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敬信和羅宵聊了很久,談的內容主要還是這兩年樂隊的生存狀況。
羅宵這兩年確實過得挺壓抑的,積壓在心底很多話,他也沒想到竟然會跟他之前並不太喜歡的劉敬信如此投緣,一股腦地把那些話都吐了出來。
而在這過程中,劉敬信更多是作爲一個傾聽者。
羅宵說,不僅僅是夜怪樂隊,據他所知,有太多太多的樂隊沒能熬過現實就解散了,其中不乏被圈內人追捧的樂隊。
“搖滾人,終究也還是人吶,是人,就沒辦法真的脫離整個社會去做自己。你看大張煒,當初被圈裡人視爲搖滾天才,幾乎所有搖滾人都把他當成華語搖滾樂的未來,整個圈子裡的人都在盼他長大。誰能想到,他長大後會是現在這個樣子。連那麼有才華的少年,都變成了油嘴滑舌的中年,其他人更別提了。”
“鄭軍你知道吧?多麼搖滾的一個人,我們都覺得他是骨子裡流淌着搖滾血液的人。前些天我在路上看到他了,騎着個粉紅色的小電驢,帶着他女兒去上學,那一路掐着嗓子說話,還唱兒歌,我都快看哭了。”
“還有那個誰……”
羅宵聊到了很多很多人,卻一直沒有提到他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雖然整個過程羅宵的臉上一直掛着微笑,但嘴角卻透着苦澀的意味,聽得人感到壓抑。
張遜有些聽不下去了,起身戴上口罩和墨鏡道:“我去一下衛生間。”
劉敬信知道,張遜實際是出去找地方抽菸去了,畢竟包間裡就配有衛生間。不說京都的公共場合禁菸,單看周圍那一整個攝像團隊,張遜就沒辦法很隨意地在包間裡把煙點上。
“你呢?”目送張遜走出包間,劉敬信輕嘆一口氣問道:“這幾年在忙什麼,過得還開心嗎?”
羅宵沉默了許久,才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道:“還行吧,至少活得像個人。”
劉敬信道:“我最近特別喜歡新褲子那首《生命因你而火熱》,甚至有時候聽着聽着就想哭。”
羅宵點了點頭,輕聲唱道:“不能再見的朋友,有人墮落,有人瘋了,有人隨着風去了,我難過!”
就這一句話,真的足以讓人想起很多,足以讓人淚流滿面。
不是真正如浮萍般曾浮沉在這個圈子裡,很難懂這段歌詞爲什麼會有那麼大的殺傷力。
羅宵自顧自抿了一口酒,擡頭看向劉敬信:“要不要我彈你唱,再來一首?”
劉敬信搖頭道:“不了,別唱着唱着再哭了,倆大老爺們兒抱頭痛哭的場面被放出去,可就太丟人了。”
不多時,張遜帶着一身嗆人的煙味推門走了進來。
劉敬信向羅宵問道:“你住哪裡?介意我們去看看嗎?”
羅宵聞言一愣,猶豫片刻後道:“可以吧,就是有點遠。”
“京都就這麼大,能有多遠?難不成還跨省了?”張遜不以爲意地笑着說道。
事實證明,京都遠遠比張遜想得要大很多。
他們撇下滿桌几乎沒怎麼被動過的酒菜,離開烤鴨店之後,坐節目組的專車直奔羅宵的住處。
羅宵住在京都六環外,緊鄰京都下的一個縣級市,差不多算是城市發展的盲區,從市區過去,需要上高速跑一個多小時才能到。
繁華的城市一點點被拋離在後,可以看到的建築越來越矮,越來越稀疏,漸漸地竟然還有成片的荒地出現在高速路兩邊,伴隨着荒地出現的,還有一些破破爛爛的矮建築。
下了高速又走了十五分鐘左右,終於快到羅宵住地方了。
“看到前面那個垃圾中轉站沒?從那邊的路口拐進去……前面那條小路進去,再右拐……”
這條路是水泥路,但已經被大車壓壞,車子在上面跑時顛簸得非常厲害,除了比較寬之外,比鄉間土路並沒好到哪裡去。
沿着這條破路一路向前,穿過一片聚居區,又跑了一段土路,終於來到了羅宵的住所。
“好像……是有點遠啊!”張遜下了車之後,立刻迫不及待地點上了一支菸。
“給我也來一根!”羅宵追過去要了根菸,然後跟張遜倆人直接蹲在路邊一口一口的猛吸。
離遠了看,就好像倆兄弟有說有笑地聚在一起拉屎一樣,畫面美得連攝像師都沒好意思錄。
劉敬信環顧一圈,看到這邊的建築都很破舊,最高的建築只有三層,並且牆皮都有多處剝落,露出一排排青灰色的磚體。
這地方的衛生狀況不太好,在幾個建築之間的一塊空地旁,堆滿了散發着臭氣的垃圾,遠遠的就能看到有很多蒼蠅在裡面飛來飛去的。
攝像團隊裡面已經有人適應不了空氣中瀰漫着的那股臭味兒,臉色不是很好看地戴上了口罩。
劉敬信一直以爲他以前住的那個地下室就已經算是最糟糕的居住環境了,可如果拿來跟這地方比,簡直可以被當成豪宅了!
羅宵幾口抽完一支菸,起身招呼道:“哥幾個,走吧。”
這裡沒有停車場,並且路很窄,不夠兩輛車並行的,所以他們只能把車停在路邊的荒地裡,好在車的地盤夠高,加上最近幾天沒有下雨,地面被曬得很硬,要不然車子很可能會陷進去出不來。
羅宵帶着衆人走進那片比廢墟好不到哪裡的居民區,沿路遇到有人都會笑着主動打招呼。
人們看到那一整個攝像團隊在後面跟着,忍不住好奇地會停下來多看幾眼,然後他們會驚喜地看到走在羅宵和攝像團隊之間的,正是現在正火的Friday主唱和主音吉他手。
於是,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雖然沒好意思主動過來求籤名、求合影,但都遠遠地舉着手機拍照和錄像,也不管這麼做到底禮貌不禮貌。
羅宵雖然嘴上沒說,但看得出來,他還是挺驕傲的,走起路來帶着風,就差使用出六親不認的步伐了。
走到中央區域的一棟雙層建築前,羅宵停了下來,擡手向上一指:“我就住在這上面,家裡亂的很,就不要去看了吧?”
劉敬信道:“我其實挺想去看看的,但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羅宵糾結了一會,似做出什麼重大決定般,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行,你們想看,那就去看看。我怎麼也是個爺們兒,不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