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人比人,氣死人。

小時候,蘇艾心最痛恨的一件事是老爸蘇長青喜歡拿她跟堂兄蘇豪軍對比。

偶爾也拿她跟蘇艾萍比,說些什麼“你看看你姐姐,單單聽英語磁帶都能聽掉一盒五號電池,你怎麼半年連一排都沒聽完?”之類的,這些話通通如過眼雲煙,進不去蘇艾心的耳朵,畢竟她和姐姐有着年齡上的差距,沒姐姐懂事還有理由可搪塞,而跟蘇豪軍對比的時候,她就沒轍了。

她從小就頑皮搗蛋,相對應的便是不愛讀書,屁股安靜的坐上半小時就要她的命了。恰恰相反的是,蘇豪軍相當乖巧,讀書全是名列前茅。

同一年級的兩個孩子,被拿來對比,必不可免。

於是就會經常聽蘇長青貌似不經意的提起“誒,聽說豪軍這次語文好像考了全班第一”或“那個誰家的那個,家裡貼了一牆的三好學生獎狀,我們家……哎……”云云等等。

說這些話的時間和地點都是即時性,也就是說有可能正在吃着飯,甚至有可能蘇艾心正蹲在廁所裡,蘇長青興致頭來了都有可能悠悠的飄出來一句。

餐桌上也就算了,頂多把筷子一撂,不吃了,最可恨是正在廁所裡努力的運着氣的時候,被他那悠悠的一句話飄進耳朵,能氣得蘇艾心兩腳哆嗦,然後直接便秘。

對此,蘇艾心背地裡不知道罵了多少回蘇長青齷齪下流、唧唧歪歪,可惜這些以下犯上、忤逆不孝的話只能在心底腹誹,說出口便是太過目無尊長了。

憑什麼就一定要讀書好?憑什麼不經她同意隨便拿她跟別人對比?哪條國家法律說了讀書好就一定是優秀的?

蘇艾心非常不服!

多年後,事實證明蘇艾心當年的想法是多麼正確,因爲很多當時讀書比她好不知道多少的人後來也銷聲匿跡了,也並沒有聽說誰就特別功成名、就衣錦還鄉的。

但是在那時,不服也沒辦法,還沒法經濟獨立的蘇艾心再抵抗也是無效。所以她只能在心裡繼續咬牙切齒的罵着蘇長青□□□□,不懂得尊兒愛女,是個徹底的反動派封建人物。罵完繼續被壓迫。

多年以後的今天,蘇艾心卻秉承了蘇長青的‘□□□□’,不經管少彬的同意便拿他跟韓吉峰、陸劍明對比了。

韓吉峰的野心勃勃,陸劍明的創業激情,再對比管少彬的追求平淡,蘇艾心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這些。

雖然韓吉峰出去闖未必會成功,陸劍明此刻也正是困難重重,但至少他們有一種東西是管少彬身上看不到的,便是:衝勁!

年輕的那種充滿動力的衝勁,纔是博發的力量。

蘇艾心很確定管少彬沒有,因爲他追求的是平淡,一直都是,也許,以後還會一直是。

她可以允許自己的男人追求平淡,但那樣的平淡必須是建立在最基本的經濟基礎上的,至少生病意外的時候,有一雙堅強的手可以一直相扶相持,而不用連最簡單的生活都要風餐露宿到處奔波。

那樣的辛苦,蘇艾心聽得太多,她很清楚自己無法接受一千五的平淡。

並不是要他以後要養着她供着她,而是他得有那個能力。一千五的工資養得起什麼?什麼都養不起!!

一個男人再淡薄名利,也不能庸庸碌碌。

蘇艾心絕不允許自己的男人是這樣的讓人頹敗。

於是蘇艾心決定挑個時間好好跟管少彬談談,然而還沒來得及好好計劃,突然而至的變化,打亂了所有計劃。

蘇艾心是在上班時候接到管少彬的電話,他在電話那頭久久的說不出話,聲音顫抖,只說了個醫院的名字,蘇艾心都能感覺到那幾個字的冷。

“好,我馬上過去。”蘇艾心立刻掛了電話跑去跟鍾澤學請假,直奔醫院。

急性腸胃炎,上吐下瀉。

可憐被折磨得面色發青的管少彬在蘇艾心到達前已經吐了兩次,並光榮的在女友出現在門口時,再次死去活來的吐了,看得蘇艾心觸目驚心。

得,這下蘇艾心算是找到倆人最大的共同點了:腸胃極度脆弱。

走過去自覺的站在管少彬的背後,讓他靠着,聽醫生交代,“先開三天的點滴,把炎症先消下去,後面的需要做什麼檢查再看情況而定。三天後你再來找我看看就行,拿着。”

遞了一張處方過來,蘇艾心接過來看了又看,還是沒看明白上面龍飛鳳舞的是什麼字,也沒時間在上面過多鑽尖,順了順管少彬的背,難得溫柔的說話,“你先在這坐着,我去開藥,等下再一起過去輸液。”

臉上蒼白的管少彬點點頭,一臉愁雲的看着蘇艾心匆匆的出了診室。

管少彬瘦,血管很好找,負責扎針的護士輕而易舉的就把針管扎進了他的血管裡,回頭看了看蘇艾心,竟然毫無徵兆的笑了一個。

那個天使的微笑讓蘇艾心無端的心裡發毛,想了半天依然不明所以,於是偷偷的壓低了聲音問管少彬,“剛纔那個護士突然對我笑了一下,剛纔掛號處的那個護士也是,神叨叨的,我覺得毛毛的?”

“想多了,應該沒什麼意思。”管少彬只知道此刻自己肚子裡的某個部位正在發炎,陣陣作痛,哪裡還有多餘的心思幫蘇艾心分析人物心理。

漫不經心的回頭看了蘇艾心一眼,卻忍不住嘴角彎了起來,“你……鼻子上什麼時候畫到圓珠筆了。”

沒插輸液管的那隻手微微擡了起來摸她的鼻子,蘇艾心把眼睛對成鬥雞眼也看不到自己鼻子上畫了什麼,“擦掉了沒?額……我剛纔難道就是一直頂着這樣的鼻子去掛號付費的……”

“呵。”管少彬因爲一邊要忍着疼還一邊笑,便笑得很扭曲,扭曲得蘇艾心突然就想起趙本山那句調侃‘您還是別笑了,比哭還難看’。

打了三天點滴,蘇艾心便乖乖的陪着熬了三天的粥,連說話都輕聲輕氣了許多,那叫一個溫柔體貼賢良淑德,絕對把中華民族的優良美德發揮得非常到位,把管少彬伺候得恨不能再在牀上挺屍幾天。

管少彬當然不知道,蘇艾心這幾天對着那些到處亂放的鞋子襪子那是深呼吸了再深呼吸,不斷靠着自我排解‘病人爲大,冷靜!冷靜!’才能保持住淑女形象的。

要是平時,管少彬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還是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三天過後,管少彬漸漸改了流食爲大白米飯,爲了好好呵護兩人的腸胃,蘇艾心提出了來X市後第一次改革性的建議——搬家!

這個單居室畢竟太小了,除了那個小窗臺根本沒有可以煮東西的地方,而窗臺上還涼着衣服,也不適合炒菜做飯。

搬家,一下成了迫在眉睫的決定,直接讓兩個人的階級矛盾上升到了聯合對外(主要是聯合找房子)。

找了一個星期,蘇艾心把方圓五百里的房子小區都差不多摸了一遍了,不是環境不合心意就是房價太過駭人,兜來轉去,一個星期就這樣過去了,房子,連個影子都沒着落。

眼看租期馬上就到了,已經跟房東說了要搬就斷無再賴下去的可能,再這樣折騰,真是要流落街頭了,就是這樣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時間卡上,沒想到堂妹蘇美秀會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房子找到了!

就在蘇艾心公司旁邊上,不能不說在地理位置上比原來的那個要讓人心曠神怡得多,而且房租也合理。

如果有不足的話,那便是三房一廳,合租房。

跟陌生人合租多多少少摩擦是不可避免的,而且,不再可以那麼放肆。放肆的事,具體表現爲穿着條小三角內褲,就肆無忌憚的爬自家男人身上開始折騰傢俬牀具云云等等。

然而蘇艾心看房子的時候幾乎是立刻就敲定了下來,管他幾房幾廳、人多手雜,就憑這間房有個很大的窗,採光度極佳,而且,有張看起來舒服、坐上去更舒坦的席夢思。

陽光明媚,雙人牀,這一直都是蘇艾心的夢寐以求,單憑這兩個就足夠把蘇艾心秒殺N回了。更何況,這個三居事非常符合蘇艾心他們換房子的宗旨——有個功能齊全的廚房。

無獨有偶,正對面那一間住的是蘇艾心的同事黃進寶和他的老婆。不同的部門,兩人只有過一面之緣,並不太熟,但是同事的這個身份讓蘇艾心覺得踏實。

另一間,聽黃進寶說是兩個女孩子,其他不甚瞭解,畢竟剛要搬進來,蘇艾心也不好過問太多,便草草的知道了這些。

不搬不知道,一搬嚇一跳。

把小房間裡的東西全部整理打包好,蘇艾心目瞪口呆:怎麼會有這麼多東西!平時擺在各個位置上沒感覺,現在一整才知道東西繁雜得有多可怕。

兩牀被子、一隻半人高的毛毛熊,八雙鞋子、三箱衣服、一個布衣櫃,水桶、臉盆、拖把、電飯煲……

蘇艾心數了一下,竟然有十二包!

搬家,果然是項巨悲催的活!不僅耗體又耗精神,誰搬誰知道!

新的宿舍足比原來的那間大了三分之一,蘇艾心站在房間中間用力的呼吸,都覺得空氣的含氧量高了許多,人的心理果然是神奇的,喜歡便是喜歡,一眼就夠。

喜歡過後的問題是,多出來的空間怎麼擺放?

在佈置房間這件事上,蘇艾心有着獨到的厲害之處,所有物品一律靠牆而置纔是最整潔最省空間的做法,畢竟學過設計,蘇艾心在腦海裡把立體房間瞬間就變爲三維線條,不一會便想好了怎麼擺放。

領導般的指揮着管少彬“喏,那個電腦桌放那裡,對對對,就這邊”“布衣櫃放這,對了,就靠這面牆,這樣對着牀也好看,拿衣服又方便”“小桌子嘛放牀頭吧,放些小東西什麼……”

如此這般,整個過程下來,差點沒把管少彬的老腰折斷。

雖然整理房間最終整到了凌晨1點才得以終結,但當兩把快散架的骨頭躺到那張比鐵牀不知道寬敞多少柔軟多少的席夢思上面,他們還是不約而同開心的笑了。

沉入夢鄉前,蘇艾心的心頭浮起幸福兩個字。

螺絲啊,永別了!鐵牀啊,去死吧!

幸福,其實不過就像睡久了鐵木牀突然換到席夢思的那種的滿足,柔軟溫馨,而且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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