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如果把蘇艾心扔到車行裡,那就是一個典型的‘車盲’,她認得出來的車型用一隻手的指頭都能掰着數出來,值得慶幸的是,張文彬車前的那四個如漆似膠依靠在一塊的圈圈LOGO,是蘇艾心勉強能認得出來的那幾個裡的其中之一,而就是難得的這麼個能認得出來的牌子,也成爲了她惡劣的人品得以發揮的一個重要依據。

站着離車有幾米遠的地方,看張文彬把車開過來時,街燈閃過亮麗的車身,四個圈齊反了光閃過眼睛,蘇艾心用手擋了一下,鑽進車裡,說的第一句話又直接又偏見,“聽人家說,開奧迪的都不是好人。”

張文彬還沒遇到過這麼不客氣詆譭奧迪的人,至少沒這麼正面過,還是從一個這樣的小丫頭片子嘴裡說出來,滿眼的不屑,嘴角帶笑,這樣的表情根本不像在說一個‘聽說’,而更像是抒發自己的想法。

張文彬倒也不生氣,仇富心理好像越來越多人有,只不過有的人擺在面上,有的人暗藏不露罷了,顯然蘇艾心把自己很明確的歸位到了前者。

“那這個‘聽說’都是聽哪些方面的人說的?”張文彬手掌着方向盤,眼睛看着前方,話題接了上去,聽不出是真的好奇還是有意迎戰。

“嗯……這個嘛,四面八方。”蘇艾心回過頭,看着他,笑得很無害。

其實蘇艾心在面對陌生人的時候,大多會把自己隱藏起來,話少,表情少,那纔是應對陌生人時的蘇艾心。可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一開始的情緒就亂了套,還是面對這隻‘笑面虎科系’動物,荷爾蒙失調,竟然一反常態的主動開口說了話,說的還是這樣不客氣帶挑釁的話。

沒錯,張文彬的每一個笑不露齒、點頭示意都讓蘇艾心覺得太過工整得體,基本上是應該被拖去當禮儀課教程的楷模,這樣的人要不是有很深的城府經歷,就是太過精細,不是自己這種粗枝大葉能陪襯得起的,所以他只能被歸到了‘笑面虎’類——只可遠觀,不可近靠。

“四面八方?”張文彬已經把車開到了正道上,眼睛轉向了副座上這個外表實在不搶眼卻有些說不清哪裡特別的女孩子身上,就像此刻她說的話一樣讓人捉摸不透,“我可以理解爲你是在影射‘寶馬事件’嗎?”

蘇艾心看着窗外笑了,沒想到自己隨便的一句話卻歪打正着還帶出件熱門事件,平白給自己增加了很多‘博學’的感覺,其實那所謂‘寶馬事件’她壓根就沒關注過,頂多耳聞過幾句,貌似說的是富二代作孽的事,這會兒被他這樣一提,好像還真的有些含沙射影的感覺。

“沒,你別誤會,純屬巧合,我沒那麼關心時事。”

“喔。”張文彬看到了她那個漫不經心的笑,“有什麼開心的事?”

“啊?”蘇艾心沒想到自己的細微表情也會被捕捉入眼,嘴巴微張,眨着一雙疑惑的大眼睛,“什麼什麼開心的事?”

手機在關鍵時刻響了起來,悠揚的鈴聲在小小的車廂裡環繞四周,悅耳輕揚。

蘇艾心聽到鈴聲的時候很自然的掏出手機,然後正納悶着手機爲什麼還黑着屏時,聽到旁邊的張文彬說,“喂?”

他竟然和她用同一款鈴聲?!太讓人感到驚詫了!

“你……你不會吧,男生很少喜歡蔡淳佳的。”蘇艾心在對方講完電話後,頂着滿頭問號看着張文彬說。

“嗯?”張文彬和起手機,對蘇艾心的問句有些沒明白。

“那個……鈴聲。”蘇艾心有些後悔問出這個疑問了,這個世界那麼多人,用同一款鈴聲有什麼好奇怪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啦,不是不喜歡跟陌生人說話的嗎?怎麼就是很莫名其妙的提了很多話題出來。

“哦,我女朋友設的。”張文彬說這句話的時候,笑的很……詭異。

沒錯,就是詭異!蘇艾心看着下意識的頭皮緊了一下。

“哦。”蘇艾心揉揉腦袋,借勢點點頭,表示理解,然後突然就一個激靈,“你……女朋友?你有女朋友?!”

張文彬被蘇艾心的反應逗樂了,這是他遇到過面部表情最豐盛的女孩子了,從一進門來的第一眼漫不經心,到後面吃飯時候愛理不理,自己卻對着一盤涼拌黃瓜笑得眼睛彎成一枚月牙,再到上車後的故作鎮定,及此刻的一臉驚詫,張文彬折服了。

“呵,我覺得你應該是一個開心果。”張文彬回答得文不對題。

“啊?”蘇艾心半邊的眉毛挑了起來,向來思維跳躍的她終於遇上對手了,“那我開不開心跟你有沒有女朋友有什麼關係?”

“理論上說,並沒太大關係。不過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一個辯證的世界,事事也並不絕對。”張文彬這是藉着自家的本行,賣起口才來了,“我看起來不應該是有女朋友的人嗎?”笑着說完很期待的等蘇艾心的反應。

“哦……”拖了一個老長的尾音,蘇艾心大幅度的點點頭,心裡腹誹:當然,誰都有權利有女朋友,問題是你大爺的都有女朋友了那今天敢情是來找消遣的?有錢人果然就是閒的慌,純沒事找抽。

張文彬似乎能感覺得到蘇艾心這個‘哦’字後面另外的含義,也不做正面解釋,話峰一轉,反問,“你呢?有男朋友嗎?”

“你覺得呢?”

“我覺得,這個可以有。”

“撲哧!”蘇艾心忍不住笑出來,咧着一嘴白眼,也不客氣的宣佈:“這個還真的有。”

這個世道太奇妙,倆個互有對象的人卻在相親,然後還能坦然自若的承認自己‘名花有主’毫不掩飾,到底是這個社會太混亂,還是相親的人太扭曲?蘇艾心覺得應該是後者。

“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太詭異了?”蘇艾心說這句話的時候,兩旁的街燈透過玻璃窗,映在她微側着的臉上,一半明媚一半昏暗,笑容凝在嘴角,酒窩若隱若現,張文彬看着,突然就楞住了。

蘇艾心可沒那細緻的觀察力來發現張文彬的神情變化,她不過是爲剛剛得知的消息而感到放鬆又高興,倆人都各有男女朋友,見面不過是滿足家人的一廂情願,這樣真好,不是嗎?既然都不用揹負着那份虛僞的假面,蘇艾心的防備之心就完全鬆懈了。

看看前方的路再看看張文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喂,你再愣個一秒,我覺得,你應該能闖過那個紅燈。或者,搞個交通事故出來。”

這句話效果很好,張文彬‘唰’的一下就回過神來,差點沒把剎車踩成油門。

“如果我說,剛纔我是逗你玩的,你會怎麼樣?”張文彬心不紅心不跳的說這樣的話出來時,蘇艾心的腦海裡瞬間就蹦出了兩個字:妖孽!

蘇艾心把眼睛眯了起來,似笑非笑,“逗我玩?張先生可真好雅興。”

“第一,不管你有沒有女朋友,反正我有,千真萬確,今天的飯局完全是我親愛的姐姐心疼妹子未來渺茫的婚姻大事而一手操辦,完全不涵蓋本人的意願,也就是說,我沒想過要相親,現在不會,以後……應該也不會。第二,我不喜歡該正經時開玩笑,該玩笑時假正經,我覺得現在……畢竟我們還不是太熟的情況下,還是需要比較正經的,所以,逗着玩這種事我覺得像張先生看起來這麼有涵養的人應該是不會常做吧。第三……”蘇艾心想了又想,本來想說‘第三,我覺得您的西裝革履是無論如何也看不上我這牛仔馬尾妹的吧’,轉念又覺得這樣不免顯得太殺自己威風助漲了他人瘴氣,於是抿了抿嘴脣,重新找了個臺階下,“第三嘛,暫時沒想好,等想到了再說。我這樣說,會不會太冒昧了?”

張文彬,藉着家裡的一些背景大學畢業便毫無懸念的進入X市人民廣播電臺,假以時日,如今已練就了一身自認爲還是很不錯的口才及小有成就的幽默感,本只是突發奇想的想逗蘇艾心一下,沒想到這一逗還真把對方逗出一串機關炮彈出來,活脫脫把她炸成一隻刺蝟,並順利的讓自己‘被疏離’了。

“不會。”

“不會最好,我總是把持不好自己的嘴,常常得罪了不少人。”蘇艾心扭過頭,摁下開窗鍵,晚風帶着涼氣吹進來,額前的髮絲飄起來,有些凌亂卻很溫柔,話混在空氣裡好像在對他說又好像在自言自語,“就像今天,其實跟陌生人在一塊的時候,我不怎麼說話的,今天有點神經衰弱,可能昨天沒睡好吧,你別介意。”

說話間,不知道是因爲一下說了那麼多,突然就累了,靠在座椅上,蘇艾心眯上了眼睛。

眯上眼睛前蘇艾心記得他們已經過了差不多四五個站臺了,也就是說再過個一兩站就到了,可是再張開眼時卻被眼前完全不一樣的景像震住了。

車停在一座立交橋邊,下面一個大湖環繞了着一個公園,公園廣場上的音樂噴泉,不斷變幻光影,如夢如幻的音樂飄渺得有些不真實,白天裡熱鬧嘈雜城市突然就安靜下來了,嫺靜寧謐,聽着水落回池裡的聲音,雖然也偶有身邊傳來的車行聲,卻彷彿被遮擋在樹林的遙遠的背後。

天上的月亮,倒影在靜謐的湖水中,陣陣風吹來,吹醒了蘇艾心,幾乎是同一時刻,站在車外橋邊的張文彬回過頭來。

“你醒啦?”張文彬很佩服蘇艾心還在興致勃勃的當口竟然能睡着,到了金伏站的時候,看着她睡得香甜,想到她說的‘沒睡好’便沒忍心叫醒,本只是想再繞幾圈,等她醒來便也算完成了此行任務,可是不知不覺,竟開到這裡來了,滿眼的風景,讓他停下車來駐足觀賞。

蘇艾心攏了攏蓋在身上的衣服,突然就醒了個徹底,像被髒東西蟄到一樣打直了腰坐得挺拔,蓋在身上的衣服‘唰’的撩開,觸碰到張文彬投過來吃癟的神情,手又收縮了一下,說話都吞吞吐吐,舌頭就差沒打結,“額……我不是嫌棄的意思……嗯,你不冷嗎?呃……咦?我們怎麼到這裡來了?啊?這是哪裡?”

蘇艾心成功的把自己問垮了。

“這裡是惜緣公園,你沒來過嗎?”張文彬看到剛纔的機關槍變成饒舌女,有種很幸災樂禍的開心,“漂亮嗎?”

“漂亮!”蘇艾心小心的把身上帶着陌生男人氣息的外套放到旁邊的座位上,自己整了整衣服也下了車,“不過漂亮歸漂亮,我比較想知道的是,你是怎麼把我給擄過來的?”

張文彬失笑,擄過來的?她倒會措辭,原來自己的好心轉個圈,從她嘴裡出來便成了‘擄掠’。

“沒怎麼費勁,就是多繞了兩圈,就過來了。當事人當時也沒反對、也不掙扎,我就自作了主張,想你應該是不會介意的。”

下了車,映入眼裡的是更加廣闊的滿眼霓虹燈綵,蘇艾心看癡了。原來X市還有這麼漂亮的地方,而自己竟然從未覺察過,不知道是生活太累,還是她在累生活。

多久了,她都不記得多久了自己天天在忙忙忙,忙得無暇顧及其他,包括擡頭看看這美麗的夜晚,可是忙到頭來,是越來越多是爭吵、矛盾,變成無邊的迷茫。

此刻,陰差陽錯,站在這幽靜的夜裡,滿眼燈光異彩,空氣微薄清涼入肺,沁人心扉,頓時心情朗朗起來。是的,這樣的時候,她怎麼還會去介意他不經她同意的把她帶到這裡來,她應該感到高興,並心存感激。

水管太不討人喜歡,好吧,管少彬的確不是討喜的角色。

其實文越寫到後面,往回看時就越會發現那些自己覺得應該修改的地方,比如《結婚》也是,我一度的想過,是否要把整體的基調重新調整,從一開始人設,蘇艾心及管少彬,甚至管少波就是活生生的,在我們的周遭都可以遇見的那些人,他們大學畢業剛踏入社會,沒錢沒背景沒經驗,幼稚着,自尊心異常薄弱,面對這殘酷的社會淬鍊,揹負着無可奈何的責任,這樣的重壓之下,人性開始扭轉,最後是扭成強壯的意志力,還是扭曲變形,每一步都充滿艱辛。

這樣的前提之下,便不得可愛的人物,他們不過是芸芸衆生裡最平凡不過的老百姓,大學畢業,何去何從?沒錢的人,就真的結不起婚了嗎?

管少彬不甘心,蘇艾心更不甘心,他們唯有不斷的掙扎,並痛苦,爲幾近瑣碎的苦悶生活。

PS:額,我好想又在囉嗦了……捂臉,OH~~NO~~親們就當是看‘文章導讀’吧,我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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