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鐘文,也不禁自慚形穢,大爲歎服。
原來自從在“聞道學宮”之巔,利用幻術騙過“暗神殿”與“七星閣”四大聖人之後,南宮靈便深得聞道聖人和郭天威等人的賞識,竟然與這四位當世至強者建立了書信聯繫。
根據郭聖人來信所述,柳柒柒和一名疑似珠瑪的少女曾經趁亂闖入“思斷崖”之中,與某位長老交手之後受傷退去,不知所蹤。
數日之後,又有“思斷崖”門人發現了兩人的蹤跡,根據目擊者判斷,二女朝着東北行進,很有可能要前往蚩族地界。
“蚩族……”鍾文口中喃喃自語着,臉上隱隱閃過一絲憂色,“麻煩了。”
“廚子哥哥,既然發現了柳師姐和珠瑪師妹。”沈小婉忍不住插嘴道,“那咱們趕快動身罷!”
“小婉,柒柒她們極有可能在蚩族境內。”鍾文臉上閃過一絲遲疑,“那裡是‘七星閣’的地盤,可算不得安全,你真要和我一起去麼?”
“我不怕,我要去!”
聽說會有危險,沈小婉眼睛一亮,握在手中的“沈大錘”唰唰揮舞兩下,用清脆的嗓音朗聲答道。
你怕不是想要找人試試“沈大錘”的威力吧!
鍾文望着少女臉上躍躍欲試的表情,不禁額頭冒汗,猶豫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道:“那你趕緊回去準備準備,咱們過了午時就出發。”
“好咧!”少女右手持錘,左臂豎在身前,興奮地握了握拳。
兩人一前一後朝着帝都方向走去,沈小婉右手握着比自己還高的“沈大錘”,揹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腳下的步伐卻十分輕快,絲毫不見吃力。
反觀鍾文身爲男子,卻是肩不扛手不提,怡然自得,一身輕鬆,臉上一派淡然,竟是絲毫不以爲恥。
“小婉,這‘沈大錘’的分量如何?會不會重了點?”
“還好啊,不算太重。”
“這錘子雖然吸收了許多雷電之力,卻終有消耗殆盡的那一天,屆時只需在雷雨天氣催動頂部的靈紋陣法,吸收天雷之力,便能夠補充回來一些。”
“知道啦,廚子哥哥,我餓了,待會午飯吃什麼?”
“我正好研發了一道新菜,喚作‘叫花雞’……”
望着走在前頭,有一搭沒一搭閒聊着的少男少女,沈大錘不知爲何,竟然感覺畫面十分和諧而美好。
堂堂神鍛傳人,難道竟要給人做小?
老頭兒驀然一驚,心中五味雜陳,忍不住又胡思亂想了起來……
……
“思斷崖”門人號稱發現了柳柒柒和珠瑪,其實所言非虛。
此時此刻,這兩名遊蕩在外的飄花宮弟子,的確正行走在驚羽帝國通往蚩族地界的官道上。
兩人頭頂的高空中,金羽大鵬正輕輕揮動着翅膀,刻意放緩了速度,緊隨在二女後方。
而珠瑪的肩膀上,則趴着一頭約莫兩尺半長,渾身被古怪骨甲所覆蓋的黑色犰狳。
若是湊近了細看,便會發覺少女的足部纏繞着一層淺淺的黑色氣息,雙腳並未接觸地面,而是處於低空懸浮的狀態,緩緩向前飄動着,竟是如同幽靈一般。
“嘖嘖,不愧是‘天煞體’。”那頭黑不溜秋的犰狳,竟然開口吐出人言,“這麼快就能夠做到不依靠靈尊修爲,直接利用煞氣懸空而起,了不得,當真了不得!”
這頭古怪犰狳,自然就是被珠瑪起名爲“老黑”的黑煞老妖。
“這種訓練到底有什麼用?”珠瑪嘟了嘟小嘴,不滿地抱怨道,“當真無聊得緊,老黑你該不會是在忽悠我吧?”
“沒見識的小丫頭!這是在鍛鍊你對煞氣的掌控力。”老黑遭她質疑,登時尖聲叫嚷道,“空有一身舉世無匹的精純煞氣,卻只會躲在靈獸背後施咒,簡直把咱們‘天煞體’一脈的臉都丟盡了,老祖我正是要好好糾正一下你對於煞氣的認知。”
“誰跟你這隻犰狳是一脈?”珠瑪嗤之以鼻道,“醜也醜死了。”
老黑:“.…..”
我好好和你聊功法,你卻跟我談美醜?
它感覺無比心累,若非需要依靠“天煞體”提供靈力,恨不得就將眼前這個不識好歹的臭丫頭一巴掌拍死。
紅衣白裙,身背長劍的柳柒柒只是自顧自走在一旁,不言不語,目不斜視,對於一路吵鬧不休的珠瑪和老黑連看都不看一眼。
爭執了一會,老黑忽然腦袋一側,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直視前方。
“又來了麼?”珠瑪似乎也感應到前方異常,略微有些不耐煩道,“到處都是戰亂,這驚羽帝國怕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吧!”
“一羣螻蟻打來打去的,又有什麼意義?”老黑冷笑一聲,隨即又疑惑不解道,“一路上怎麼盡遇到些垃圾,莫說聖人,便是感悟大道的修煉者都沒有一個,難道這驚羽帝國的位置十分偏僻,修煉者都不屑於在此紮根,建立門派?”
“或許吧,這地方是挺偏的。”珠瑪乾笑一聲,並未道出實情。
若是讓這個萬年前的老魔頭得知如今的修煉界,總共只有那麼幾位聖人,真不知它會作何感想,又會做出怎樣出格的舉動來。
閒談間,兩人一獸又已行出一里多,轉過一個拐角處,出現在眼前的,是成千上萬名身着盔甲、手持兵刃的驚羽帝國將士。
這些軍士們正分作兩撥,捉對廝殺在一起,四周喊聲連天,刀光劍影,空中胡亂飛舞的殘肢斷臂與地面上橫七豎八的屍身交相輝映,構建出一副地獄般的血腥畫面。
“這偏遠小國的軍隊,當真孱弱的可以。”老黑目光在雙方身上掃過,十分輕蔑地說道,“居然連人輪修煉者都派上戰場,還有那邊幾個,身上連靈力波動都沒有,莫非是普通人?”
若是讓驚羽帝國的皇帝金烈陽知道,自己執掌的老牌帝國在一隻犰狳口中,竟然成了“偏遠小國”,真不知會作何感想。
戰場上的局勢漸漸明朗,右側的那支軍隊不過兩千餘人,數量遠遠不如左邊那一方,正面交鋒之下,已經處於絕對的下風。
位於右軍正前方的一名青年將領在身邊親衛的保護下,正在逐漸後退,口中兀自高聲喝罵道:“徐春暉,你竟敢率兵襲擊邊軍,莫非是活得不耐煩了麼?”
“徐某能不能活,倒是不清楚。”
左邊軍隊的統帥,乃是一名身形魁偉、留着絡腮鬍的粗獷男子,他哈哈一笑,怡然不懼道,“不過二殿下怕是要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是爲了大皇兄麼?”青年將領咬牙切齒道,“我對皇位本就沒什麼興趣,他儘管取去便是,又何必要這般趕盡殺絕?”
“若非陛下偏愛二殿下,至今未能定下太子之位,又豈會生出這許多動亂?”徐春暉搖了搖頭道,“爲了帝國安泰,還請二殿下犧牲一下吧!”
說罷,他再次揮舞手臂,指揮着麾下將士發起衝擊。
“亂臣賊子!”二皇子狠狠罵了一句,眸中卻閃過一絲無奈之色,“你會後悔的!”
雙方兵力相差懸殊,他自知無幸,除了罵兩句宣泄一番,便只能坐以待斃,再也沒有其他手段可使,內心深處早已被絕望填滿。
“又是寶座之爭麼?”柳柒柒淡淡地說了一句,“區區一個世俗皇位,也不知有什麼好的,教這麼多皇子皇孫骨肉相殘,視親情如無物。”
“師姐說的是呢!”珠瑪斜乜了她一眼,只覺這句話從一個剛斬斷生父手臂的人嘴裡說出來,未免有些牽強,口中卻嬌笑着附和道,“整天爲了權力和虛名殺來殺去,這些人當真愚蠢得緊。”
“你們兩個小丫頭還太年輕,不知道權力的好處。”老黑搖頭晃腦道,“等到哪一天你們飄花宮的掌門之位空出來,保不齊也要經歷這一番爭搶咧。”
它根據兩人的情況,自行將飄花宮腦補成了鎮壓一方的龐然大物,再聯想起當年七大門派中人爲了爭奪掌門之位所引發的諸多齷齪,便以爲這個大宗門之中,定然也存在着不爲外人所知的明爭暗鬥,爭權奪利。
殊不知在它想象中擁有門人萬千、高手如雲的飄花宮,從宮主到廚子,加起來也才只有十幾個人。
“管這麼多作甚?”珠瑪暗暗好笑,也不糾正它的錯誤觀念,只是撇了撇嘴道,“咱們走咱們的便是。”
說罷,她心意一動,覆蓋在足部的黑色煞氣頓時緩緩向前移動了起來,竟然帶着老黑直接躥入人羣之中,毫不理會殺得熱火朝天的雙方軍隊。
柳柒柒櫻脣微微一動,似乎想要勸她避免紛爭,直接從上空飛過,然而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反而一臉淡然地緊隨其後,步入到戰場之中。
事關生死,兩邊的軍隊早已殺紅了眼,哪管你是女人、小孩,還是……犰狳,珠瑪堪堪跨入人海之中,便有數道身影揮舞着兵器襲來,絲毫沒有憐香惜玉和愛護動物的念頭。
“丫頭,這是個好機會。”老黑蹲在珠瑪肩頭,興奮地伸出右掌比比劃劃,“試着將煞氣覆蓋在身體表面,注意控制厚度。”
珠瑪微微頷首,依言而行,一層烏黑的氣息自體內散逸出來,將頭部以下統統包裹其中。
然而,這股黑氣卻並未凝結,依舊時厚時薄,飄忽不定,與老黑當初所展現出來的“煞氣化鎧”相去甚遠。
“集中精神,在腦中想象鎧甲的模樣。”老黑在一旁不停地指導點播,“這件鎧甲越薄,煞氣就越是凝練……”
如此這般,面對四周襲來的刀劍,珠瑪並不還擊,只是專心操控周圍煞氣,試圖將其凝固成形,竟是好幾次險些被普通士兵砍在身上。
“叮!”
終於在一次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的情況下,她的小心臟劇烈跳動,渾身血流加速,覆蓋在體表的黑煙竟然在一瞬間變得堅硬如鐵,直接將一名士兵揮砍過來的軍刀給反彈了回去。
這麼快!
這丫頭的修煉天賦,果然像極了老祖!
眼見珠瑪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摸到了訣竅,老黑不禁老懷大慰,連連點頭,內心居然隱隱生出一種後繼有人的興奮感。
這邊珠瑪開心地拿驚羽帝國士兵當陪練,那邊柳柒柒卻一臉平靜地緩步而行,既不主動攻擊,也不釋放靈尊氣勢,但凡有哪個不開眼的敢來挑釁,便二話不說擡手就是一劍,竟是來去自如,視萬千軍士如無物。
血肉橫飛,屍山血海的沙場上突然多出了兩個美豔動人的年輕女子,畫面登時變得詭異而不和諧,很快便引起了雙方將帥的注意。
莫非是二皇子的援軍?
徐春暉心頭一凜,口中高聲呼喝着,指揮着一支百人小分隊直奔二女而來,竟是直接下達了“殺無赦”的命令,毫無半分憐香惜玉之心。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是大大出乎了這位將軍的預料。
且不說那個年幼一些的綵衣少女並不還手,只是笑意盈盈,渾身上下被一股不知名的黑煙所籠罩着,在刀光劍影之中閒庭信步,居然毫髮無損。
旁邊那名年齡稍長一些的紅衣女子則面色平靜,手中長劍漫不經心地隨意揮灑着,然而每出一劍,便有三五名士兵應聲倒地,行走在亂軍之中,竟然如同遊園逛街一般輕鬆寫意。
二女看似走得緩慢,實則速度驚人,不過數十個呼吸間,便從大軍邊緣一路突進至中心位置,所過之處,徐春暉手下的兵馬猶如風吹麥浪,成片成片地向下倒去,轉眼間竟已損失了數百人。
“哪裡來的妖女!”
徐春暉眼見麾下將士束手無策,心頭焦急,終於按捺不住,直接縱馬挺槍,三兩下便出現在二女跟前。
靈力在他身前化作一頭銀白色的蛟龍,頭生雙角,身披鱗甲,口中發出一聲尖嘯,對着柳柒柒狠狠咬了過去。
或許是因爲珠瑪一味防守,他本能地將目標鎖定在了劍客柳柒柒的身上。
然而,在此時的柳柒柒眼中,這位天輪級別的將軍與四周的人輪士兵之間,卻並沒有多少不同。
她臉上的表情依舊淡然,手中長劍輕輕一揮。
“噗!”
伴隨着一聲輕響,徐春暉的頭顱高高飛起,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優美的拋物線。
失去了腦袋的身軀在慣性作用下,繼續向前衝出很遠一段距離,才歪歪斜斜地自馬背上摔了下來,“砰”第一聲重重跌落在地。
四周的空氣瞬間凝固,所有人的視線統統落在柳柒柒身上,原本喧囂的戰場上,頓時陷入到短暫的寂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