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要說never

機場真的是一個讓人情緒氾濫的地方,離別的相擁而泣,團聚的喜不自勝,旅行的滿懷期待……文翠巧在這個戲劇性的一幕幕中顯得格格不入。

她孤身一人,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玩手機,畢軒被她轟走了,父母?怎麼可能,她那軍人父親和醫生母親從小就對她極度嚴苛,當年從神外研究生退學回家時,他們對她幾乎失望透頂,冷嘲熱諷,讓她在家受盡了屈辱,這次畢業後,因爲她一意孤行去找畢軒,更是差不多與她斷絕了聯繫,她決定辭職去梵國前,給他們發了一條微信,直到現在,這條微信依然是對話框裡唯一的一條,所以今天,他們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像尋常的父母送別出國的兒女一樣與她依依惜別?

毫無眷戀,百無聊賴,她收起手機,早早的過了安檢。

從早到晚,十幾個小時,慌亂的轉機轉機,晚上十點,她終於站在了梵國的土地上,負責接她的司機舉着中文牌子在等着她,兩個人沒有太多交流,互相確認了身份就離開了機場,直奔酒店。

酒店其實也不遠,機場假日酒店,就在機場旁邊,但那個司機會說一點中文英文,解釋道:“single lady,安全,by car."

也許是太累了,文翠巧直接倒頭就睡,第二天早上起來,舒舒服服吃了酒店的早餐,纔開始有興致觀察這個城市。

這是梵國的首都,商業極其繁華,也有很多景點,文翠巧還不需要報道,就先自己玩開了。來這之前,醫院的人向她介紹過,梵國的官方用語有英語,這裡又是繁華都市,她本以爲沒有語言困擾,但沒有想到,這裡人不全是說英語,只有景點的工作人員和商販由於經常接待世界各地的人,會講一口英語,但口音濃重,總是要重複好幾次才能反應過來,逛過幾個名氣大的地方,她漸漸感到困擾,就沒再亂走。

回酒店的路上有一個小吃街,她心想嘗試一下當地習俗,就在一張小桌前坐下,畢竟是機場周圍,老闆會些英語,兩個人連說帶比劃的把菜點了,她坐在桌前一邊等一邊看着其他食客。

她發現這裡的餐具大多是一次性的,有的直接用芭蕉葉,大家直接用手拿東西吃,文翠巧覺得挺有意思,就有樣學樣的學了起來。

一個皮膚黝黑的年長女人坐到了一邊,她長得也與電視裡的印度人有些不同,更像是東南亞人,通過她的衣着,文翠巧猜測,她的經濟狀況應該不太好。

那人只點了一些米飯,很快的吃完了,躬身往外退,突然被桌子撞了一下,文翠巧正在旁邊趕忙一把扶住了她。

所有人突然以一種特別的眼神看着她,彷彿她摸到了什麼特別的東西,那個女人也馬上躲開了,面部表情似乎有些……愧疚?她不明白,但在異國他鄉被人盯着很是發毛,她也收回了手。

"Chinese?"一個男生突然問她,她擡頭看看,是一個二十出頭的男生,膚色雖然不是太白,但長相已經很像歐洲人了。

"y…yes."她疑惑的回答道。

那男生一口流利的英文,讓她懷疑這個人是歐美國家的遊客,他向她解釋了,這是一個低種姓的女人,在梵國高種姓人是不會觸碰她的。

文翠巧這才意識到都這個年代了,血統問題還能左右人們的生活,她很是不以爲然的哼了一聲:"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

那男生一臉好心被當做驢肝肺的表情轉過頭去跟同伴聊天了。

咖喱味的東西倒是挺好吃的,文翠巧吃了幾次,越發習慣了,不過她還是不太喜歡用手,主要是觸感太油膩,幸虧她帶了便攜餐具,用起來很方便,有些當地人還問她這東西,但這裡的網購實在不發達,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幫他們搞到。

閒逛了幾天,報到時間到了,她去了她的新醫院。這是一傢俬立醫院,工作語言就是英語,而且出入都是貴族,大多都會說比較標準的英語,讓她的交流障礙減小了好多。

醫院的環境很好,像她住的豪華酒店一樣,各種服務應有盡有,上班也不太忙,感覺像是度假順便看病,而且醫院的服務相當好,連吃的都是最好的而且全免費,最重要的是,還有服務生會將她要的所有東西直接送到她手中,讓她感覺愜意極了。

醫院裡的人膚色都很淺,大致看上去還以爲就是白人,在這呆了幾天,同事們給她講了很多風土人情,原來像這樣的醫院,普通老百姓是根本不會踏足的,不光是錢的問題,按他們的話說,那些賤民連喝水都有固定水源,這是這個民族的傳承。

這些話讓社會主義國家長大的文翠巧感覺深深地不可理喻,她覺得人就是人,沒必要分這麼多階級,況且還是先天條件,但她知道沒必要與他們爭辯,畢竟在這個國家能當醫生的,也大多是上流社會的人,可能就根本沒機會見到勞苦大衆,對底層人所有印象不過是一代一代的帶着鄙視的描述。

在這待久了,她也學會了分辨病人的出身,總體來說就是:以貌取人。越白像歐洲人的越容易是貴族,否則就是比較底層的人,她只有在走出醫院,才能大範圍看到。

這裡的人對醫生這個職業很推崇,而且執業醫師沒有職業範圍,哪怕在家都能行醫,是一種身份,文翠巧在租住的房子周圍都是小有名氣的人,那些看着痞裡痞氣的小夥子也都對她一臉尊敬。當然他們只是不找她的麻煩,畢竟中國大使館不好惹,但對於他們的同胞,這些人可是經常街頭鬥毆,搶劫盜竊,當地治安環境讓她從不敢晚上出門。

神外這個工作也對她的心情起了很好的影響,這種極度精確細緻的外科手術會讓她感覺很過癮,果然自己還是最適合這個,她心裡甚至有些小小的得意。同時這裡對行醫的各項法律法規都比國內輕鬆很多,可以放開手腳診治病人,不用擔心醫保罰扣法律糾紛等等煩人的問題,讓她在工作上越發的得心應手。

獨自一人的好處就是,自由,文翠巧的自由已經接近孤獨,她不光在這裡一個人生活,其實她的祖國也沒有人過問過她,除了同事,她的手機裡就沒有打出去的電話。閒暇的時候很多,她會坐着火車到處玩,車票有四個等級,最高等級環境極佳,連餐飲都是免費的,這裡相對大街上,是另一個社會,上流社會,所有人都彬彬有禮的用英語互相交談,服務人員畢恭畢敬,沒有絲毫不耐煩。

這時她才發現,所有貴族都會在脖子上系一根紅線,雖然不顯眼,但看得出來,是身份的象徵。

列車長也是這樣的"紅線貴族",走過來的時候還說了句"你好",文翠巧趕快禮貌迴應,互相問候的時候,她看見這個男人的神色有些異常,額頭上細細密密的冒着汗,這在空調車廂裡顯得很不正常。列車長繼續向前走,出於職業敏感,文翠巧不放心的遠遠觀察着他。

果然,走到車廂交界處時,他突然搖晃了幾下,軟軟的倒了下去。文翠巧因爲早有預感,反應極快的衝了過去,衆人這才發現,紛紛驚呼起來。

列車長嘴裡喃喃的說着胡話,神志不清,文翠巧初步判斷後趕快衝圍過來的人羣大喊:"Help,I need ice!"

一個年輕的男人反應最快,趕快把餐車上的冰桶拿了過來,兩人將他的頭用冰塊圍住,文翠巧用身邊的東西給他做了簡易冰帽後,向周圍的人說明了情況。

列車火車停了下來,列車長被救護車送到醫院,文翠巧看了看自己狼狽的樣子,嘆了口氣,旅行終止,回家換衣服吧。

一隻手伸過來,卻沒有碰到她,只是禮貌的引起注意:"Do you remember me?"

文翠巧反應了一下,才發現這是她第一天來的時候,那個告訴自己不要碰低種姓人的男孩,她笑了笑,說沒想到在這遇見你。

那男孩眉飛色舞,顯然還在之前的驚險中興奮着,他誇她剛纔的一系列動作真的很帥,像電影裡一樣。

"Because,"文翠巧被說得不好意思,"I am a Neurosurgeon,it's my daily life."

那男孩臉上的表情更驚訝了,因爲在梵國大部分女醫生都會從事婦幼相關的學科,他說,難怪你的裝扮也這樣大膽,對,他用的大膽。

文翠巧一下子就不滿意了,她一拍自己裸露的大腿,說你們這兒這麼熱,全世界的女人都會這麼穿的。

但是沒有人在這裡會這樣啊,那個男孩跟她爭辯道,你知道你這樣很不安全麼?他低聲對她說,這裡很多男人看到你的穿着可能會想做出不好的事。

文翠巧有些生氣,男人控制不住自己要怪女人?她憤怒的說,那是你們梵國男人的問題,我是個中國人,不會因爲血統感覺羞恥,不會因爲性別感到羞恥,我不是你們。

這最後一句顯然刺傷了這個男生,他愣在了原地,文翠巧知道自己可能說的有些重,但畢竟也不算什麼熟人,沒什麼不能得罪的。"sorry about my words,I gotta go."她擺擺手,自顧自的走了。

她回到自己的家裡,換了身衣服,卻又沒了出門的興致,站在窗邊愣神。她租住的房子離醫院很近,旁邊有幾棵木瓜樹,一砍就會流水,有一個孩子正在拿小刀砍,不一會兒,水流了出來,他暢快的喝着,她看了一會兒,走了出去。

這小孩一看就是窮人家的孩子,平時她沒太見過,這點倒跟中國一樣,有錢人家會給孩子好多學習任務,反而是沒有窮人家的孩子自由。她連說帶比劃,讓那孩子教自己怎麼喝到這個水,跟孩子玩了一會兒。一個大人趕快跑了過來,原來是門口賣東西的,他不停的說着"sorry",看樣子是孩子的大人,敲了下孩子的頭讓他回攤位。

文翠巧知道,他們這是又覺得自己太低賤了,連忙阻止他,表達自己不介意。那孩子不捨的看着她,但又無可奈何的往外走,文翠巧連忙跑回家,拿了些錢給孩子塞到兜裡。孩子的父親感恩戴德,甚至連連拒絕,但最後還是收下了。

第二天快上班的時候,她有出門看見好多椰子殼,她知道,這裡的貴族喜歡用椰子殼燒火做飯,幾十塊梵元就能買一大堆,不值錢,但可能是這爺倆唯一可以送她的了,她哼着歌,開心的收了椰子殼。心情極好,來到醫院,一個少見的黑皮膚少女被送了過來。

她的頭部血肉模糊,一看就是被襲擊了,幾個高種姓的醫生好像不太想要她,就連碰她一下就好像會把顏色染到自己身上一樣,文翠巧無奈的搖了搖頭,痛快的接受了她。

她的丈夫把她送過來的,那是個高種姓的人,會說英語,比她年齡大些,說她是磕到了頭,但怎麼磕到的,他也不說,而且言談舉止,對這個女孩很不好,好像這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買回來就後悔了的一件傢俱。

文翠巧給她做了檢查,頭皮裂傷,CT上看裡面沒什麼事,就是骨頭有個小凹陷,她想起昨天賣東西的男人打自家小孩的樣子,突然發現這個小而精準的傷口很可能是被打的。

她向女孩詢問受傷的經過,被她的丈夫打斷,讓文翠巧越發的懷疑了,她又藉着給小女孩縫傷的機會,讓他出去,偷偷問道:"Did he bit you?"

那女孩突然哭了,點了點頭,又趕快搖了搖頭,文翠巧看着這個女孩,雖然已經嫁爲人婦,但看上去還像個學生一樣稚嫩,她很想幫她,但看她自己也遮遮掩掩,又不知道從何下手。

診治完畢,送他們走出醫院的時候,她委婉的提醒男人要對她好一點,那男人很是不屑,說要讓我對她好一點,她家的嫁妝得多一倍才行。

他們走後,文翠巧在門口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一聲嗤笑從背後傳來,她回頭,是那個陰魂不散的男生,"Why not help her?"

"How?"文翠巧氣不打一出來,正好憋屈的很,就拿他當了出氣筒,跟他數落了半天梵國男人的可惡,尤其貴族男人,對女人如此不尊重,動不動就使用暴力,連警察都不管。

那男孩也不急不惱,等她說完了,聳聳肩,說我又不是這樣的人,你看不慣麼,我去跟他說。

說着,他就追了出去,正趕上那兩口子上車。醫院大廳的一角有個茶歇區,文翠巧就坐在那隔着玻璃看他,只見他跟那個男人說了一會兒,那男人的神色變得畢恭畢敬,用梵國特有的搖頭表示同意。

"See?"男孩輕輕鬆鬆的回來了。文翠巧驚訝的問他到底說了什麼,他輕鬆的說,他是我家公司的高管,我跟他說不要老是打老婆,會讓我的中國朋友覺得不舒服,他就同意了。

文翠巧這才明白他爲什麼主動提出幫忙,敢情是人家老闆的公子,但她還是表達了感謝。

那男孩很是得意,跟國內的富二代們也差不多的脾氣,他大大咧咧的坐到她對面,說見過這麼多次了,我們也不知道對方叫什麼。

文翠巧直接給他看了自己的工作證,"Kapil Rajput。"男孩也說了他的名字。這名字聽起來特別像"卡皮",文翠巧忍不住笑了一下。

茶歇區裡有很多西點和冷熱飲,吧檯有個服務生,卡皮招招手點了兩杯飲料,"Doc.文,Why do you come to our country?"

文翠巧笑着說是因爲錢,卡皮以爲真是個笑話,笑了下又問,到底是爲啥,文翠巧認真的說,真是因爲錢。

卡皮愣了下,他不太明白,在中國當醫生很窮嗎,文翠巧沒回答他,確實國內的醫生比這裡薪水低很多,福利也差,但她不想給祖國抹黑。

卡皮看着她不說話,也尷尬了一下,文翠巧爲了打破沉默,問他爲什麼到醫院來。

他低下頭不好意思的笑笑,說聽了你的話打算放下成見體驗下底層民衆的生活,結果吃了路邊攤拉肚子了。文翠巧無法掩飾的大笑,原來你們本地人也有中招的時候,但她還是同情的跟他說,出醫院往右走有一個賣烤玉米的,雖然是低種姓人賣的但是很乾淨很好吃,她上下班路上經常吃沒問題的。

晚上文翠巧下班的時候,她照例去買烤玉米,賣烤玉米的大叔正在大聲的向旁邊的人宣揚,今天有個貴族來買了他的玉米。

文翠巧聽不太懂,但從他的興奮中猜到,卡皮一定是來過了,她走過去連說帶比劃,是不是一個一米八出頭個子,很瘦,二十出頭的男生。

那大叔連連點頭,還用手畫着脖子,意思是有一條紅線,被個項墜擋着,是了,就是他。

能把一個貴族公子哥兒拐到路邊攤上來,文翠巧感覺自己還挺能耐,又開心了好多。回家的時候,看到賣東西的父子正好還在,她注意到孩子沒穿鞋,就在屋裡翻了翻,找到雙中性的運動鞋拎着出來。

小男孩看見鞋眼睛都直了,那是一雙38碼的耐克,文翠巧本來還擔心他這麼小,穿着會太大,但光着長大的腳居然長得這麼快,穿上不說正好也沒大多少,她笑着說就穿着吧。父親走了過來,幾乎快要流出眼淚來,對着文翠巧連連表示感謝,又開始責怪孩子沒把腳弄乾淨就穿鞋,讓他脫了下來抱着回去了。

後來自然就又是好多椰子殼,還有些土豆,文翠巧烤了一下,椰子殼烤的當地土豆真的很好吃,但是她自己一個人住,做飯太折騰,也就懶得動了。

她在班上忙活了一陣,說實話,也不算忙活,畢竟是國內的私立醫院,比國內的工作輕鬆多了,送走了病人,她在門口的茶歇區喝着飲料,說不出來什麼做的,有點像雪碧,是那天卡皮點的,剛開始喝不習慣,現在卻很喜歡了。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她站了起來,看見烤玉米的大叔居然頭破血流的被擡了進來。她趕快跑過去,那大叔還在推辭,估計是看醫院太貴想回去,後面是卡皮的聲音:"Bills on me!"

文翠巧馬上幫他止血,帶着他做了檢查,一看就是打架了,大叔被打成了硬膜外血腫,既然卡皮負責,她也就沒含糊,麻利的幫他辦了住院。

醫院裡的貴族都很鄙視這個病人,但好在他們醫院都是單間,才順利的安頓了。文翠巧一邊寫着病歷一邊問卡皮到底怎麼了,卡皮倚在門框上說,有人過來找茬,把大叔打了,他正好看見,就過去了。

文翠巧挺驚訝,說你還挺能打啊,把大叔救下來了?卡皮笑着,其實我也受傷了。

文翠巧的手在鍵盤上一滯,連忙回過頭,他的右手上滿是鮮血,之前她還以爲是大叔的血。

她趕快站起來,拉着他去換藥室處理傷口。傷口很深,看上去是刀割傷,她讓他動動手指檢查肌腱有沒有事,問他要不要去骨科好好檢查一下。

卡皮還是沒心沒肺的笑,問你是不是不會?

文翠巧知道他在激她,但看他的手活動起來也確實沒什麼問題,就笑着嚇他,我當然會了,但是我沒有麻藥,得人家纔有,你要是不用麻藥就能縫針,我當然願意效勞。

卡皮坐在牀上直白的盯着她,盯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Just do it."他輕飄飄的說。

文翠巧擡擡眉毛,很是驚訝,但還是出去準備東西。因爲不知道刀子乾不乾淨,她做了清創,雙氧水撒在傷口上"刺啦"一下變成一大堆泡沫,疼的卡皮緊緊閉上眼睛,傷手不自覺的躲了回去,文翠巧壞笑着說了一句"told you."把他的手奪過來,用鹽水一頓猛衝。

卡皮咬着嘴脣不肯發出聲音,又幾下刺痛後,突然沒了感覺,他睜開眼,發現針還在縫着,旁邊出現了打開的安瓿瓶和注射器。

你不挺有膽的麼,閉什麼眼啊,文翠巧笑着問。

你不說沒麻藥麼,去哪偷來的,卡皮的語氣還是那麼不正經,眼神卻溫柔了下來。他盯着埋頭縫針的文翠巧,低聲的說道,那天在小吃街,我只是想向你解釋一下他們爲什麼看你。

嗯,文翠巧應了一聲。

而且那天在火車站,我不是故意說你穿的不對,我只是想告訴你注意安全。

我知道,你還記着呢,文翠巧擡了下頭。

卡皮稍微有點委屈,我知道我們這有些男人確實很過分,但我跟他們不一樣,我在美國上的學,知道國外的女孩子夏天會這麼穿好不好。

文翠巧這才明白他一口流利的英語是怎麼來的,她鄭重的說,那你就應該努力改變這種現狀,而不是人云亦云,有一個貴族的出身就能理所當然的鄙視別人了麼。

卡皮無奈的說,你以爲我不想麼,但是有什麼用,我回國一年了,你以爲我沒有嘗試過嗎,我父母非要我一定帶着"勝線",但我不想招搖,就用別的東西蓋住,但是沒有用,不是做了什麼就對他們有好處,也不是看得起他們,他們就會看得起自己。

他頓了頓,下定決心說,你知道今天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就是因爲他告訴別人我經常去買他的玉米,與我這種人交好,有人認爲他應該認清自己的身份,自知羞恥,不該逾越傳統規則,才故意找事。

文翠巧震驚的擡起頭,說不出話來,她從沒想過自己的一時好意,竟然會害了他,那,那對父子……她簡直不敢想。

卡皮看她難過,又有些後悔,連忙強調不是你的錯,只是這個社會,就連低種姓人自己都很認同這種傳統,沒想過改變。

文翠巧不知道該說什麼,就低下頭縫針,直到縫好了纔看了看他。

她還是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看着這個男孩,他的臉在中國人的審美來看並不是太帥,嘴脣很厚,下巴和顴骨也太大,但配上優秀的鼻子和濃眉大眼,倒是很和諧。

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卡皮低下頭小聲說,我就是解釋一下,如果你還認爲我也是那種傳統的男人,那你這種女人肯定不會接受我的表白。

"You what?"文翠巧站起來。

我想讓你做我女朋友,卡皮剛纔還可以低着頭看她,現在坐着只能仰着頭,看上去有幾分天真。

被印度小奶狗表白,文翠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在一衆30+的老阿姨中炫耀一下,她忍不住笑着搖頭,說你知道我多大了嗎,我都31了,馬上32。

卡皮晃着腿,我剛剛22了,我們差的不多。

差的多了,文翠巧說在中國我這個年紀還不結婚就叫剩女了,你還青蔥少年呢,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我們這還有的是十幾歲結婚的呢,卡皮很無所謂,只是因爲年齡,你就這麼確定的拒絕我麼?

文翠巧也說不上來,她剛剛在一段不切實際的愛情中慘敗,這個看上去更不靠譜,她真的是怕了。

兩人就此沉默了,文翠巧幫他包紮上,告訴他別沾水,後天來換藥。

下了班,她在小路上走着,看向烤玉米大叔的攤位,原來他們一家人就住在攤位的,現在這裡已經空了。

她走回家,看了看門口,賣東西的父子又給她放了好多椰子殼和土豆,他們在外面路口衝她招手,小男孩還是光着腳。文翠巧覺得很奇怪,就走過去問鞋子去哪了。

他不捨的穿,男孩父親大概表達了他的意思,而且他們在富人區附近賣東西,如果穿上了好鞋,會有人以爲他們是偷來的。

文翠巧嘆了口氣,摸了摸孩子的頭往回走,看見卡皮在她家門口。

"Why are you here?"

卡皮只是揚了揚繃帶手,上面溼噠噠的,我沾水了。

文翠巧當然知道這只是他爲了接近自己拙劣的招數,就只是問他怎麼知道她住這裡。

中國人醫生,周圍人一問就知道,很好找的,他像炫耀似的擺着傷手。

敷料像溼毛巾一樣,文翠巧只得趕緊讓他進去,把敷料拆除了下來,幸好時間不長,消毒的時候,她故意弄疼他,告訴他下回再犯傻她可再不管了。

卡皮齜牙咧嘴的答應了,說你能不能不要老說"never",你就知道事情不會發生變化麼,難道我就沒有一點可能追到你?

文翠巧就又重複了一遍這個詞:"I will never love you。"

卡皮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也許是爲了轉移注話題,他望着屋裡屋外,你自己一個人住啊?他問道。

文翠巧點點頭,又給他包紮上,把門打開請他出去,他卻不着急了,你這有兩個房間,反正我還要換藥,讓我住幾天行不行?

梵國男人撩女人的段位太低了,她不禁在心裡感嘆道,不過她掃了一眼窗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房租我可以付給你啊而且我還會幹活,卡皮正在滔滔不絕的想要勸說她,文翠巧把他打斷,跟他說,住可以,不能白住,我也不要錢,你看見門口那小孩了沒,把他的英語教會,我每天檢查,一天沒進步你就出去。

卡皮欣喜若狂的答應了,文翠巧走了出去,告訴男孩爸爸,以後每天讓孩子進去學英語,但是別跟別人說。

就這樣,地下英語班開課了,像這樣的孩子,一般只能讀幾年放羊似的公立小學,很難系統的學會英語,文翠巧自己不會他們本土的語言,教不了他。但現在她的房子裡藏着這麼個去過美國的本地老師,這些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吸取了玉米大叔的教訓,她不能讓別人看到卡皮在和他們交往,每天她出去上班,那孩子就進來學英語,文翠巧回來了,爲了自己方便還順着英語教他些中文,然後天黑收攤的時候,父子倆就回去。這孩子其實真的很聰明,又是學語言最快的年紀,一段時間過後,已經能交流了,現在中國遊客很多,爺倆的攤子因爲他的中文,生意好得不得了。

因爲他家的土豆實在好吃,這孩子又有些矮胖,文翠巧就順口叫他小土豆,她跟他說,那鞋該穿穿,如果他能把兩個語言都學到她滿意,就給他買雙AJ。

男孩沒有不愛AJ的,在鞋子的激勵下小土豆學的超級快,後來給他父親用中英文讀故事的時候,他父親的眼淚決堤而下,說着話就跪在了地上,把文翠巧嚇了一跳,卡皮給他翻譯道,他做夢都想不到還能聽見自己家孩子能念出這麼流利的中英文。

"呼……我說醜小鴨的故事也沒有那麼感人……"文翠巧自言自語的說,小土豆把這句話翻譯給卡皮,把卡皮逗得前仰後合。

卡皮的手好了之後,也沒搬走,而是藉着給小土豆補英語賴着,大宗採購,把房子裝點的很像樣,甚至還下廚做飯,把空蕩蕩的房子搞得煙火氣十足,文翠巧一下班就能看到乾淨整潔的房間和桌上的熱飯,久而久之,她除了還在疑惑這人難道不用工作麼之外,也慢慢淪陷在家的氣氛裡。

過了夏天,天氣稍稍轉涼,有一天文翠巧回家的時候,看到桌上有一個價格不菲的冰激凌蛋糕。

"生,四,快,樂!"卡皮從廚房轉出來,用小土豆教他的中文大喊。

文翠巧這纔想起來,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佯怒的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你翻我東西了是吧。

卡皮興奮的表情一下子就褪下了,小聲嘟囔着,你錢包就在牀頭,我只是看了看證件上的日期別的什麼也沒動。

她叉着腰無奈的笑了,算了,過生日心情好懶得跟你計較。

看着蛋糕上面的32歲蠟燭,她突然覺得心裡堵的難受,原來真的,女人一過三十,就很怕過生日,她突然想到,這還是和畢軒當年出事後,第一次有人給她過生日。

她的眼淚在吹蠟燭的時候猝不及防的滴了下來,把卡皮嚇了一跳,想家了嗎?他小心翼翼的問。

沒有,我只是……年紀太大了自卑,你看你這麼年輕,顯得我更老了,文翠巧用自嘲驅散了哽咽。

怎麼會自卑呢,怎麼會老呢!卡皮走過來抱住她,說你長得跟我一樣年輕,中國人總是不顯老。他把她的頭霸道的埋進他的懷裡,你不要總覺得自己不好,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你看,我追了你這麼久還沒追到呢。

你喜歡現在的樣子嗎?答應我吧,我們以後永遠這樣在一起生活,好嗎?

文翠巧終於還是沒形象的哭了一頓,她用嗡裡嗡氣的聲音答應了他。

在卡皮這些年輕人的眼中,談戀愛是要有儀式感的,他一樣一樣的把兩個人的日常用品都換成情侶的,又拉着她去見自己的朋友,大有一番昭告天下的架勢,然後,他說,你的名字太難唸了,我們互相取個暱稱吧。

文翠巧脫口就來,那我就叫你皮皮吧,她強忍住笑,這個名字聽起來很像屁屁。

卡皮對這個簡潔的稱呼很是滿意,他只能想到pp這種寫法很方便,他問你們中國人對你這個名字的暱稱會怎麼叫。

文翠巧說,一般會叫名字最後一個字的疊詞。

那就是,巧巧?

文翠巧一愣,從小她的父母對她極爲冷淡,從來沒叫過暱稱小名,同學們也只會叫她小文,會親切的叫她巧巧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她一提到就心裡空了一塊的那個人。

正當卡皮在球球和嬌嬌的發音中找正時,文翠巧打斷了他,告訴他自己不喜歡被這麼叫,既然你叫pp,我就叫qq好了。

小土豆聽說了她們的新名字,笑得不行,也學着叫她們,但被卡皮製止了,他說這是他們之間的專屬名字,只能她們互相這樣叫。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中國的春節,卡皮對這個節日很是看重,雖然文翠巧在這裡不可能有假期,他還是覺得必須要慶祝一下,就把她帶到了自己的家裡。

梵國的貴族沒有電視裡那麼誇張,但還是很像英式的生活風格,一堆有錢人喝喝茶聊聊天,好像都沒什麼事做。

卡皮的父母對文翠巧都很滿意,出乎她的意料,人家根本就沒問她的年齡,只是對她醫生的工作讚不絕口,他們就問了一個問題,打算結婚嗎? wWW▪ttκā n▪CΟ

如果是一個普通的中國男朋友,文翠巧一定會馬上跟人家父母保證,畢竟自己也到年紀了,但對卡皮,她卻始終不知道該如何定奪。

因爲,她知道,自己不會留在這裡。

文翠巧之所以會來這,一個是因爲錢,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希望她能在這轉一遭,把專業改回神外。她快成功了,她一直在聯繫國內的博士生導師,也給國內的醫院交簡歷,現在已經有些迴音了。

大家等着她的答覆,等了好幾秒,還是卡皮媽媽用英語對大家說,我們怎麼能讓一個姑娘講出她想結婚呢,別讓她害羞了。回去的路上,卡皮也是同情的說,一定很尷尬,但是長輩都是這樣,別怪他們。文翠巧只是順坡下驢,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算是個合適的時間,告訴他自己的打算。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這件事沒多久就被戳穿了。

那天文翠巧還沒回家,卡皮正在教小土豆英語,講到各個國家的名字時,小土豆突然哭了,卡皮問她爲什麼,他抽抽噎噎的說,自己無意間聽到文翠巧打電話說自己過幾天就回國。

所以當文翠巧回家的時候,卡皮的臉色已經很差了,小土豆一臉闖禍了的表情,卡皮直接問她,是不是要回中國。

文翠巧一愣,但她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讓小土豆先回去了,我們聊聊吧,她坐了下來。

卡皮也坐了下來,臉上帶着憤怒和哀傷,她首先安慰他,自己至少現在還不會回國,確實過些日子會有幾個面試,但是她會盡快趕回來。但是,我最後總是要回國的,這就是我一開始的計劃,她將自己的過往都和盤托出,甚至包括畢軒。

卡皮還是第一次聽她說起這些,他萬萬沒想到,他竟對她是如此的不夠了解,聽完所有的故事,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是滿臉的眼淚,他艱難的開口,聲音帶着哽咽,我明白了,你應該回去,也一定會回去。

對不起,我沒有一開始就跟你講清楚,文翠巧的眼前也迷離了起來,但那時我對我們的關係沒有信心,我以爲……

你以爲我們堅持不了多久,卡皮有氣無力的說,他站起來,走進房間關上了門,沒多久,他帶了一個大大的揹包,對她說,我要回家,一個人想一想。

文翠巧點了點頭,她從一開始就想想過他們會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分手,在各種各樣的場景,但她從來沒想過,她在這一刻,在早就在心裡有預見的這一刻,居然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來自心臟的劇痛。

聽到關門的聲音,她趴在桌子上,把頭埋在胳膊裡,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像一個心梗的病人,一直到天都黑了,屋子裡只有淡淡的月光撒進來,她才勉強支撐着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向自己的牀走去。睡一覺,睡一覺這一切就都過去了,文翠巧只覺得自己真是沒出息,明明都知道是這樣的結局,爲什麼自己會如此的不堪一擊。

第二天,第三天,卡皮好像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文翠巧用了好幾天時間,才鼓起勇氣打開了他的屋門,把他的東西收拾出來,扔進了儲藏室。儲藏室裡還有很多椰子殼,她這纔想起來,小土豆從那天起就沒來過。

她走出房門,看到了在路口賣東西的父子,小土豆一看到她就躲到了小推車後面,卻被父親連打帶踹的拎出來,他一下子就哭了,用中文說:"對不起,我說錯話,讓你們吵架。"

她只得把他攬到懷裡:"沒事,不怪你,是大人的事。"

"那你,回中國嗎?"小土豆仰起臉,滿是淚痕的臉緊張起來。

文翠巧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她放開他,用手撐住他的肩:"以後會,但不管我回不回去,你的中英文都要繼續學下去,你要變得優秀,才能帶着爸爸過好日子,明白嗎?"

小土豆的臉上爬滿了哀傷,但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如果你回去,我就去中國,等我長大!"

文翠巧被這孩子惹哭了,她讓小土豆告訴他爸爸,她很抱歉,學習中斷了,但她就算以後回國了,也會給他們寄學習資料的。

孩子的爸爸也很是難過,但他還是表示了理解,並再次感謝了她。

文翠巧的面試時間到了,她收拾了東西請假趕回了中國,她面試的是首都的一家三甲醫院,平時都只招博士,要不是她在國外的經歷給她加了分,很難拿到這個機會。這次面試其實不太成功,等待面試的人裡她的條件是最差的,而且國內已經開始規培制度了,她都沒趕上。但意外的收穫是,一個面試官對她的簡歷很感興趣,跟她說如果想要考博的話,可以考慮收她。

這也足夠讓她喜出望外,她馬上和導師互留了聯繫方式,表示一定會報名明年的考試。

行程很緊,文翠巧大晚上纔回到梵國,到家已經是凌晨了,她疲憊的打開門,往沙發上一躺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她一下子嚇醒了,一聲尖叫,那人嚇了一跳,把她扔到牀上,是卡皮。

"What are you doing back?"文翠巧連忙問。

卡皮沒有回答她,反而甩給她一大堆問題:你是不是去面試了?結果怎麼樣?爲什麼不定白天的機票?還有,我東西呢?

文翠巧不知道先回答哪個好,她站起來,帶他去儲藏室,還好,東西都沒扔,她告訴了他自己要回去考博的事。

卡皮翻找着自己的東西,聽到她要回去考博,稍微停滯了一下,"So, when are you going back?"

"Before the Spring Festival next year。"文翠巧看着他,"So, what do you think?"

卡皮突然笑了,說我還以爲很快,原來還有這麼久,那我就更得把這些東西都放回去了。說完,他拿着一堆東西往回走。

文翠巧追上去拉住他,說你想好了嗎,我總之是要走的,再耗一年也是一樣,你何必浪費時間?

卡皮放下東西,說qq你不會是要分手吧?

不然呢,文翠巧不明白了,我以爲你之前走就是爲了離開我。

卡皮突然呼了口氣,說我沒有要分手,我只是回家呆了幾天,我想清楚了,我可以跟你去中國啊。

文翠巧愣在當場,讓這個衣食無憂的富二代跟自己回國打拼,她連假設都沒做過。

你沒有工作。

我可以找啊,忘了告訴你,我大學學的電子信息,應該不難找工作。

你連中文都不會。

我可以學啊,我很聰明的,你要是像教小土豆那樣教我,我早就學會了。

文翠巧憋了憋沒憋住,還是說了出來,你離開梵國就沒有現在這好日子了,我們那沒人當你是貴族,是大公司的少爺!

卡皮笑着搖了搖頭,把她霸道的拽到懷裡,原來我在你眼中是這樣的人啊,我在美國也沒花家裡的錢,也能生活下來啊,不許看不起我。

qq,我是真的,真的要跟你結婚的,不管在哪,除非你不想。

文翠巧的臉被埋在她的小男人的胸肌中,聽着他的保證,眼淚都被吸進他的衣服裡。

再說,我實在沒事幹,還可以教英語啊,你幫我學會的技能。

文翠巧"噗嗤"一下被逗樂了,她突然想到了小土豆,問他該怎麼辦。

放心吧,我們走之前,我一定讓他能進最好的學校去,卡皮說,對了,你許諾的AJ,我給他買了。

"Why?"文翠巧擡起頭來。

讓這小子教我中文啊,卡皮拍拍她的頭,你這幾天都沒回家,我還以爲你真走了,讓他教我中文好去找你啊,"你好,我找文翠巧。"他有模有樣的說了一句中文,雖然還是滿滿的咖喱味,他讓文翠巧打開手機。

飛機上關機之後,這個梵國號碼她就沒再打開過,此時一打開,手機鈴聲像結巴了一樣,跳上來那麼多未接來電和短信。

我回來了,你在哪?

你回中國了嗎?是面試嗎?

你什麼時候回來,還是說,如果被錄取就不回來了?

求你了,回個電話好不好?

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最後一條是中文:pp去找你。

卡皮給她看自己的屋裡,一個大大的行李箱,我都訂好票了,要去中國首都,然後再慢慢找你。

文翠巧氣得想打他,你知道中國有多少人嗎,十四億啊,這麼多人你上哪找我?

我不知道,但我待不下去了。卡皮委屈的說。

文翠巧把手指插進他稍捲曲的棕色頭髮裡,輕輕的摩挲着,說了句中文:"皮皮是個大傻子。"

卡皮不知道大傻子是什麼,只是知道什麼東西加上個"不"就是否認,他撒了個嬌,回嘴道:"pp是個不大傻子!"

語言課繼續,英語是兩個教一個,中文變成了一個教兩個,到了冬天,卡皮的中文已經能夠支撐平時的交流,他開始堅持用中文跟文翠巧說話,如果有人走進這裡,可能會懷疑這裡還是不是梵國。

小土豆明年應該上初中了,卡皮動用家裡的關係,給他提前推薦進了最好的初中,又把自己的一輛舊車送給了他的爸爸,這樣爺倆就不用再推着小推車賣東西了。文翠巧不顧院長的挽留,在年底辭去了工作,兩人踏上了回國的旅途。

飛機降落在首都的機場,再踏上中國的土地,文翠巧思緒萬千,快要春節了,到處都洋溢着過年的氣氛,她想了一路,最終還是決定,先回趟家。

文翠巧的家就在首都,但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只是個普通家庭,文翠巧其實並不喜歡和爸媽待在一起,因爲從小到大,她們總會用各種各樣的方式給自己施加壓力,告訴她自己不夠好要努力努力再努力,但她不管怎麼努力,都沒得到過她們的滿意,以至於文翠巧已經迷失了,自己都嫌棄自己。

她還記得當初跟他們承認自己與畢軒的戀情,那天的晚飯變成了一場面試,她們還沒見過女兒的戀人,就開始從女兒的嘴裡審查起來,文翠巧回憶起那時她們的態度,心裡緊張了起來,這個特別的男孩被她帶回家,還不一定會有怎樣的不愉快。

卡皮感受到了她的緊張,覺得十分不解,去見女朋友的家人,難道不該是自己最緊張麼,怎麼她先開始這樣忐忑了起來?

可是他不知道,相比起梵國對女方家嫁妝的考量,中國老丈人對女婿的挑剔,會更加的嚴苛。

由於沒提前打招呼,他倆的突然造訪嚇了老兩口一跳,老媽還是有些驚喜的,趕快朝屋裡喊:"老頭子,閨女回來了!"但文翠巧的父親,這個不苟言笑的老兵,只是冷冷的走出來,而且在看到文翠巧身後的外國男孩時,眉頭還明顯的皺了一下。

"兩年沒回家了,還認識路啊。"他不鹹不淡的語氣讓卡皮都沒敢說話,他怕他生硬的中文會顯得尷尬,讓文翠巧代爲介紹。

"對不起……哦,這是我男朋友,可以叫他卡皮。"

"誒呦,梵國的?"老媽走過來看看他,"倒不黑啊。"

卡皮笑着,把準備好的禮物遞給文翠巧的媽媽。

老媽真的是老了,也比文翠巧小時候慈祥多了,雖然也埋怨她不跟家裡聯繫,但還是高高興興的做起飯來。

聯繫,文翠巧想到剛決定去梵國時給他們發的微信,這麼多年你們不也沒有一條回覆麼,但她不想在卡皮面前鬧不愉快,也就順坡下驢,說以後不會這樣了。

"她聯繫什麼,她還有臉聯繫?這些年都幹了些什麼,不是退學就是落榜,好不容易讀完了研,非得去那個犄角旮旯地方上班,剛上班就鬧辭職,跑到國外去,什麼都不聽我的你讓她跟我說什麼!"文爸爸聽不得文媽媽的話,在屋裡吼。

卡皮看了看文翠巧,他聽她說過家裡人比較嚴厲,但沒想到這麼嚴厲,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儘量保持禮貌,以及,遠離文爸爸。

但是晚飯的時候,她們只能坐在一張桌前,卡皮不斷稱讚着文媽媽的廚藝來打破尷尬的沉默,文媽媽倒是挺高興的,但文爸爸還是一臉嚴肅。

"會說中文啊?"他突然問道,卡皮點點頭,"會一點。"

"多大年紀了,瞅着挺年輕啊?"

"23歲。"

"本科畢業?"

"是。"

"幹什麼的?"

卡皮不好意思的回答道:"還沒……找到。"

文爸爸果然甚是不滿:"這歲數又不上班又不上學,哼。"

那聲輕哼讓卡皮很是尷尬,本來陪着笑臉的他也笑不出來了,只是沉默着。

俗話說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滿意,文媽媽連忙過來打圓場:"誒呀人家小夥子年輕,又有文憑好找工作的,留這嗎?"

卡皮驚喜的擡起頭:"嗯!"

"哼,年輕,是年輕,你閨女就看上人家年輕了。"文爸爸的眼神射向文翠巧,"年紀小沒工作又是梵國的,她這是故意氣我吧。"

卡皮被這句"又是梵國的"氣的不輕,雖說他來到首都也發現了確實比印度好,但這個家庭也不至於看不起他家這樣的,他在心裡提醒自己保持着禮貌,回道:"其實我家,在梵國,還不錯。"

"我知道,梵國窮人不是你這樣,那可窮慘嘍!"文爸爸嘲諷道,"我不管你在老家是不是豪門貴姓,來這就踏踏實實的,趕緊找點事幹,別到時候讓我閨女養着!"

"爸!"文翠巧實在是忍不住了,"你別這樣說他!"

"我沒說他我說你呢!"文爸爸一拍桌子,嗓音洪亮震得人心發慌,"學習學習不靠譜,工作工作不老實,還整這麼個對象,你要玩鬧到什麼時候,四十歲?"

文翠巧在心裡拼命地告訴自己不能哭,她已經長大了不用在乎他的看法,但眼淚就是不爭氣的往下流。"放心吧,"她用輕飄的語氣掩飾着哽咽,"我不會在這礙你眼的,找到房子租我們就走。"

文媽媽不幹了:"這糟老頭子,閨女沒消息你想她,她回來了你又把人氣跑?前一陣梵國出事那會兒你還說只要她沒事就行呢!"

"一事無成一事無成……"文爸爸被文媽媽一戳穿,面子上掛不住,放下筷子進屋了。文翠巧這纔想起來,前一陣梵國好像是發生些動亂,但不是她們那,她也沒在意,沒想到國內的新聞這麼發達。

晚上,文媽媽把她原來住的小屋騰了出來,兩個人擠在一張牀上睡覺,卡皮翻來覆去睡不着,一看文翠巧也是,就用胳膊碰碰她。

"怎麼了?"

"你爸爸,不喜歡我。"

"他不是不喜歡你,"文翠巧嘆了口氣,幫他蓋蓋被子,首都的冬天比梵國冷太多,老房子暖氣不行了,"他是不喜歡我。"

卡皮一下子難過了起來,他用中文表達不出來,所以用英語說:"There are no parents who don't love their children,they just don't express themselves."

他說你知道麼,我有個哥哥,他是一個很優秀的人,現在已經接管了爸爸的公司,但自己總是到處跑,我父母也經常說我,跟哥哥差太多,包括我去給小土豆辦初中的事時,他們還說我只要碰到他們的影子身上就髒了,但最後還是幫我寫了推薦信。

文翠巧聽他說着,想起老媽的話,心裡又有些酸楚,抱緊了卡皮,說你知道麼,我從小就一個目標,就是能讓他滿意,但他永遠都不會滿意,而現在,自己的表現還不如小時候,不知道該怎麼讓他接納自己。

卡皮說,那我們就更努力一些,你好好準備考試,我明天就出去找工作,爭取春節過後就能上班,好不好?

卡皮在網上投了很多簡歷,但已經進了臘月,雖然是這個時代了,還是沒幾家公司會安排面試,畢竟馬上就要過年放假了,根本搞不完程序,但卡皮還是沒有放棄,他乾脆用導航搜索着公司的地址,一家一家去拜訪。

首都的公共交通還算髮達,但跑了一天也夠累的,每天晚上回來,卡皮還要繼續忙活,文翠巧覺得他比自己這備考的還難受。

文媽媽一開始也覺得這小夥子太年輕還不穩定,不適合自己三十多歲的閨女,但看到他這麼拼命的找工作,再加上閨女告訴自己,這人其實在梵國是個貴族富二代,不禁心疼起小夥子來了,她每天變着花樣的給她們做好吃的,搞得卡皮都害怕了:"變胖,面試,不好看!"

而文爸爸卻始終是不冷不熱的,就算在家裡跟卡皮打個照面都不肯說話,卡皮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更熱情點還是敬而遠之,總是手足無措。

功夫不負有心人,畢竟是美國名校畢業,卡皮還真面上了一家手機APP開發的公司,雖然不夠好,但總之是有工作了。

只是這個地方實在是遠,他要想八點到單位,每天都要五點出門,晚上到家就又八點了,文家的規律是人不到齊不準吃飯,一家人在他的威嚴下誰都不敢動筷子,生生等到他回來。

卡皮回到家嚇了一跳,還以爲出了什麼大事,是文媽媽跟他解釋了是在等他吃晚飯,他纔敢坐了下來。

"你這找的什麼工作,每天都這麼晚?"文爸爸拿起筷子,但臉色很差。

"對……對不起,太遠了。"

"給錢多?"

"不多……幾千元人民幣。"卡皮心想,又該挨訓了,趕快表態:"春節後,我會再找。"

但出乎意料的是,文爸爸沒再說什麼。第二天的時候,他看到自己的包上放了個車鑰匙。

"樓下灰色長安,你要是考下駕照來就歸你。"

這是卡皮在這住了這麼久,聽到他跟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他火速辦了暫住證考下了駕照,開上了老長安,雖然堵車,但比公交快了太多。

今年過年,老文家比前幾年熱鬧多了,文翠巧這一年多也攢下了不少積蓄,她拿出很多錢,到週末帶着卡皮四處採購。逛街讓卡皮很是興奮,尤其是首都有好多景點,而且這裡的道路很是方正,他開着文爸爸的老長安,沒多久就把這座城市熟悉了。

除夕當天,卡皮早早就回了家,剛到樓下,文家三口帶着很多大箱子等在門口,文翠巧讓他把後備箱打開,把這些箱子放進去,對他說:"走啊,去放鞭炮!"

首都城區不讓燃放煙花爆竹,文爸爸坐上駕駛位,帶着他們開了很遠的路,在空曠的郊區停了下來。

天色越來越暗,文爸爸點燃了引火的香,先放了一掛鞭,噼裡啪啦的聲音讓卡皮嚇了一跳,但聞着空氣中的味道,他開始明白,這是過年的味道,他歡呼起來,文翠巧接過香,教他放一些小的各式花炮。

文爸爸看了一會兒兩個人在一起玩,天已經黑了,他回車裡搬了個最大的箱子,是一箱禮花。

文爸爸招呼卡皮過來幫忙,兩個人把箱子搬到遠處,點燃引線,卡皮很緊張,趕快縮着脖子跑了回來,惹得文媽媽哈哈大笑。文爸爸淡定的走回來,禮花纔剛剛開始,隨着一聲聲炸響,絢爛的煙花在夜空綻放,卡皮拍着視頻,視頻中的文翠巧美麗的像在拍藝術照。

"時候不短了!"文爸爸的聲音在禮花聲中顯得不太清晰,卡皮趕快湊到他嘴邊,聽到他說:"我閨女等不起了,你們該商量結婚了。"

禮花的顏色映得他的臉上出現各種顏色,都沒有他的眼睛明亮,他怔怔的盯着文爸爸好幾秒,然後用力的抱了上去。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他喊道,"我要把她養得比爸爸還好!"

"這臭小子!"文爸爸佯怒打了他一下,卻又欣慰的看着他,在禮花聲中說道,"這孩子,不容易!要對她好!有什麼困難,來找我!"

文翠巧遠遠的看着煙花,想着心事,突然被卡皮衝過來抱了起來。

三十多歲了,被抱起來轉圈都有些害怕了,她錘了錘卡皮:"想起什麼了又!"

卡皮放下她,禮花也放完了,他居然衝着文爸爸大喊:"爸爸,過來抱她!"

文翠巧覺得這簡直是癡人說夢,但下一秒,這個嚴肅了一輩子的老父親居然真的走了過來,略顯僵硬的抱住了她。

"閨女大了,要嫁人嘍……"

這個擁抱,她好像等了一個世紀。

(完)

這個地方,我融不進去幻孕透心涼,心飛揚我就是敏感這個地方,我融不進去說不出口目的達到你要丟下我了,是嗎老丈人的真面目她還能弄死我講講會舒服一點講講會舒服一點重口情節可繞燕醫生哈我就是敏感女朋友還要伐這是我應得的感謝誰捅了女人的婁子那就再見吧這是她最敏感的點時光一逝永不回捅了女人的婁子這麼狗血的事都趕上了報應出問題我賠你錢論如何提高實習生的能力何星月,你還在找理由報應幻孕出問題我賠你錢出問題我賠你錢一頓猛批重口情節可繞消失的穿刺液重口情節可繞十九歲的產婦沒得病得個人理都沒理自己基腐預警某人很大膽哦包吃住的科室你把我當什麼何星月,你還在找理由重口情節可繞unwilling hero難以啓齒不告訴她實情目的達到包吃住的科室報應你要丟下我了,是嗎這麼狗血的事都趕上了好久不見到我這要幹活,啊就當我從來沒說過有點太沒審美了點吧孩子不是死了吧我比男生強的我有重要的事你就不怕遭報應這是她最敏感的點基腐預警樑子這就算結下了餓三天那麼急幹什麼重口情節可繞慫到不敢說話闖進賊窩了我就是敏感透心涼,心飛揚再也不見幻孕燕醫生哈小蘭醫僧你要丟下我了,是嗎情侶紋身不能再喝了報應報應她還能弄死我我有重要的事十九歲的產婦正好遇見,拉去吃飯想好了嗎手術機器哦嗯,還是預警感謝誰一切已成定局一切已成定局unwilling hero我就是敏感對他來說就算吧幻孕我不理她你也別理她是不是得罪什麼神仙了一頓猛批獨自生活六年前重口情節可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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