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桐不會一個人無緣無故出現在桑水。
自大岷山無功而返後。
她和師妹黃婉兒便跟隨師叔魏平章一同返回了天樞閣。
畢竟盜天決再次下落不明,即便她們留在當地都無從查起。
更關鍵的是魏平章根本不相信摘星樓的說辭。
可好漢不吃眼前虧。
因此魏平章決定將這件事情稟報給閣主,一切都交由閣主處理。
沒過多久。
天樞閣便重新派人與摘星樓進行了交涉。
可摘星樓方面依然堅稱。
盜天決確實是由一個神秘人打傷戴星衡後奪走的,即便是他們都在暗中尋找那個神秘人的下落。
何況摘星樓話裡話外都表示他們對盜天決興趣不大,完全沒必要爲了盜天決與天樞閣交惡。
最後此事便這樣不了了之。
儘管天樞閣不乏懷疑過夏凡這個來歷不明的宗師。
問題是事發之時。
對方正與虞恆楚新納入門牆的弟子石小飛在一起,他會強佔盜天決純粹是爲了完成石小飛養父的遺願,在目的達成後,他也沒有動機去強奪盜天決。
再者。
他是宗師。
盜天決在江湖上雖然傳得神乎其神,可對於一個宗師而言卻與雞肋無異。
後來他們還特意調查過夏凡。
結果發現他似乎在查案?而這件案子好像還涉及到了摘星樓畫眉舫與忘魂宗!
這讓天樞閣的人都一頭霧水。
好好的一個宗師,怎麼就無緣無故爲了一個陌生人去查案了?
閒得慌嗎?
因此。
天樞閣都漸漸打消了夏凡的懷疑。
尤其是對方在宛陽一戰大發神威暴露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後。
天樞閣的人得知後不禁背脊發涼。
幸虧當初他們沒有輕舉妄動。
否則得罪一個大宗師的下場根本不是他們天樞閣能夠承受的。
想想忘魂宗的師士真。
現在人家的屍體都還躺在三彭嶺的幽谷之下,崖壁上都還囂張的留下了一行字跡。
想想雲霄殿的清靈君。
對方連雲霄殿都沒有放在眼裡,直接一拳就揍飛了對方。
他越界了。
按照衆人約定俗成的規矩本該羣起而攻之。
偏偏他還活蹦亂跳的。
不提極情宗爲他說情,甚至連雲霄殿都毫無反應。
由此可見對方的恐怖之處。
不過。
宛陽一戰後對方便失去了音訊,如今江湖裡誰都不知道他身處何方。
而天樞閣的注意都很快轉移到了最近冒出來的江湖傳言。
盜天決又現世的消息。
抱着將功補過的心思,趙青桐知道後立刻向師父自告奮勇前去查探究竟。
師父答應了趙青桐的懇求。
因爲閣主本來便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她的師父,擺明勢在必得的態度,絕對不能重蹈上次的覆轍!
這一次。
趙青桐沒有帶她的師妹黃婉兒。
即便黃婉兒曾纏着她與師父想要去看看京城的繁華,可趙青桐師徒都依然拒絕了帶黃婉兒同行。
她們不帶黃婉兒是有原因的。
誰讓她之前言語有失冒犯過夏凡這位新出爐的大宗師。
雖然對方寬宏大量不計較。
可閣裡也意識到黃婉兒的性子不適合行走江湖,在她的性子沒有收斂改善前,估計閣裡是不會再讓黃婉兒出山了。
畢竟。
黃婉兒是當代天樞閣閣主的親孫女。
沒有閣主的允許,哪有人敢帶她出山。
熟料趙青桐師徒離開天樞閣不久,閣裡便傳來消息告訴她們。
黃婉兒留下一封書信後便悄悄下了山,隨後便再也查不到她的行蹤。
閣裡告訴她們,黃婉兒在書信裡言明,她打算去京畿與她們會和,所以到時候務必要把黃婉兒給平安帶回來!
問題是這一路上她們都沒有遇到黃婉兒。
直到京畿後。
趙青桐的師父決定暫時留在京畿,配合天樞閣的人手尋找黃婉兒的下落,而趙青桐則先行去追查盜天決的下落。
這便是趙青桐會獨自出現在桑水的原因。
她當然清楚一個女子行走江湖的危險性,否則當初閣裡便不會讓顧溪橋出面協助她們。
然而。
江湖終究是一個依靠實力說話的地方。
論及武功。
哪怕顧溪橋都要遜色於自己。
何況她性格向來謹慎,斷然不會輕易涉險。
再加上她出身天樞閣,一旦她亮出自己的身份,尋常的江湖中人又如何敢招惹?
縱然是宗師一級的大人物,或許都會看在天樞閣的份上給她一個薄面。
顧溪橋能大搖大擺活到現在,一部分原因便是他的出身關係。
可惜。
有時候你不去招惹麻煩,麻煩都會主動上門。
比如之前在客棧樓上一直盯視着自己的年輕男子。
從天樞閣到京畿。
她已經遇過好些個不長眼的江湖中人。
她只希望。
對方不會是下一個。
因爲她的劍下不介意多一個色膽包天的好色之徒!
一連數日。
桑水縣匯聚的江湖中人都愈來愈多,各個客棧裡都差不多人滿爲患,頗有當初清屏縣的盛況。
“有時候我都懷疑,這是不是赤水幫爲了搞經濟創收,故意散佈得到盜天決的人逃匿到了桑水縣……”
二樓雅座。
夏凡坐在那張熟悉的桌前,一邊享用着小二剛盛上來的美味佳餚,一邊有意無意地看向喧鬧吵雜的大堂。
這大冬天的。
縣裡的普通百姓都窩在家裡瑟瑟發抖,就這幫不懼嚴寒的江湖中人精神十足,彼此都爲了一個江湖傳言,大老遠地從各地奔赴來桑水給當地創收。
瞧瞧樓下的小二與掌櫃。
那是忙得滿頭大汗四處亂轉。
據說客棧裡儲備的酒水食物都要耗光了。
偏偏現在那個所謂得到盜天決的傢伙連個人影都沒見到,甚至連對方的名字性別都不清不楚。
“公子,有些傳言未必是空穴來風的……”
身旁的柳鶯鶯自動過濾了夏凡口中意義不明的詞彙道。
“我也想是。”夏凡微微頜首表示認同道。“這個世上傻子不可能這麼多的。”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這幫江湖人肯定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柳鶯鶯輕聲道。“以前在南郡的時候,師父手底下的金鯊幫便同樣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而這些提供情報的往往都是許多不起眼的底層幫衆。”
“我知道。”
夏凡不以爲意道。
“比如說這間客棧的掌櫃與小二,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們便是當地赤水幫的眼線,一旦他們聽到看到什麼有用的東西都會稟報上去,只要下面的人不犯懶,哪怕坐在家裡,你都能事無鉅細地掌握整個桑水縣的情況。”
“公子說得沒錯。”
從小跟隨在柳紅袖身邊耳濡目染的柳鶯鶯自然不陌生這些事情。
不說金鯊幫。
神州各地的江湖幫派都是如此。
基本上在自己的地盤內,很少有情況能瞞過他們。
一條街,一間店。
每個看似不起眼的人或許都是他們的人。
“咦?!”
這時候。
夏凡忽然注意到趙青桐走出了自己的房間,她看似不經意地掃視了一眼座無虛席的客棧,眉宇間都不易覺察地輕蹙了起來。
“鶯鶯,交給你一個任務。”
旋即。
他便朝着正在細嚼慢嚥吃相優雅的柳鶯鶯說了句。
“公子有何事要吩咐鶯鶯?”
柳鶯鶯下意識用香巾抹了抹嘴,面露疑惑地連忙問道。
“我看她好像在爲吃飯沒位置發愁,你去問問她,如果不介意的話過來一起吃。”
夏凡朝着趙青桐的方向努了努嘴。
“……是公子。”
柳鶯鶯沉默片刻,輕聲嘟囔了一聲便起身離開雅座。
片刻。
她走向趙青桐主動打起了聲招呼,簡單說了兩句後,趙青桐便目光冷漠地看向了夏凡。
夏凡見狀直接微笑揮手示意。
趙青桐扭過頭後搖頭拒絕了柳鶯鶯的邀請,但柳鶯鶯卻不知道說了什麼,她在聽完後立刻便隨柳鶯鶯來到了雅座。
“在下陸小雞,江湖人稱四條眉毛,承蒙姑娘不嫌棄與我兄弟二人同桌用餐!”
夏凡坐在椅子上笑呵呵地向趙青桐隨意拱了拱手道。
兄弟?
趙青桐的目光在夏凡與柳鶯鶯身上轉了兩眼,她也沒有在意夏凡的失禮,直接拱手回禮道。
“在下趙青桐,感謝陸兄的好意邀請。”
“還沒給你介紹,這位是在下的表弟柳大壯。”
夏凡拍了拍坐回到自己身旁的柳鶯鶯肩膀道。
“陸兄何必要欺瞞,您口中的表弟分明是一位女子。”
趙青桐聲音冷淡道。
“你看出來了?”夏凡不以爲意地笑道。“那我也不瞞你了,她其實不是我的表弟,而是我的表妹,真正的名字叫柳語嫣。”
“……”
柳鶯鶯聽到夏凡又在亂改自己的名字,臉上都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在下還以爲她是陸兄的紅顏知己。”
趙青桐瞥了眼強顏歡笑的柳鶯鶯道。
“姑娘說笑了,德國骨科可是禁止事項哦!”夏凡笑意更濃道。“趙姑娘請坐吧,不要一直站着了。”
“……那在下便卻之不恭了。”
趙青桐聞言,再次朝夏凡拱了拱手才正式落座。
“趙姑娘,在下冒昧問一句,您爲何會孤身一人前來桑水?莫非趙姑娘也是爲了盜天決而來的嗎?”
夏凡趁熱打鐵道。
“是。”
趙青桐言簡意賅道。
“難道趙姑娘不害怕嗎?如今桑水縣彙集了大量魚龍混雜的江湖人士,而趙姑娘一個女子,恐怕難免會遇到什麼危險。”
夏凡故作關心道。
“陸兄是瞧不起女子嗎?”
趙青桐眼神銳利地盯視向夏凡道。
“沒沒沒,趙姑娘誤會在下的意思了,在下如何敢瞧不起女子。”夏凡瞬間正色道。“要知道天底下最厲害的拳法便出自於女子。”
“還請恕在下孤陋寡聞,這世間真有女子掌握着天底下最厲害的拳法嗎?”
趙青桐秀眉輕蹙道。
“當然!趙姑娘有所不知,此拳法乃是專門針對男子的拳法,一拳既出,萬拳相隨,非大智大勇者,無人敢攖其鋒芒!”
夏凡鄭重其事道。
“陸兄說笑了。”
趙青桐聲音一冷。
她如何還不清楚,對方根本是在故意逗弄自己!
“唉,姑娘不信就算了。”
夏凡不由搖頭輕嘆道。
“陸兄,在下倒是有一言相勸。”
趙青桐不動聲色道。
“相勸?勸啥?”
夏凡頓時滿頭霧水道。
“陸兄切勿當那始亂終棄的薄情之人。”
趙青桐不經意看了眼夏凡身旁低頭不語的柳鶯鶯道。
“???”夏凡聞言一愕。“我怎麼就不知道自己突然有了渣男的潛質了?”
“在下言盡於此,還請陸公子日後好自爲之。”
說完。
趙青桐飯也沒吃,直接起身便離開了雅座。
她喚來忙碌的小二吩咐了兩句,然後就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柳鶯鶯,你剛纔和她說了啥?”
夏凡並非愚鈍之人。
趙青桐離開不久,他就沒好氣地朝柳鶯鶯質問道。
“回稟公子,小女子不是擔心完不成公子的吩咐嘛,所以小女子就騙她說,如果她不肯過去,公子就會把小女子賣入青樓勾欄……”
柳鶯鶯渾身打了個顫聲若蚊蠅道。
“嘶……我發現你最近是愈來愈大膽了哦!居然連本公子的名聲都敢敗壞了!”
夏凡吸了口涼氣道。
“……可公子此前不是讓小女子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嗎?”
柳鶯鶯埋着小腦袋聲音都變得細不可聞。
“算了,這樣很好,以後繼續保持!”
夏凡撇撇嘴,轉頭便不再糾結這事。
“對了公子。”
突然。
柳鶯鶯伸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夏凡的衣角道。
“還有啥事?”
夏凡頭也不回地繼續吃着桌上的飯菜。
“您之前說的是真的嗎?”柳鶯鶯連忙道。
“什麼真的假的?”夏凡停下了筷子,拿起茶杯道。
“就是那個天底下最厲害的女子拳法啊……”
柳鶯鶯鼓起勇氣道。
“噗……”夏凡差點忍不住把喝到嘴裡的茶水給噴了出去,他扭頭看向心懷惴惴地柳鶯鶯哭笑不得道。“我說你這丫頭還真信了啊……”
“可公子是大宗師啊,大宗師不都是金口玉言的嗎?小女子自然是相信公子,誰知道……”
柳鶯鶯頓時如同蔫了的花一樣垂頭喪氣道。
“行了行了,天底下確實有這個拳法,不過你現在還學不來,也沒必要學。”
夏凡隨意安慰了一句。
“爲什麼小女子學不來呢?”
柳鶯鶯瞬間又來了精神。
“因爲你長得美啊,所以就不需要想得美了。”
夏凡漫不經心道。
“……”
不明其意的柳鶯鶯正欲準備尋根問底,誰知樓下傳來的一聲厲喝卻打斷了她的心神注意。
“謝臨淵!是你!”
門外。
一個身穿白裘面容冷峻的青年男子緩緩走進了客棧。
他站在櫃檯前。
目光平靜地環視了一眼客棧內猛地拍案而起的江湖中人,嘴角不禁輕輕上揚。
“你們想對我動手嗎?可你們最好想清楚,一旦對我動手,我可不會手下留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