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樂走到許瑞房間的時候,許瑞正坐在牀上發呆,看到程樂的身影,他以爲自己是在做夢,他做出那樣的行爲,樂樂肯定恨死他了。
“瑞哥。”程樂跟他保有距離,那天的事情,的確還給她留下了一絲顧慮。
“樂樂,你恨死我了吧,爲什麼還要來看我?”許瑞的黑眼圈很重,據許母說他這一段時間幾乎也沒怎麼睡。
“瑞哥,我不怪你。”
“真的嗎?樂樂。”許瑞走到程樂身前,將她輕輕抱住,不帶任何邪念的擁抱。
“嗯。”程樂也拍拍他的背,示意自己不在意那件事情了。
但程樂隨即發現,許瑞像是刻意忽視了那天他的問題,像忘記了裴默的存在一樣。
直到許母再次打電話給程樂,她才意識到許瑞的不對勁。她趕到的時候,只聽到許母的哭泣聲,許父的嘆息聲,而那天見面的章柔,正蹲在地上收拾着許瑞揮到地上的雜物。
許瑞站在窗前,程樂感到他一直堅實的背影此刻如此孤獨,許母將程樂拉到一邊,告訴她許瑞這個樣子已經持續了好一段時間了,家裡實在沒法子,所以纔會求她過來。
章柔熬了雞湯,端到許瑞的房間。
“喝點湯吧,這樣胃口好一點,你就能吃下飯了。”章柔輕聲說道,見許瑞沒有回答,便將碗遞到他面前。
可許瑞想都沒想便將碗推掉,力氣過猛,碗被摔在地上,湯汁濺灑了一地,章柔措不及防,纖細的手被湯燙到,她嘶地一聲將燙到的手捂住。
她擡起頭,想在許瑞的眼睛裡找到一絲愧疚,可她只看到了無視與冷漠,讓她的心臟聚疼。
這不是她所認識的許瑞。
她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內心委屈卻又無處可宣泄,她蹲下身子,默默地撿起大的碎片,又擔心她會被碎片割傷腳,反覆地用拖把拖了好幾遍才放下心來,可期間,許瑞連正眼都沒看過她。
章柔走出臥室,將程樂拉到陽臺說話。
“其實我很後悔那天去找了你,許瑞也是從那之後開始變化的。他真的很愛你,現在,只有你,才能救他吧。”章柔的聲音哽咽,束在身後的頭髮又幾絲掉落下來,顯得十分憔悴。
“我愛他,因爲他是我的哥哥,跟你的愛不同。”
“是啊,我愛他,那有什麼用呢?他不愛我。”章柔的眼中帶着淚光,卻硬擠出了笑容,讓人更加心疼。
程樂沉默了,她沒有多少資格來說這種話,愛與不愛,爲什麼這麼艱難?
“其實,我很嫉妒你,能得到他的愛。請你對他好一點吧,試着愛他,行嗎?”章柔的愛,超乎了程樂的想象,想到許瑞現在的境況,她無法拒絕。
當程樂端着湯走進許瑞的房間時,許瑞背對着她:“不是讓你出去嗎?”
他轉過身,卻看到的是程樂,止住了還要說出口的話語。
“瑞哥,你瘦了好多,喝點湯好嗎?”程樂將湯放在桌上,拉着許瑞手走到桌邊。
程樂將湯喂到他嘴邊,許瑞乖乖喝下,不知不覺也將一碗湯喝了下去。
而在門外的章柔,終究是忍不住傷心的淚水,她將飯菜已經準備好,拒絕了許母的挽留,離開了許家。
許瑞在程樂的勸慰下,終於好好地吃了一頓飯,許母算是放下心來,但一邊又開始擔憂,程樂離開之後許瑞又會變成什麼樣。
“樂樂,你要走了嗎?”許瑞看到程樂將包拿起,皺起眉頭。
“對。”程樂剛說完一個字,便發覺許瑞的神色變得陰冷,她繼續說道:“瑞哥,你今天好好睡覺,我明天再來。”
“你明天會過來?”
程樂堅定地點頭,讓許瑞的神色放鬆,他笑了笑,“那你明天一定要早點來。”
程樂的心情經過這幾天,愈發地沉重,裴默的痛恨,許瑞的執着,章柔的付出,都得她獨自去面對。
她跟許瑞坐在小區的花園裡曬太陽,看着小孩子嬉戲玩鬧。
“瑞哥,以前你也帶我來玩過鞦韆。”程樂看着小孩子在父母的帶領下盪鞦韆,不禁勾起了以前的回憶。
“是啊,那時候你不愛說話,對什麼都不感興趣,沒想到盪鞦韆的時候你會笑。”許瑞的嘴角帶着對過去回憶的笑容。
“是啊,盪鞦韆的時候感覺像丟下了所有負擔,拋卻了所有煩惱。”程樂若有所思,看着許瑞有所好轉,她決定說出自己的過去。
“瑞哥,我跟你說一個故事好嗎?”
“好。”許瑞的笑容淡去,他似乎預感到了。
“以前有一個女孩,她的父親終日只知道賭博,最後花光家裡所有積蓄,還欠了一筆債。她的母親勞累成病,最後得了癌症。
可她不是死於癌症,卻是死於一場大火。”程樂的思緒被拉遠,而許瑞的手在輕微顫抖。
“那個女孩,也被困在大火裡,可是有一個姐姐,將她從醫院救起,自己卻死於那場大火。那個姐姐,叫蘇橙樂,她跟裴默,是戀人。”
程樂苦笑,這是她的過去,又一次這樣挖出,反覆地將她的心拉扯着。
“那個女孩後來被一個特別好的哥哥救了,那個哥哥對她特別好,就算家裡反對,他也堅持不丟下她。如果沒有那個哥哥,她早就成了乞丐吧。”
“可蘇橙樂和裴默,一直在她心裡,每日每夜地出現在她的夢裡,叱問着她,折磨着她,讓她的良心受到無邊無際的譴責。”
“她覺得自己的生命就是用來還債的,她的命是蘇橙樂給的,她最對不起的人,是裴默。所以,她想看到裴默幸福,可裴默恨她入骨。”
“別說了,樂樂。”許瑞隱忍着自己的震驚。
“瑞哥,其實那個女孩原名叫林安玥,程樂這個名字,只是爲蘇橙樂而活。”
“別說了。”許瑞閉上眼睛,他不敢想象,過去的這麼多年,她是怎麼走過來的。
他以爲自己給了她所能給予的,可她卻默默承受着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痛。
“瑞哥,你是我哥,這麼多年,只有你給了我親情的溫暖,我不想失去你。”可她也給不了他愛情。
那天那番對話之後,許瑞一直保持沉默,許母擔心至極,但許瑞除了沉默,並沒有表現出其他的異常,倒讓許母稍稍放下心。
自從程樂照顧許瑞之後,很少見到章柔的身影,但有一天,章柔出現了,她的氣色稍變好了點,沒有那麼蒼白。
許瑞見到章柔之後也是沉默,章柔在許母的挽留下,吃了一頓飯,期間,她並沒有跟許瑞交談。
“你的氣色不錯。”章柔笑着,彷彿過去的委屈不復存在。但她清楚,這樣的他,只是程樂帶來的,而自己,不管怎麼努力,都走進不了他的心裡。
“我要走了。”
“那,路上小心。”許瑞終於開口。
“我的意思是,我要去海南了。”
“海南?”
“是的,公司派我去海南。”
“什麼時候回來?”
“我應該不會回來了吧,海南是個好城市,我想留在那裡。”章柔的臉上始終掛着笑容,但這笑容,卻讓許瑞的心臟猛地一陣刺痛。
“許瑞,我努力過了,我不後悔,以後,我要忘記你了。”
許瑞的嘴角蠕動,但他卻不知道說些什麼,他知道自己傷害了她,沒有資格說出挽留的話語。
許瑞望着章柔離去的身影發呆,他知道因爲她的離開,他心臟有一塊空蕩,他找不到東西可以填補。
但許瑞不知道的是,章柔主動提出去海南工作,她爲的,是離開這個傷心之地,找一個地方獨自療傷。她是個有自尊的女人,她相信,自己能夠忘記許瑞,找到一個全心全意愛他的人。
自從章柔走後,許瑞經常站在陽臺發呆,這一次,連程樂都不能勸慰他。
其實程樂在想,或許許瑞想不明白他對自己的感情和對章柔的感情吧。他對自己,是愛情還是親情?又或許只是這麼多年的執念呢?
而他跟章柔的故事,她不清楚,但章柔的離去,的確讓許瑞更加難過了。
許瑞經常翻看程樂來到她家之後的照片,那個瘦弱的小女孩,現在已經亭亭玉立了,他看着她長大,他想給予她自己全部的疼愛。
但當這個女孩要離他遠去時,他不能接受。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可能只是佔有慾吧。
而他翻看到公司聚會時的照片,有一張是他喝多了在沙發上休息,章柔就坐在他的身邊看着他的照片。
章柔的眼神,深深觸動了他的心,他動搖了,以前堅不可摧的執念動搖了。
但同時涌起的,也是恐懼,他牴觸這種陌生的情感,改變他過去多年的執念。
現在他跟程樂在一起,更多的只是沉默,以前他們是兄妹,現在他們像觸不到的戀人。變換了相處關係,他們之間只剩無言。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許瑞不想他們的感情終結在這場痛苦的折磨裡,他終究開口:“樂樂,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