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拖着痠痛的步伐爬上三樓的宿舍,難得的一次,蘇艾心沒有再用跑的,身心俱疲。

站在門口,手摸上門把,那把鎖冷冰冰的鎖着,顯示着裡面沒人的事實。

他沒回來嗎?那他在哪裡?他已經氣到都不想回來見她了?他有什麼資格耍脾氣?!

蘇艾心沿着牆面滑坐到了冰冷的地板上,心裡想着管少彬各種不回來的理由,卻惟獨沒有想到他會在那裡等她。

他不回來,她就沒辦法進得去,所有的東西都在他那。

蘇艾心笑了,吃一塹是會長一智的,以後逛街還真的不應該給男生拿包,吵架的時候,也不至於真的一無所有。

坐在地面上,直到把自己的雙腿雙腳坐得發麻凍僵,然而管少彬依然沒有回來。

夜深了,同住在一層的人陸陸續續的回來,每一個腳步聲在上樓梯時發出的‘噠噠’聲,蘇艾心都會擡頭起來看看,相對的是他們看到一個女孩子深夜坐在門口的疑惑,但沒有人上前詢問。她也只是看看他們,彼此默默交叉過一個眼神,沒有任何言語。

隔壁的那個男孩回來了,蘇艾心認得他,他還跟她借過拖把。

禮貌的對他微微點了下頭,沒想到他會問,“怎麼啦?忘帶鑰匙了嗎?”

蘇艾心違心的又點了點頭,不說話了。

“要不要幫忙?”男孩很和善的繼續問。

蘇艾心猶豫着,男孩卻像猜到她的心思一樣,已經自己把手機遞了過來,“吶,你要不打個電話?”

蘇艾心很感動,手撐了地想站起來,腿卻因爲彎曲着久了早已麻木到不行,站都站不直,‘嘶’的吸了一口氣,怯怯的伸了手過去接手機,手背上赫然有三道觸目驚心的抓痕。

“謝謝。”

然後木然的撥通了那個自己唯一記得的號碼。

嘟……

電話立刻被接了起來,蘇艾心聽到了管少彬的聲音,“喂。”

哽住喉嚨,說不出話,鼻子裡酸得想哭,猛抽了一口氣,依然說不出話來。

“艾心。”管少彬聽出了這邊的動靜,叫出了她的名字。

“我在宿舍。”蘇艾心從頭到尾就說了這一句,聲音嘶啞。

她也想再鎮定自若些,可是沒辦法,聽到他的聲音,心底那些委屈全部跑上來,堵在胸口,說不出話。

而管少彬在確認了蘇艾心已安然到達宿舍後,滿懷的擔憂惦記瞬間卻化爲無名的憤怒:她如果早已回去爲什麼就不能早點打這個電話過來?她難道不知道他站在這裡,等了她整整一個晚上!!

氣沖沖的跑回來,在看到門口的蘇艾心那一瞬,那些火又消了,骨子裡頭的愧疚悄悄爬了上來。

蘇艾心曲抱着腿坐在門口,把下巴墊在上面,額前的幾屢頭髮不知道是因爲汗水還是淚水,凌亂的粘着臉頰兩攀,眼睛又紅又腫望着腳邊的地面,神情恍惚,手背上那三道深深的血痕,狠狠抓在管少彬的心口上。

蘇艾心看到他了,眼神卻放了空,就像看一個陌生人的眼神,冷得令人害怕。

管少彬開了門,蹲了下來伸手要抱她,卻被她輕輕的推開了。

她看着他,很用力的才擠出一個笑,聲音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飄渺而不真實:“不用,謝謝!”

冷若冰霜的客氣,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管少彬感受到了。

進了房間,蘇艾心並沒有像自己預期的那樣,跟管少彬說那句話,她不過是像往常一樣,洗了手把窗臺上已經涼幹了的衣服都收進衣櫃,然後挑出自己的換洗衣物,端了臉盆轉身進了浴室。

從頭到尾,再沒看管少彬一眼,也沒有再多一言半語。

沉默。

可怕的沉默橫旦在兩個人的中間,一切冷靜得讓深了的夜顯得越發詭異。

蘇艾心洗完澡出來,接着把自己的衣服端了放進水槽,擰開水龍頭,眼睛卻空落落的看着窗外。

失魂落魄的冷靜,在蘇艾心的這個晚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已洗去血痕的手泡在水裡,傷口依然盤踞在上面,襯得雙手更加蒼白可怕。管少彬想問問手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可是嘴脣動了動了,卻不知從何問起。

這一切追溯起來,不還是因爲自己把她丟下嗎?

始作俑者,開不了詢問的口。

走過去,把她的手從冰水裡撈出來,關了水龍頭,“明天再洗吧。”

蘇艾心這纔回過頭,從他站到自己面前後第一次這麼正面的看了管少彬一眼,然後很聽話般的抽出自己的手,轉身進了房間。

衣服不洗了,那就睡覺吧,身體和心裡都太累了。蘇艾心覺得,如果自己再不好好睡一下,也許就真的崩潰了。

於是也不去管頭髮是不是還沒幹,爬上牀,挪着到自己的那個位置,安靜的躺下,一動不再動。

管少彬不知道蘇艾心到底在回來的路上是不是受到什麼驚嚇,雖然一直以來對蘇艾心心情不好時就不說話的脾氣很是鬱結,但今天愣是不敢逼問她,匆匆的把自己也收拾了一下,挑了一條最乾的毛巾也爬上了牀。

靠着蘇艾心側臥着的背,從她後面把溼嗒嗒的頭髮包進毛巾,儘量用最輕的動作搓擦着,難得的是蘇艾心也沒有任何反抗情緒。

“起來擦乾再睡好不好?”管少彬試探着問蘇艾心。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她均勻的呼吸。

管少彬知道她不可能睡的着,心裡肯定還在生氣,生氣的時候是不要指望她說話了,便也不再自言自語,只是繼續輕手輕腳的把手裡的頭髮擦得再幹一些。

希望她睡好了,所有的話等明天再說了。

管少彬在做這些動作的整個過程時,蘇艾心對着牆壁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眼淚再次肆意的滑過鬢角,浸溼了整片枕頭。

難道他就不想解釋一下?他就只會這樣不聞不問嗎?

此刻,蘇艾心恨透了管少彬的木訥,恨得拳頭都不自覺的握緊了。

少女懷春的時候,蘇艾心不止一次的設想過自己未來要找的對象,他必須是陽光帥氣,開朗幽默的,舉止投足間讓人如沐春風。至少是在嘴巴功夫上是能跟她‘短兵相接’的,你鬥我擋的逗趣會讓人覺得日子沒那麼枯燥。

可顯然,生活是無法設想的。

管少彬寡言少語,喜歡靜靜的一個人看書,喜歡歷史,喜歡沉浸在‘百家講壇’跟‘科學與世界’之間,最休閒的時候看的是‘動物世界’。

就是這樣一個儼然十分學術派的人,卻能惟妙惟肖的學着趙本山的老頭兒形象在你罵他的時候拿小眼睛瞟你,讓你哭笑不得。

他覺得,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也可以是好士兵。

追求平淡的心裡何其坦蕩若揭。

就是這樣一個集沉穩的外表卻幼稚的內心的矛盾體,她蘇艾心在劫難逃。

口才不好,愛好不同,觀念有差異,內心孩子氣,甚至很多時候十分偏執幼稚,重重的文學迂腐氣息的這樣一個人,蘇艾心就是愛上了,並一直不可救藥、無怨無悔的愛着。

愛情,真是太TM沒法講道理的。

兩個人在一起就必定有什麼互相吸引的地方,如此不同的人蘇艾心卻能一直相隨在右,就是因爲他對她夠好。

一個理由就夠了,真的對她好比那眉清目秀、口吐蓮花要來得更重要,不是嗎?

可是就是這個自己一直認爲會對她夠好的人,今天晚上就這樣固執而狼心狗肺的把她一個人丟下,明知道她最怕的事,還讓她一個人去面對,讓她差點發生意外永劫不復。

這樣的種種幼稚的表現,讓她還怎麼去信任,去有勇氣再把自己拖付給他?

每次都是把人推下水再扔了救生圈,賞個一巴掌再摸摸臉?這樣就以爲可以把所有的事扯平了?

蘇艾心可不這麼認爲。

記仇是她們金牛座看家本領,管少彬這次算是踩到她的死穴上了,踩得她根本就沒想過要回旋。

遇上管少彬,就像踩到了萬能膠上,相處的日子越長久,越粘越勞,想脫離出去不亞於要撕下一層皮。

但蘇艾心是鐵了心了,哪怕是撕下一層皮,她也認了。那些‘分手後誰搬出去’‘真的就能說分就分得了嗎’‘如果他不同意分手怎麼辦’的問題,根本就進不了她的腦子,滿滿都是要把管少彬大卸八塊、凌遲再凌遲的畫面已經夠蘇艾心折騰一晚上了。

折騰了半個多小時頭髮,管少彬終於關了燈,爬上牀也躺了下來。蘇艾心感覺到他還像往常一樣往自己靠過來,便往裡挪了挪。

管少彬再靠一寸,她再挪一尺。

蘇艾心就是有本事立刻以牙還牙,讓管少彬很受傷。

好的時候,恨不得自己就是狗皮膏藥天天往你身上粘,不好的時候,就像此刻躲大便一樣死命躲,用最無聲的方式把對對方的厭惡和嫌棄表達得再清楚不過。

管少彬覺得自己再堅持靠近一次,她能把自己臉貼牆上去。

這個時候,管少彬其實有點要生氣了,怎麼就這麼不被待見了?自己已經這麼明顯的低眉順眼的求和,而且在後街那兒,自己也是的的確確苦站在寒風裡等了她足足三個小時,她怎麼就能那麼理直氣壯的把錯全往他身上推?她就沒任性沒一點點錯?

憑什麼?!!

鼻孔哼着氣也背過身,故意搞了很大的轉身動靜,以明確的反擊蘇艾心,明明白白的昭告了天下:冷戰就冷戰,誰怕誰!!

可惜那信念的耐力遠沒他那個翻身的動作來得堅定,當風從倆人因背對背而支起的間隙中竄進來,管少彬就耐不住冷的轉回了身,靠着蘇艾心把她摟了過來,也不管她是不是願意,反正就是攔腰抱緊了,讓她也已變涼了的背貼緊了自己的胸膛,並警防着她掙脫了真貼上牆去。

蘇艾心的腦海裡突然就想起了‘本能’裡那個女主角,如果現在她的枕邊也有一把刺刀,算了,沒有刺刀殺豬刀也行,她一定也會毫不猶豫的抓起來,對着身後的這個人狠狠捅上幾刀,捅他個日月無光屁滾尿流的也絕不解恨。

怎麼會有不要臉到這個境界的人,自己的女朋友受傷回來,不聞不問也就算了,怎麼就能那麼自然的硬要摟着人家?

而最令蘇艾心感到髮指的是,這個厚顏無恥的人居然還有臉睡在她的頭髮上!!居然還有臉把他那根排骨大腿跨在她的身上!

能厚成這樣的臉皮,難不成是秦磚漢瓦、鋼筋水泥做的!!!!

蘇艾心恨得肺都要氣炸了,拳頭越握越緊,幾乎就要蹦起來,一腳把他踹到牀下去,破口大罵他“管少彬,你怎麼不去死!”。

可是她又很確定自己是在傷心的,傷心的人是不能那麼情緒高亢的,可是又真的特別特別生氣,那到底是要繼續傷心還是生氣?

蘇艾心覺得自己崩潰了。

自己怎麼就遇上這種人了!怎麼就那麼悲催那麼作孽了!

他哪怕只會一丁點察言觀色也應該知道她此刻是多麼傷心,最需要的是他的安撫、他的解釋、他的悔不當初,她只不過也想像普通的女人那樣聽到他那句‘我以後再也不會把你丟下,你原諒我,好嗎?’。

可是,他什麼都沒說,還把腿跨在她身上,沒幾分鐘呼呼大睡。

蘇艾心覺得自己不瘋掉,簡直是奇蹟。

黑暗裡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冷靜,冷靜!千萬不要比敵人先瘋掉,明天還要保持清醒的頭腦跟他一刀兩斷,不能這麼快就被打倒!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在羣裡說話,梨子說知道爲什麼她的留言會少,因爲很多看文的都是熱血小朋友,而我們的文,充滿着柴米油鹽、雞毛蒜皮,實在不是夢幻着的高中生、乃至大學生會喜歡的。

或許我會好一些,寫得更幼稚些,但其實寫《結婚》完全是按着我身邊的生活展開而來,從一開始的歡天喜地、你儂我儂的甜蜜小情侶,一路走下來,如果細心的人會發現,其實這樣的爭吵摩擦是多麼經常發生在我們的周遭。

喜歡《新結婚時代》《紙婚》,用我很喜歡的文筆講述孔雀女與鳳凰男的各種曲折,而Q的《結婚》講的絕對是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兩個80後男女,是怎麼在奔往結婚這條路上蹣跚而行,他們的生活不乏點點滴滴的快樂,但期間也是滿滿的摩擦與爭吵,甚至疾病、家庭的提前介入,都給了他們巨大的壓力。

在寫要寫下這些的時候,我想了又想,其實有太多太多東西無法用我蒼白的文字能表達,只能儘自己最單薄的能力,寫下在這個時代,其實有很多很多的蘇艾心及管少彬,他們在同居的時候便註定了要提前面對那些瑣碎。

看到以上這些文字,如果你還只是爲了看兩個小情侶打情罵俏,那可以撤了,因爲接下來的日子,他們只會越來越摩擦,快樂的蘇艾心依然快樂並毒舌着,但她也逃不過命運的波折,也有她必然的自私;管少彬再好再善良,也會暴露出他不成熟又偏執的那面。

如果這個時候,你還想知道會發生些什麼,那Q非常高興的告訴你,一定是你熟悉得再熟悉不過的今天爲了誰洗碗,明天爲了誰拖地的居家大戰。爲了生活、房子人仰馬翻的兩個人是要如果去面對結婚的。

最後:感慨一句,作者有話說這功能真是有愛啊,讓我這麼羅裡八嗦了一堆,哈!謝謝你們有這耐心看Q的文,謝謝!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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