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依的眼睛酸澀,她不知道是眼淚在眼中流轉,還是雨水掉進了她的眸子,就在模糊之間,她聽見車子的緊急剎車聲,司機的謾罵聲,她放下擋在眼睛前的雙手,發現自己就站在馬路中央,車子離她只有幾釐米的距離。
她被帶入熟悉的懷抱,同是全身溼透的兩人,緊緊被他抱着,她感受到他胸腔的劇烈起伏,“不怕不怕不怕,我在。”
他將她緊緊擁在懷裡,大手在她背上輕撫,他的確惱怒她異常的任性,不顧大雨,就那樣衝了出去,然而在生氣之後,卻是無盡的擔憂,在看到車子衝向她的那一刻,心臟像停止跳動一般。還好,還好沒事,不然他無法面對,他的用勁,代表了他的後怕。他的惱怒全部隨着雨水消失,留下的只有心悸與疼惜。
“回家可好?”他啞着嗓子。
唐初依擡頭,看到了他眼中包含了衆多情緒,不知是不是讀懂了,那裡面像是有隱藏起來的恐懼。
她隨着他牽起自己的手,在漸小的雨中走回車上。兩人回到家中皆已全身淋溼,他將浴巾蓋在她的頭髮上,修長的手指隔着浴巾在上方揉搓,將她溼漉漉的頭髮擦乾。
她似乎還驚魂未定,鼻子酸酸的,耷拉着腦袋不知所措,顧淺軒倒了杯熱水給她喝,熱水順着喉嚨灌進胃,將寒氣慢慢驅散開,身體的冰冷有所好轉。
顧淺軒一聲不吭,將溼透的外衣脫去,露出白色的襯衫,甩甩短髮上的雨水,從臥室裡撿出睡衣遞給她,“去洗澡。”
唐初依眨巴眨巴泛紅的眼睛,手裡拿着睡衣站着不動,雙脣緊抿着,極力壓抑住自己的情緒。他的大手放在她的臉上,指腹與虎口在她的下頜處輕撫,“我在這。”
他摘下了眼鏡,幽忱的眸子柔情萬丈,他對她,不是沒有感情的,沒有感情,不會在她差點被車撞倒後失措的眼眸,不會在回到家後第一時間爲她服務,不會在她害怕時柔聲告訴她他在這。
只是,這種感情是你的愛還是你對妻子的一種義務?他對葉之芯的話,太像是後者了。想到這裡,就不能繼續思考了,大腦會放空,心臟會疼。
她走進浴室,洗了把冷水臉,看着鏡中毫無血色的自己,勉強想擠出笑容,卻扯出了一個極爲難看的表情。她將衣服脫去掛在毛巾架上,轉身向浴缸走去,可頭髮卻被毛巾架上凸起的螺絲纏住,生生將毛巾架扯了下來,掉在了地上,發出聲音。
外面的他聽到以爲她摔倒了,剛好浴室的門沒有鎖上,他霍然推開,就看到她的窘境,臉憋得通紅。
頭髮使勁扯也扯不開毛巾架,他走近輕輕鬆鬆便將頭髮從毛巾架的束縛中掙脫開,並揉揉她扯得生疼的頭皮,他的手溫度比她的頭髮高,溫暖透過冰冷的發跡傳遞到皮層。
他溫和的眼神,輕柔的動作,讓她的眼睛又忍不住泛紅,她拼命抱住他,找準他的脣吻了下去,冰冷的四脣相碰,卻一觸即發,彼此尋找升溫的慰藉。
只有在這個時候,她能看到淡漠的他不再冷靜。但即使是這樣又如何,能這樣跟他親密的,只有她唐初依而已。
花灑的水不知何時被他打開,像溫熱的雨水一般灑落在他們身上。升騰的水汽瀰漫,沐浴露的玫瑰花香味充滿了浴室的每一個角落,一室的馨香讓人忘記了心房的疼痛......
唐初依疲軟着身子被他抱出了浴室,她的身體每一處都充斥着暖熱的細胞,她被他抱在懷裡,喝下了藥,他又拿出吹風機細心地將她的頭髮吹乾,暖轟轟的吹風機在運作,他的手在撩動,穿梭於發間,她的眼淚在幾度隱忍之下掉了下來。
他像是察覺出她的異常,將差不多幹爽的頭髮梳好,繞到她的身前,看到了她的眼淚。
“爲什麼哭?”他啞然開口。
她每每欲問他,卻貪戀他的懷抱,想知道他的想法,卻怕趕走他的溫柔。可她不願意承受這種煎熬了,她翻轉身,用背對着他,擦擦自己的眼淚,終於開口,“你跟葉之芯什麼關係?”
顧淺軒微愣,雙手繞到她的身前,“沒有關係。”
“你騙我。”
顧淺軒用手抹去她的眼淚,嘆口氣,“曾經交往過,但是現在沒有關係,只是這兩次的事情跟她見過面而已。”
“你從來都沒有說過。”終於聽他說出口,她卻有一股更深的委屈,他從不想主動提起這件事。
“因爲沒有必要,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們現在不是好好的?”他低下頭,在她耳邊安慰道。
“沒有必要告訴我嗎?是覺得我沒有資格知道?”她的情緒稍稍好轉,可還是覺得委屈。
他將她的身子面對着自己,擦去她的淚痕,“因爲她介入不了我們的生活,那只是雲淡風輕的過去。”
“你的意思是她跟你的過去比不上我們之間的?”
顧淺軒將她的頭放在自己的胸前,“我跟她的過去都不算過去,怎麼能比?”
唐初依終於放心了,是啊,顧淺軒現在根本不不在意葉之芯的,就算有過曾經,那也比不上現在與未來。
“以後別拿自己的身體賭氣。”顧淺軒心疼,淋雨感冒,差點被車撞,無限的心驚與心疼。
他的胸腔震動着,低沉的嗓音從上方傳來,她那顆起伏不定的心終於在飄飄浮浮中停靠了岸。
與此同時在裴默這邊,證據沒有掌握,媒體依舊炒的沸沸揚揚,粉絲有的相信裴默,有的表示失望。
裴默爲避風頭,暫停了一切工作,安心在家休養。爲了不讓別人擔心,裴默的情緒一直不錯,在劉哥與蘇橙樂擔憂的時候,他總是一臉不在意,甚至還逗笑他們。
劉哥見他狀態不錯,就專心調查處理這件事了。蘇橙樂空閒下來,但每天還是要多去幾趟他的家裡,因爲媒體隨時在追,他不能離開自己的屋子,一日三餐基本都是蘇橙樂來做。
像往常一樣,她做了豐盛的晚餐,聽着裴默跟她聊一些有趣的事情,一切收拾好後她離開,但半路上才發現自己的落在裴默家中,只好趕回去拿,她有裴默家中的鑰匙,打開房門卻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悉悉索索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中放大,而裴默正靠着沙發背坐在地上,手裡拿着酒瓶,身旁放着五六瓶啤酒。
他的頭低垂着,身體蜷縮着,只有喝酒時頭才仰起,雙頰泛起紅暈,溫和的下垂眼滿是落寞,酒順着喉結滾動滑入胃中,溢出來的酒則順着下巴滑到頸項,原本展現的陽光氣息被頹廢所取代。
他發覺出有聲音,看到蘇橙樂的時候,眼神遊離着一絲鬆動與訝然,但幾秒過後便繼續灌酒,既然發現了,就不再躲避。
她才意識到,這些天他的淡然,談笑風生,都是做給她跟劉哥看的,不想他們擔心,卻在人走茶涼後,獨自吞嚥心中的煩悶。
其實她可以早點發現的,那天她喊他吃飯,發現他立馬關了電腦,而眼睛有些泛紅。
自責,無力,心疼,這些情緒在身體裡翻騰糾纏,她只能默默坐在他的身邊。
“別喝了。”說出這句話,卻如鯁在喉,她沒有資格去指責他。她知道,公司的不重視,專輯的打壓,這些事情,已經讓他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這件事情的發生,讓未來更加渺茫,像是望不到盡頭。
裴默緊緊攥着酒瓶,自嘲般地苦笑一聲,“好厭惡。”
“厭惡什麼?”蘇橙樂想做一個安靜的傾聽者,傾聽他心中積壓的痛苦,任何事情,說出口,比埋在心裡,會好受一點。
“厭惡這個圈子。”他猛地灌了一口酒,手指將在嘴角的酒漬抹去,“不被重視我可以忍,打壓我也可以忍,可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要這樣對她們?”
蘇橙樂知道,裴默說的她們指的是他的粉絲,他上網絕對看到了粉絲的言論,有對他表示質疑失望的,有極力支持他相信他的,還有忠實的粉絲爲了他與大多網民一一解釋。他肯定很心痛,粉絲給了他很多愛,而他報答不了,卻也保護不了她們,總是給她們帶去消極的影響甚至傷害。
“你問心無愧,只要挺過這關,未來一定光明似錦。”蘇橙樂從他手裡接過空酒瓶,篤定地說道。
裴默的眸子幽深不見底,橫波簇生,望着蘇橙樂出神。
“呀。”蘇橙樂驚呼,發現他握着酒瓶的手流着鮮血,想必是之前被割破的,但他全然不知。
傷口在食指,不大不小,但因爲之前沒有發現,流了不少血,看上去觸目驚心。
“你不疼嗎?”蘇橙樂一邊處理他的傷口一邊問道。
“現在有點。”裴默語氣輕淺,目光悠遠,蘇橙樂柔和的嘴角緊抿着,下頜的曲線變得堅硬,認真的模樣,在他眼裡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