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澤精神不太好,眼袋很重,買了她愛吃的零食,可惜她吃不了。他選擇坐在了背光的位置,陽光灑在病房裡,他的影子照射在她的身上,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顧淺軒呢?”他問。
“在上班。”
“他對你很好,我終於知道了。”這不是她病後他第一次來,那次他心急火燎地來看她,她在睡覺,他看見顧淺軒溫柔地擦拭着她的臉和手臂,在她額上輕吻,那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顧淺軒如此溫情的樣子。以前,是他太注重表面了吧。
唐初依淡笑,“我也知道了。”
“初依。”
“嗯?”
“如果我先認識了你,你會選擇我嗎?”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可他被陰影縈繞,周身都散發出一股悲傷。
“易澤……”
“認真回答我一次。”
“我,我不知道。”
易澤笑了,出乎她的意料,“這個答案纔是我最想聽的,你沒有騙我,雖然我知道沒有如果。”
“對不起。”唐初依除了對不起還能說什麼,她的心裡,只能容納下顧淺軒。
易澤也不知道自己在執着些什麼,執着的,是自己的自尊吧,至少如果他早一點出現的話,就不會有機會讓顧淺軒出現。
“買了你愛吃的零食,康復後可以吃了,也不用忌口了。”易澤站起身,唐初依的眼睛置身於陰影中。
“我要走了。”
“哦,好。”
“都不挽留嗎?”
“嗯?那你再坐會?關鍵是我還沒好,要是好了就跟你吃一頓,放心,是我請你。”唐初依尷尬地笑,然而易澤的話讓她笑不出來了。
“我的意思,是我要離開這座城市了。”
“爲什麼?”唐初依詫異,驚得從牀上坐騎。
“因爲你。”
唐初依的手顫抖了,眼中淚花閃閃,心裡堵得慌。
“你信嗎?”易澤笑了笑,其實兩個人都相信。
“能不能別走?”爲什麼一定要走,這個待了多年的城市,有很多回憶與紀念啊。
“你用什麼理由呢?”用什麼理由挽留他?
“這裡多好,你是總編,工作不辛苦,生活也舒服……”
“你認爲我在乎這些嗎?”
“那你需要什麼理由?”
“跟我在一起。”
唐初依沉默了,艱難地開口,“非要這樣嗎?”明明是不能割捨的。
“對。”
“只有這一樣我做不到。”易澤,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哈哈,開玩笑的。我已經辭職了,想換個環境生活。”易澤向門外走去,猝然停住,語調低沉,“那句話說的真對,我無法跟你做朋友。走的那天,你不要來送我,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的話決然,斬斷他們的最後一份聯繫,他真的好恨她,她真的沒心沒肺,讓他愛得好辛苦,愛得好卑微,他要丟掉這一切,去另外一個城市找尋自己的自尊。
“易澤。”唐初依的雙脣顫抖着,心口的地方好沉悶,她喚不回來他的,這一次,是真的結束了。
易澤走到門外,往右邊看了看,那個身影往後退了退,他苦笑,那個人,聽到了吧,自己威脅不到他們的,唐初依的底線就是他顧淺軒。既然明確了,就不要鬧下去了,自己沒有機會給唐初依幸福,那他一定要做到。
唐初依虛軟地倒在牀上,將桌上的零食袋拿了出來,零零散散地放了很多零食,她愛吃的,他都記在心裡,曾經開車繞這個城市大半圈買了她念叨好久的零食。
她拆了一顆糖放在嘴裡,奶香味溢滿口腔,眼淚也隨着臉頰往下掉,她抽搐着身子,無法開口,只是默默流着淚,她真的好自私,不能回報給他一點溫暖,這幾年,該給了他多少傷害,纔會讓他選擇離開一座城市。
她拍打着自己的胸口,痛恨自己,她毀掉了一段友情,也毀掉了易澤的感情。她根本沒有資格挽留他,她是逼他離開的罪魁禍首。
他們曾經一起在外面闖,一起躲過別的記者的追捕,一起躲過明星的質問,一起對自己的成果洋洋得意。如今,那些都成爲過去,只能在未來的日子想起來哀傷。
那個下午,她埋葬一段友情,哀悼一段逝去的日子,直到顧淺軒的到來。
“哭太長時間對傷口不好。”他靠在門邊,她模糊了雙眼,讓她遽然驚慌,他一直都在?
她快速起身,卻牽動了傷口,齜咧着嘴想走到他身邊,他好不容易來了,卻一直看自己爲易澤傷心,會不會生氣?
顧淺軒皺眉,快速扶住她,“怎麼還毛躁躁的。”
“我想你。”唐初依緊緊抱着他,害怕他下一秒會離開。
“都想明白了?”顧淺軒摸摸她溼潤的眼角。
“想明白了,我錯了,真的錯了,你別不要我。”唐初依緊緊拉着他的手乞求着,“我以爲你不會來了,打算出院了去找你,主動認錯,如果你不原諒,我就一直跟着你。”
“又不是小孩子。”顧淺軒嘴角上揚,低頭靠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也想你。”
所有的一切,兩人都已明白,因爲相愛,所以遷就,所以執着,所以釋然。
“去洗把臉,哭成大花貓了。”
“你別生氣。”唐初依畏縮着。
“是很生氣。”他板着臉,讓唐初依靜默,“生氣你不知道照顧自己,傷口還沒好便亂動。”
唐初依再次靠在他懷裡,什麼話都不說,就流着淚,不知是悲是喜,她的他回來了,但易澤卻走了,大概,不會再相見了吧!
顧淺軒將下巴擱在她的頭上,輕拍着她的背,易澤的愛,他看在眼裡,原本的介意變成了愧疚,他無法去責怪那個男人,落寞的身影,苦澀的微笑。
那個問題,她說不知道,雖然沒有如果,可還是不悅,但她說只有這一樣我做不到,只有離開顧淺軒她是做不到的,他便釋然了。
所以他選擇靜靜地待在外面看她流淚,爲易澤愧疚,悲傷,那是一段友情,或許超出了一點界限,但他明白,她的所有,都給了自己,所以在自責,自責自己的自私。
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彼此依靠,彼此需要,彼此知道對方的內心。
兩人自和好之後,唐初依恢復得也特別快,沒過兩天便拆線了,拆線的時候還有點害怕,像個小孩子一般緊緊抓着顧淺軒的手,醫生苦笑說自己不是要殺人,只是拆個線而已。
唐初依本來就黏人,現在更是每時每刻想見到顧淺軒,她還在恢復期,顧淺軒自是每件事都依着她,由於家中只有兩個人,顧淺軒要上班,夏伊媛便請了幾天假照顧唐初依。
唐初依覺得自己跟生活在天堂一樣,擁有那麼多人的關愛,親生父母沒有給她的愛,她身邊的人都在十倍地去彌補,她哥哥是這樣,嫂子是這樣。
唯一讓她感到不滿的是顧淺軒要去上班,唐初煦用一句不誇張的話來說,每次顧淺軒離開就跟生死離別一樣,膩歪個沒夠,唐初煦更是說顧淺軒養了個女兒,樣樣都要照顧到唐初依。
對此,唐初依迴應的是白眼,顧淺軒則是寵溺地微笑,沒法子,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唐初依恢復得很快,也回去上班了,新上司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剛任職便給了所有人下馬威,爲人雷厲風行,說話卻是尖酸刻薄,連看慣了世面的洪姐都抱怨連連,用她的話說,總編簡直是來大姨媽的更年期女性。
唐初依笑着接道,“加上家庭關係不和諧的哀怨女性。”
笑談之餘,看到易澤曾經坐着的位子換了一個陌生人,心裡的那股失落久久不曾落下。易澤走的那天,她還是去了,易澤換了新發型,額前的劉海露了出來,顯得很有精神。
她沒去打擾他,看他靜靜地坐在候機廳,眼睛裡沒有一絲紛擾,再默默地看他離開。飛機劃過天空,留下了一道長痕,像他在這座城市留下的印記,很快便會煙消雲散。
易澤,祝你幸福!
顧淺軒告訴她,他會跟葉之芯見一面,然後以後大概也不會見面了。唐初依嘴裡說沒事,後來看着他出門,還是不放心,便偷偷跟着他。
葉之芯其實在唐初依與顧淺軒冷戰期間多次找過他,但那時他心思只在唐初依身上,根本無暇顧及葉之芯,現在所有事情都安然了,也該跟葉之芯好好談談了。
葉之芯始終堅持,“我們纔是最合適的。”
“你不用多次強調。”
“我們的性格纔好相處不是嗎?之前的幾年,是我很美好的記憶,我不會過多幹涉你的生活,但我們可以共同拼搏,你們公司也有機會,我們一起出國,一起生活不是更好?她太像個小孩子,你們相差太多了。”
唐初依聽到這裡的時候心裡糾結起來,而那邊也長時間沉默了,隨後,她聽見顧淺軒說,“我的世界本身就跟枯燥,離開她,就沒意思了。對我而言,更好的生活必須有她的存在,不然什麼都是沒有意義的。謝謝你曾經跟我一起拼搏過,但我知道,那不是愛情。”
葉之芯是知趣的人,之前之所以強勢,一是自己夠自信,二是顧淺軒的沉默,然而她都想錯了,顧淺軒的話已經極致清楚,他愛那個小丫頭,不僅如此,還一帶否定了他們曾經有過的在他眼中稱不上感情的幾年。
此時若不瀟灑離去,她便失去了女人的尊嚴,所以她沒有再糾纏,大步離去,她有更高的追求,不會滿足於棲息在一個小地方,即使她渴望那一份愛,這就是她跟顧淺軒最大的不同。
唐初依的嘴角禁不住的上揚,身邊傳來一個聲音,“回家?”
顧淺軒戲謔的表情讓她怔忪,泄氣地將帽子和口罩摘下來,“你怎麼會知道?”
顧淺軒但笑不語,她不知道她鬼鬼祟祟的步伐和詭異的裝扮很容易引起人的懷疑嗎?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的話,她都聽到了吧,即使有點不好意思,但能讓她安心便好。
“你會不會後悔?”這次是唐初依問他,會不會後悔不能出國尋求更多的發展,會不會後悔她羈絆了他前進的腳步。
原以爲會聽到很甜蜜的答案,結果他漫不經心道,“只要你好好聽話,我儘量不後悔。”
哼,唐初依嘟嘴,那她就好好聽話,讓他沒有機會後悔也不想後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