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刺鼻的腥臭令劉徹下意識丟了竹筒,騰出手來掩住口鼻。
竹筒跌落在地上,兩樣東西從裡面掉了出來,一樣是一卷簡牘,另一樣則是迭成了一卷卻依舊可以看到滲出斑駁血跡的絹帛,只不過因爲經歷了一些時日,上面的血跡已經發黑。
“陛下!”
蘇文見狀吃了一驚,連忙上前攙扶。
謁者則趕忙俯下身去幫劉徹將簡牘和絹帛撿起,此刻才知道劉徹因何丟了羽檄。
真心太味兒了,那股子刺鼻的腥臭味道全是從那捲絹帛上散發出來的,莫說是拿在手中,就算隔着老遠都令人作嘔。
這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哪有人在捷報羽檄中放這種東西?
也就是這個時代對病毒和細菌沒什麼認知,不然劉徹說不定會認爲劉據這是命人送來了一封投毒信,意圖刺殺他這個天子。
……
片刻之後。
“這個逆子!無知!愚蠢!有沒有常識!”
“就算要將血書一併送回,也該晾乾了再裝入竹筒,如今連奏疏都染上了腥臭,這教朕如何查閱,簡直不知所謂!”
劉徹甕聲甕氣的罵着劉據無知愚蠢,臉上卻看不出絲毫慍意。
甕聲甕氣則是因爲此刻他的鼻孔裡面塞着兩小塊絲綢,周圍還擺上了六壇薰香,用於隔絕和遮蓋奏疏和血書上散發出來的臭味。
“……”
蘇文在一旁默不作聲,卻將這一幕牢牢刻在了心中。
他在劉徹身旁也有不少年頭了,何時見過劉徹這副明明嫌臭卻又非要親自查閱的滑稽模樣。
這就讓他不得不佩服劉據了,若說這世上還有誰能讓這位天子如此難受,恐怕也就只有劉據這個皇子了。
甚至蘇文懷疑,劉據會不會就是故意的?
這位皇子也不是什麼善茬,大部分時候有仇當場就報了,這樣的人如果有怨也一定會尋找機會報復回來,只是對劉徹這位父皇不能那麼明顯。
於是便出此下策,不咬人也要噁心劉徹一把?
倒真像是劉據能夠做出來的事……
不過就連蘇文也不得不承認,劉據這回是真掐中了劉徹的G點。
雖然劉徹並未當着他的面表現出來,但通過他那越來越精彩和欣慰的微妙表情,其實已經一目瞭然。
果然。
“蘇文,將這封捷報拿走!”
劉徹將捷報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之後,一連向後退了十幾步,一直來到溫室殿門口才取出鼻孔中的絲綢,喘了幾口氣道,
“稍後依這封捷報擬個詔,將此事昭告天下,與萬民同慶。”
“另外再擬個送往樓蘭的詔書,告訴趙破奴等人,這個功勞朕先給他們記着,等打下姑師回來再一併封賞,重賞!”
“還有韓增和韓凌,既然去都已經去了,便該有個名分,否則摻和軍政之事成何體統?”
“就封韓增做個假司馬吧,將印綬一併隨詔書送去。”
“韓凌倒是個難得的貞烈女子,這門婚事既然是朕提出來的,如今也該有個結果了,在詔書中給二人賜婚,婚典等回到長安之後,朕再給他們補辦吧。”
“諾……”
蘇文躬身答應着,亦知劉據在此戰中功勞也不少,至少已經得到了劉徹的認可,只是可能礙於劉據的皇子身份,劉徹才未主動提出褒獎和賞賜,於是心念一動,果斷擔起了臺階的職責,故意多嘴道,
“陛下,此次征伐樓蘭的將領都得到了褒獎,卻獨獨少了皇長子,不知陛下是否另有安排,是否需要奴婢在詔書中一併擬定?”
“朕的兒子替朕辦事不過是本分,朕還得褒獎他?”
劉徹斜睨。
“奴婢多嘴,奴婢掌嘴。”
蘇文連忙擡手作勢在自己臉上抽了兩下,誠惶誠恐的認錯。
“裝腔作勢!去吧,順便命人將衛青和桑弘羊召來,商議屯田駐軍之事。”
劉徹倒也沒有計較,只是呵斥了一句,便擺了擺手命其退下。
“諾。”
蘇文陪笑應着聲,順手取來一個比較密封的木盒,將依舊散發着臭味的捷報和血書都裝起來,又好生收拾了一下案几,方纔快步退出殿外前去辦事。
待其離開之後。
劉徹板着的臉立刻便繃不住了,又將蘇文才擺在溫室殿角落裡的木盒取了出來,雖然依舊嫌棄的沒有打開,但輕撫的雙手與臉上的欣慰卻溢於言表。
“這個逆子果然沒有令朕失望啊!”
“殺降?殺得好!”
“這個奇布楚縱兵劫殺漢使,令我大漢顏面掃地,令西域諸國視我大漢軟弱,雖是惡名卻也是威名,也教西域諸國知道我大漢並不好惹。”
“揚言屠城卻未屠,反以此無中生有,還效高祖約法三章,施恩樓蘭,這便是分寸。”
“這個逆子的確成長了,懂得了把握分寸,學會了收買人心。”
“這樓蘭數千百姓請求大漢屯田駐軍的血書,便足以說明此舉起了奇效,甚得朕心,甚合朕意!”
“便是換做朕御駕親征,恐怕也未必比他做得更好。”
“不愧是朕的兒子,霸道王道皆收放自如,若可繼續保持下去,定可守得大漢江山長久。”
“這亦可說明,朕此前的想法完全正確,這個逆子雖天資聰穎、一點就通,但若沒有朕廢了他給予他挫折教育,他又如何能夠發生如此蛻變?”
“給朕儘快成長起來吧,逆子!”
“朕命蘇文擬招將捷報昭告天下,卻又不褒獎你,便是要讓天下人覺得朕虧待了你,大漢虧欠了你。”
“待你再替朕打下姑師,自會有人像蘇文一樣爲你不值,爲你請功。”
“那時朕再順水推舟重新將你冊立爲太子,便是衆望所歸、名正言順,屆時你此前做過的錯事和留下的惡名都將一筆勾銷,再無任何事情可以動搖伱這儲君的地位……這也正是你想要的吧?”
“說起來,劉閎最近倒是跳的很厲害。”
“若非朕知道他與你兄弟情深,爭奪太子之位八成是爲了保你,這回朕便會爲你掃清障礙,又怎會只是禁足了事?”
“朕的一番苦心,你好好擔待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