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公祭(上)

當天晚上,李志剛等人都回到了鳳凰溶洞,按原來的安排分別睡下。張鳳波又重新佈置了一遍射線檢測儀,確保夜裡能夠準確記錄射線的強度。宋雪峰領着一些人把柴油發電機送回來後,不顧衆人的苦苦勸阻,毅然決然地和章武兩人去大學城醫院爲小賈守靈去了。

夜色降臨後,鳳凰山一帶到處都是漆黑的一片。兩天來的混亂讓李志剛心裡亂得很,獨自在房間裡面悶坐了一陣後,愈發覺得溶洞裡面有些氣悶,便悄悄地一個人來到洞口,望着這無邊的黑暗,慢慢地深呼吸,試圖將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遇到複雜問題後首先要冷靜,如果冷靜不下來就試着深呼吸,連續深呼吸十次後,心情就能更基本穩定了。這時李志剛多年來積累的經驗,也是他能夠在諸多複雜問題面前冷靜思考妥善處理,從而贏得同學們尊敬,被推選爲校學生會副主席的原因之一。

風輕輕地拂面吹來,清涼的感覺取代了一天來的燥熱。李志剛擡頭望了望星空,和昨晚一樣,依舊是繁星滿天,美麗得讓人都要窒息。看來明天依舊是個大晴天,原定的公祭活動可以照常在室外進行。

是有必要進行一次公祭了,李志剛心裡暗想,災難發生已將快48個小時了,自己和衆人的在經歷了巨大的精神痛苦後,又面臨着未來求生的壓力。植物沒有了,將來的食物在哪裡?這些問題大家都知道了,但從大家的言行舉止來看,許多人都在自己欺騙自己,不肯去想那可怕的未來,而是抱着一種消極的態度來進行災後的自救和重建。在接受任務時,有心情就做一做,沒有心情就躲起來。與往日那種熱情與奔放相比,許多人都顯得呆滯,動輒傻笑,言辭不一,給人感覺智商在明顯下降。

對於這種災後的茫然和麻木,從心情上是可以理解的,但對於一個羣體來說,則是不能苟且和容忍的。如果大夥都這樣渾渾噩噩下去,不僅整體的團隊精神發揮不出來,而且還可能會引發末世道德大瘋狂,內部自相殘殺,康強的例子雖然極端一些,但倘若他覬覦的不是異性,而是其他方面,那將會使這些倖存者陷入萬劫不復……

現在看來,眼下這些倖存者雖然數量不錯,但能夠成爲骨幹的更少。特別是自己身邊的這些同學,除了薛建國以外,其餘幾位都非常木訥,自己交代一下他們就做一些,連劉左的能力都沒有。也沒辦法,這幾個人平時都是自己的跟屁蟲,他們與主流同學談不來,做事又沒有主見,總喜歡看我的選擇行事。那些隨着列車去隧道的同學裡面,有不少有能力的,雖然他們和自己分道揚鑣,但如果把他們發動起來,工作效率一定能提高不少。

李志剛心裡抱怨了一陣,但旋即一想,還得因地制宜去發揮眼下這些人的潛能,指望他們創造性地開展工作有些不現實了,但可以通過合理的考覈機制讓他們有一種成就感。這些同學不是好元帥,但可以當好好士兵。如果通過明天的公祭活動,將這些人內心的鬱悶和痛苦發泄出來的話,這些人也可以當元帥使用。還有那些航校女學生,一天多來就看見她們躲在一起哭泣,要麼就嬌裡嬌氣,始終沒有想出發揮她們潛能的措施,應該怎麼辦呢?這一個四十多人的羣體,也能夠爲所有的倖存者做些事情,接下來一段時間的重建工作,是不能完全靠胳膊粗力氣大才能完成的,必須充分發揮人與人之間的團結,考合理的分工。看來,自己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啊……

第二天一早,張鳳波來找李志剛,告訴他夜間的檢測結果仍然是一切正常,看來伽馬射線基本上不會再爆發了。還有就是那些航校女生今天一早來找過她,說想爲大家都準備一塊黑紗,並想幫着佈置一下公祭現場。

李志剛感到有些意外,這些女生怎麼一夜間都主動起來了呢?張鳳波告訴他主要是小賈遇難一事教育了這些女生,讓她們意識到生命的寶貴和脆弱,很想也向小賈那樣爲大家做些事情。李志剛聽後嘆道,咱們能夠存活下來實屬不易,說不上那天就會再次遇到新的意外。能夠早些有這方面的心思那是最好了,大家今後一定要真誠相處,就要像一個大家庭一樣。

與昨天相比,今天的早餐增加了一些盒裝牛奶和煮雞蛋,此外還有一些炒馬鈴薯片和炒捲心菜。都是趙繼明組織人從附近的地方蒐集來的。馬鈴薯片吃起來味道不太好,有些苦澀感。捲心菜還湊合,只是稍稍有些發甜。

張鳳波在一旁幽幽地說:“牛奶和鮮雞蛋還能吃兩個月,然後就會絕跡了。蔬菜也將會越來越少了,在我們沒有去過的地方,枯萎的蔬菜將會陸續脫水,變成乾菜。等到我們身上的細菌逐漸擴散到那裡後,乾菜將會黴變。估計也就是幾個月後,我們就只能吃超市裡面的脫水蔬菜了。”

李志剛也考慮過這一問題,但仍不甘心地問道:“難道植物的種子永遠不能發芽了嗎?伽瑪射線有這麼大的威力嗎?”

張鳳波搖搖頭說道:“我本來不像告訴你。自從來到鳳凰洞,我就留意洞裡面的糧食種子,可是翻了很久也沒有找到。昨天一早我見到植物都枯萎後,在鎮裡清理屍體時,特意找了些黃豆、綠豆之類,想做個發芽試驗,但今早我檢查了一下,根本沒有生命跡象。”

“但願這隻能是時間問題,也許將來有一天會出現奇蹟。”李志剛無奈的說道。

“實在不行就採取窮舉法,大量培育種子,從理論上講種子是不可能完全死於伽瑪射線的,只要有一粒發芽,咱們就有希望。”張鳳波也無奈地說道。

吃過早飯,李志剛就招呼大家去預定的公祭現場。一些航校女生們過來給大家每人發了一條黑紗,李志剛問她們從那裡弄來的,李麗告訴他是這些女生沒吃早飯,去附近的壽衣店裡面自己動手趕製出來的,還有一些航校女生直接去了工地,用從壽衣店裡面弄來的花圈幔帳佈置一下公祭現場。

帶上黑紗後,衆人的心情都凝重起來。李志剛讓王強領一些人去大學城醫院,幫助宋雪峰把小賈的遺體護送到公祭現場,自己則領着剩下的人直接趕往公祭現場。

在那些航校女生的精心佈置下,公祭現場莊嚴肅穆。兩臺挖掘機身纏黑紗,好像兩位矗立在一邊默哀的巨人。在挖掘機的正前方,是一個事前挖好的墓坑,周圍鋪滿的塑料花(鮮花都枯萎了),一條用白布鋪就的墓道從墓坑一端引出來,一直連通到校區內。在墓道的兩旁,是兩排花圈。花圈沒有輓聯,但上面懸掛了許多小紙條。一些航校女生正在邊流淚邊在上面寫着什麼。

在墓坑的不遠處,還有一個大坑,裡面都是從專家公寓裡面清理出來的遇難者屍體。屍體都用白牀單包紮好了,一具具地整齊地排列在大坑的底部。

這時宋雪峰等人推着一架擔架車趕到了,車上用白布裹着的正是小賈的遺體。他們把擔架車停在一旁,默默地上走過來,望着那墓坑都在出神地想着,誰都沒有說話。

大家逐漸都靜了下來,整個公祭現場變得鴉雀無聲,只有那微風輕輕吹動花圈的聲音。李志剛看了看周圍,見人都基本上到齊了,時間也差不多了,便跳上挖掘機的履帶,向衆人喊道:“公祭馬上就要開始了,請大家面向我,排成四排,在墓坑的前方站好。”

衆人依言站好後,都望着李志剛。李志剛看看手錶後,莊嚴的宣佈:“公祭開始,集體默哀三分鐘。”說完,便深深地低下頭。

衆人也都低下頭,向自己所有的親人默哀。一些人甚至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哭泣,很快就將這種悲傷傳染給所有人,默哀現場哭聲一片,有的相擁而泣,有的捶胸頓足。

李志剛轉身哭了半天,也再次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記得自己在小學時,當時社會上許多單位對開展下崗分流工作,在許多人爲保住飯碗而連孩子都不敢生的情況下,母親爲更好地輔導,毅然從工作單位辭職回家當專職媽媽,徹底放棄了她的專業和十分看好的發展前景。父親更是自己生活和學習上的榜樣,他在政府機關身居要職,卻始終做到清正廉潔,深受百姓的愛戴。正是他用一點一滴的言傳身教,才讓自己知道應如何做人,如何做事。爺爺的簡樸一生,奶奶的疼愛,外公的爽朗,外婆的絮叨……這些往事都如同電影一樣,不斷閃現在自己的腦海之中,也讓自己的眼淚如同出閘洪水一樣,怎麼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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