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間內那四名學生聽到劉敬信的話,紛紛擡起頭望向門口,然後彼此互視着用眼神交流,似乎在問其他人是否認識站在門口的劉敬信,隨後四人齊齊搖頭。
劉敬信淡淡一笑,不待對方迴應,便走進了小房間內。
這個排練房的空間非常狹小,一套架子鼓加上兩個一米高的音響基本就佔據了半個房間。在靠窗的位置,有一張桌子,上面散亂堆着三個琴包,除此之外就只有幾個木凳。
見劉敬信走到了架子鼓前,那四名學生起身讓開位置。
劉敬信蹲下身子透過底鼓透明的鼓皮往裡面看,發現裡面空蕩蕩的,連鼓枕都沒有,這印證了他的猜測。
“你們有沒有不要的棉被?”劉敬信擡頭問道。
其中一名身材瘦高的短髮男生試探着問道:“你是想要往裡面塞棉被嗎?恐怕效果不會很好,我們以前往裡塞過軍訓服,聲音聽起來特別怪,還不如不塞。”
劉敬信起身道:“衣服肯定是不行的,其實最好是往裡面塞兩個鼓枕,網上買也就一百多塊一個。實在沒有鼓枕的時候,拿比較蓬鬆的棉花塞進去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也可以。”
一個個子比較矮的男生將信將疑的問道:“真的假的?”
劉敬信並沒有因爲自己被質疑而生氣,而是非常有耐心的解釋道:“底鼓的鼓皮震動會起泛音這是很正常的現象,所以聽起來會比較空。有經驗的鼓手,都會在底鼓內塞一到兩個鼓枕,不僅可以減少泛音,還可以讓底鼓的音色更加紮實。實在條件不允許,也可以拿棉被湊合。”
聽到劉敬信說得這麼有模有樣,這四名學生已經信了三分。
那名女生連忙道:“我有牀入學時的被子不準備要了,你們等我一下,我現在回去拿。”
說完,那女生放下掛在肩上的貝斯,走出小房間後一路小跑着離開了。
高個子男生取出一支菸遞給劉敬信,很熱情的笑着問道:“同學,你是哪個系的?”
劉敬信坦誠道:“我不是你們學校的學生,我其實也是玩樂隊的,在你們學校閒逛,聽到你們在排練,就順着聲音找過來了。”
另一個戴着眼鏡有點點胖的男生追問道:“你也是玩樂隊的?你是鼓手嗎?”
劉敬信搖頭道:“我是吉他手。”
高個子男生摘掉肩上的吉他遞給劉敬信道:“都是玩樂隊的,那咱們就有共同話題了。我來彈貝斯,咱們一起玩一段唄。”
劉敬信並不客套,接過對方遞過來的電吉他,用力抽了兩口煙後,走到門口把剩下半支菸掐滅在垃圾桶上,回頭套上電吉他,從兜裡取出撥片,正琢磨着該怎麼秀一段,卻聽剛剛那個高個子男生問道:“你會彈哪些歌?”
“哪些歌?”劉敬信聞言愣了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對方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通常在他們樂手之間進行交流的時候,各自暗暗都憋着一股勁兒,都想把對方對位的樂手比下去,所以剛開始都會玩些即興的東西。
劉敬信只是短暫錯愕,很快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對方只是一支校園樂隊,而且看樣子他們還沒有特別過硬的技術,應該還處於在網上找譜子排練的階段,現場即興的能力不是很強,所以纔會問劉敬信會彈哪些歌。
劉敬信反問道:“你們最近都在排練哪些歌?我看看有沒有我會的。”
對方隨後報出來很多首歌的歌名,除了之前的《Love is a lie》之外,還有Beyond、新褲子樂隊、Greenday等樂隊的歌,曲風比較雜,什麼風格都有涉及,甚至還有幾首流行音樂。
劉敬信聽着那高個子男生報出的一首首歌名,最終選擇了謝天笑的《向陽花》,並主動提出擔當主音吉他的位置。
謝天笑算得上是國內當代搖滾樂的領軍人物之一了,這首《向陽花》是他的成名之作,那激進的旋律和催人向上的歌詞,激勵了一代又一代人。
劉敬信在那高個子男生的幫助下用合成效果器調好音色,待所有人都落位之後,開始了彈奏。
這首歌開局使用自然泛音演奏技法,用的是類似水滴的“滴答”雙音,宛若暴雨即將來襲前,那烏雲試探着灑下的零散雨滴。
隨着八個小節的“滴答”音結束,以悶音爲主要演奏技法的節奏吉他,以及貝斯和架子鼓齊齊跟進,宛若暴雨瞬間傾盆而下。
悶音節奏給人感覺稍稍顯得有點壓抑,但卻是用音符當成顏料,在人們的腦海中描繪出一副畫面:弱小的種子落在土地上,被雨水濺起的污泥所掩埋,它拼了命的掙扎,掙扎出了根,掙扎到發了芽!
“那美麗的天,總是一望無邊;有粒種子埋在雲下面。營養來自這滿地污泥,生根發芽,仍然順從天意……”
雖然底鼓的音色依然那麼空,雖然狹小的室內空間導致音箱的出音效果非常糟糕,但當這幾句歌詞被那名高個子男生唱出來的時候,包括劉敬信在內,所有人都感覺全身充滿了力量,充滿了不屈服的力量。
他們在這充滿污濁的世界中,都是一顆小小的種子,他們嚮往天空,他們不得不順從天意,但他們仍有夢想,哪怕污泥都無法掩埋的夢想!
“向陽花,如果你生長在黑暗下;
向陽花,你會不會繼續開花?
會不會害怕?會不會害怕……”
那一聲聲“會不會害怕”,好像是在問歌中的那顆剛剛萌芽的種子,但這又何嘗不是一次次的自問?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就在歌名中,它的名字是《向陽花》。
他們都是一株株向陽花,他們生於黑暗,他們心向光明!
害怕不害怕?會不會繼續開花?
如果害怕,何必生根,何必發芽?
如果害怕,這世上哪來的向陽花?
一首歌彈完,所有人都顯得很激動,都感覺全身充滿了力量,渴望向陽而生的力量!
劉敬信摘下吉他微笑着問道:“你們樂隊組建多久了?”
高個子男生撓着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大一下學期開始的,到現在已經整整兩年了。那時候我們全都剛入門,其實現在也都是初學者,但排練了這麼多歌,應付學校的演出肯定是足夠了。”
劉敬信取出煙散了一圈,然後問道:“你們以後畢業了還會繼續玩樂隊嗎?”
戴眼鏡的胖男生道:“哪想得了那麼多啊?我們很享受現在在一起的感覺,這就足夠了。”
因爲年輕,所以不問明天!
活在當下,向陽而生,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