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傢伙們的鬧劇開始了。”
船艙隱蔽的角落處。
相貌陰鷙的杜教習面無表情地盯視着遠處比武臺上大發神威的周小魚,從開飯至今,她已經在臺上連續擊倒了十五個對手,劇烈的體力消耗令她渾身都遍佈汗水,攻擊招式都不復之前的凌厲狠辣。
“安逸的環境是難以培育出血性的風骨,唯有殘酷嚴苛的競爭才能讓這羣孩子得到真正的成長。”
身旁的臧濤漫不經心地說着,目光卻始終沒有從周小魚的身上移開。
“等到這羣孩子通過天門三試就會發現,未來並非會像他們想象的那樣美好。”
“這個周小魚不像是尋常的漁家女。”
杜教習目光深沉道。
“我知道,你別忘了我也是出身於普通的漁戶之家,所以沒人比我更瞭解漁家出身的孩子。”
臧濤懶洋洋地拎起酒罈灌了一口道。
“……她有什麼問題嗎?”
杜教習沉默片刻道。
“一點小問題,但很快便不是問題了。”
臧濤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旋即便直接轉身離開。
比武臺上。
周小魚同時將第十六個對手一腳鞭飛了出去,頓時間引得周圍孩子一片驚呼。
“紅纓!你上!”
體力不支的周小魚沒有再繼續勉強下去,她用眼神挑釁地瞪了一眼臺下人羣裡臉色陰沉的陸鴻予後,乾脆利落地便瀟灑走下了比武臺。
竇紅纓二話不說,施施然然地便朝着臺上走去。
她面露微笑地看向陸鴻予等人,輕輕擡起白皙纖細的柔荑指了過去。
這個動作讓圍聚在陸鴻予周圍的男孩都下意識畏退了一步,似乎深怕竇紅纓挑戰的會是自己。
“就你了。”
“啊?!”
當中有個反應慢了一步的男孩正欲退後,誰知竇紅纓的手指卻指向了自己,這讓臉色一變的男孩不由得眼巴巴地望向了身旁的陸鴻予。
“上吧,難道你想當個懦夫嗎?”
陸鴻予咬牙切齒地盯視着臺上的竇紅纓,伸手便用力朝着男孩的後背往前拍去。
“……”
進退維谷的男孩最後不得不硬着頭皮走上了比武臺。
結果。
不出意外。
一個淒厲的慘叫聲很快便響徹了整個船艙,在場的男孩子無一例外都下面一涼,目光同情哀憐地看着臺上捂着襠部渾身抽搐的那個男孩。
隨着這場鬧劇緩緩落下了帷幕。
周小魚與竇紅纓的反擊都讓陸鴻予徹底顏面掃地,原本疏離周小魚的人都再次湊了回來,甚至還吸引了更多搖擺中立的擁簇。
以至於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陸鴻予在私底下都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相較於周小魚這邊熱熱鬧鬧的場面,白髮中年搭乘的商船便顯得相當平靜。
大部分的時間裡。
白髮中年都和其他人待在船艙裡休息,一開始衆人還會相互閒聊排遣寂寞,但時間一長後,彼此都慢慢沉寂了下來。
“收拾準備一下,我們要到地方了。”
在茫茫大海上不知行駛了多少天后。
臨近晌午之際。
突然有船員走入船艙大喊了一聲。
緊接着在船艙內壓抑已久死氣沉沉的衆人都紛紛歡呼起來。
而白髮中年默默從角落處站起身來,然後跟隨着收拾好行裝的衆人走出船艙登上了甲板。
他站在扶欄邊上,目光眺望着遠處隱隱可見一眼看不到邊際的海岸線。
“阿生,你看到了嗎?那就是南十字星島了!”
身旁。
凌裁縫走到他身邊一臉興奮地說道。
“我看到了。”
白髮中年含笑道。
他當然知道南十字星島。
這可是天門統治的海域裡赫赫有名的四方之島,整個島上的人口都有四五千萬之巨,光是島嶼面積便比他之前生活的南二十三島大了十倍不止,乃是南海域當之無愧的中心。
“以前我就聽別人說過南十字星島有多麼雄偉遼闊,如今一見真是不枉此生啊!”
凌裁縫心生感慨道。
“是啊。”
白髮中年隨意附和了一聲。
他理解凌裁縫的心情。
畢竟自幼生活在南二十三島的他如同井底之蛙一樣,當他第一次跳出井口見識到外面的廣闊天地後,心中自然會震撼不已。
“阿生快看,那邊的港口……”
隨着商船距離海岸愈來愈近,凌裁縫都忍不住指着海岸處帆牆如雲舳艫千里的繁榮港口驚呼出聲。
“我看到了。”
白髮中年含笑如故道。
“阿生,你就一點都不覺得震撼嗎?”
凌裁縫扭頭看向神色淡然的白髮中年疑惑道。
“震撼不一定要表現在臉上,也可以表現在心裡。”
白髮中年輕聲解釋道。
“原來如此,可惜我就無法像阿生你一樣這般鎮定了。”
凌裁縫苦笑道。
“人之常情而已,老凌不必介懷。”
白髮中年微笑道。
由於來往港口的船隻衆多,入港都需要慢慢排隊。
從晌午到傍晚。
白髮中年等人乘坐的商船纔在港口人員的指引下緩緩駛入停靠在了碼頭,至於那艘擁有特權的巨浪號早在晌午時分便已經提前完成了入港停泊。
“我們的孩子呢?”
剛一下船。
周圍的親屬乘客便忍不住向船員問道。
“肅靜!”
面對逐漸嘈雜的親屬,當即有個光着膀子的彪悍漢子冷着臉出現在他們面前呵斥道。
“你們的孩子都已經先行作出了安置,過些天你們就能見到自己孩子了,接下來便由我來安置你們在這邊的居所,現在都跟隨我來吧。”
說完。
那名漢子徑直便轉過身朝着港口外走去。
“跟上!大家快跟上!”
人羣有人急忙喊了一聲,頃刻間這些親屬都慌慌張張地追了上去。
出了港口。
港口外早已經備好了車輛。
有意思的是這些車輛的車廂都連接了在一起,地上都鋪設着一條條通往城內的硬木軌道,而兩側的車輪都卡在了軌道上。
“發什麼愣!都給老子上車!”
那漢子站在車廂前,見到一個個愣神的親屬頓時不耐煩地催促道。
隱藏在人羣裡的白髮中年不動聲色地觀察着眼前的車輛,眉毛都不自覺微微抖動了一下。
很快。
衆人在漢子的催促中登上了車廂,伴隨着一聲尖銳的哨響,車輛緩緩開始向前移動起來,速度都愈來愈快。
中年男子坐在車廂兩側固定的長椅上,他沒有理會周圍大驚小怪的人羣,目光都落在了窗外不斷路過的風景。
說實話。
他對這輛有軌馬車內心不僅毫無波瀾,甚至還有點想笑。
這上萬年的平穩發展天門就只搞出了這玩意?
看來。
天門方面同樣在有意識地在打壓這方世界的科技發展啊。
當夜幕降臨後。
車輛早已駛入了城內,而衆人都在那名漢子的帶領下入住了一間間排列整齊的普通民房裡,而房內一應生活器具與糧食飲水都不缺。
“這幾日你們便安心住在這裡,到時候我們自會帶你們去見你們的孩子,不過我要特別提醒你們,無事最好不要隨意外出。”
說完。
那漢子看似不經意地掃視了一眼衆人道。
“你們誰是阿生?”
話一出口。
衆人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落在了白髮中年的身上。
“我是阿生。”
衆目睽睽之下,白髮中年從人羣中走了出來。
“你就是阿生?跟我來吧,上面吩咐我給你安置一個好點的地方。”
那漢子打量了一眼白髮中年,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道。
“爲什麼阿生能安置好一點的地方?”
人羣中突然有人質問道。
“閉嘴!哪來的這麼多廢話!”
那漢子立刻扭頭瞪了眼人羣中說話的一個富態婦女,轉而便朝着白髮中年點了點頭。
“我們走吧。”
“好的。”
白髮中年二話不說便跟着那漢子離開了。
走了一大段路。
彼此都沒有任何交流。
直至來到一處硃紅色的院門前。
那漢子才停下腳步朝着白髮中年怒了努嘴開口道。
“就是這裡了,沒其他事我就走了。”
“好的。”
目送着漢子離開後,白髮中年推開了硃紅色的院門。
不同於其他親屬居住的普通民房,因爲白髮中年居住的是一間三進三出的大宅院。
但偌大的宅院裡卻只有他一個人。
……
“怎麼辦,該怎麼辦……”
與此同時。
吃完晚飯後,周小魚便藉口練功回到了分配給獨屬於自己的房間,然後整個人都坐立不安地在房間裡來回走動,口裡不斷在嘀咕唸叨。
下船之後。
周小魚沒想到杜教習竟然直接帶着他們離開了港口前往安置的地方,同時不忘告訴他們,他們的親屬都會另有安排,等到天門三試結束後,他們便能見到自己的親屬了。
如此一來。
周小魚都不好說些什麼,更不敢違背杜教習私自離開。
可如果見不到阿生叔,她又該如何給阿生叔示警呢?
這時候。
房門突然有人敲響。
“小魚。”
“紅纓?有事嗎?”
聽到屋外的熟悉聲,周小魚連忙拍了拍臉蛋調整好情緒,故作無事地上前打開門道。
“不請我進屋嗎?”
竇紅纓站在門外,臉容清冷地看着周小魚道。
“快進來吧……”
周小魚聞聽連忙讓開身子道。
等到竇紅纓進了屋子,周小魚順手關上了房門,裝作不經意地再次問道。
“紅纓,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見你下船後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所以專程來問問你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竇紅纓漫不經心地打量着屋裡的陳設道。
“哈哈,我能有什麼事情,紅纓你又多想了。”
周小魚大咧咧笑道。
“是嗎?”
盯。
竇紅纓目光平靜地看向周小魚道。
“這個……其實吧……主要是我有點擔心我那位阿生叔的情況。”
迫於竇紅纓的眼神壓力下,周小魚撓了撓頭半真半假道。
“難道紅纓你不擔心嗎?”
“不擔心,因爲這次沒有家人陪同送我。”
竇紅纓收回了視線淡淡道。
“啊?!爲什麼啊?”周小魚頓感疑惑道。“難道你家裡人不擔心你嗎?”
“與其說她們擔心我,不如說她們恨不得我早點死。”
竇紅纓輕描淡寫道。
“???”
周小魚瞬間瞪大了眼睛。
什麼情況?
“我是妾生女。”
竇紅纓輕飄飄說了句。
“妾生女又怎麼了?”
周小魚懵懵懂懂道。
“像我這種妾身女在家裡的地位都僅高於普通的僕役,這樣你理解了嗎?”
竇紅纓輕聲道。
“還是有點不太懂。”
周小魚老實道。
“不懂就不懂吧,以後你自然會懂的。”
竇紅纓搖頭無奈道。
“對了紅纓,你還有其他什麼事情嗎?”
周小魚沉默片刻,故作若無其事地岔開了話題。
“小魚,你想悄悄溜出去嗎?”
竇紅纓突然目光灼灼地盯視着周小魚。
“……哈?紅纓,你在說什麼啊?”
周小魚心中一震,表面上卻蹙眉道。
“如果你不想就算了,再晚一些,我便準備悄悄溜出去。”
竇紅纓扭過頭淡淡道。
“紅纓!你真的想要溜出去?爲什麼啊?!而且這太冒險了!萬一讓杜教習給抓住了,我們肯定要倒大黴的!”
周小魚連忙道。
“我說我就是在船上悶得久了想出去逛逛,你相信嗎?”
竇紅纓微笑道。
“……”
這是什麼鬼理由啊?
周小魚在心裡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
“好了小魚,我該走了。”
竇紅纓不再多言,擡腿便正準備朝着門外走去。
啪——
下一刻。
只見周小魚伸手拍在了竇紅纓的肩膀上,一臉難爲地說道。
“紅纓,我還是不放心你悄悄溜出去。”
“所以呢?”
“既然大家都是姐妹必然是要相互照料的,所以我就勉爲其難陪陪你好了。”
夜深之後。
臧濤正在房間的書桌前認真翻閱着杜峰送來的檔案卷宗。
“沒有,沒有沒有……杜峰,你確定十六年前南二十三島上報的文件都在這裡嗎?”
當臧濤翻完所有的卷宗後,不由眼神銳利地看向侍立在一旁相貌陰鷙的杜峰道。
“是的,你要的文件全部都在這裡,沒有半份遺漏。”
杜峰沉聲道。
“有意思了。”
臧濤頓時露出意味深長地笑容道。
“出了什麼問題嗎?”
杜峰奇怪道。
“沒什麼,我需要出門一趟,你就留在這裡好好看顧那些孩子吧。”
說着。
臧濤便站起身來,徑直朝着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