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要幫很大的女人換衣服?”章本碩問。
“沒成名前,大家都是兼職的,那些女人可能是學生,可能是上班族,或者急着去陪富商逛街買包包,所以拍攝任務很緊張,一天拍夠一個星期,甚至一個月的量,換的衣服沒有一百件,也有五十件。沒人幫忙,會嚴重拖慢進度。所以換衣服的時候,一定要有人在邊上幫忙,遞個衣服,拉個拉鍊什麼的。”餘味說。
章本碩的眼神往空中停了停,想象了一下,貌似挺幸福的,然後收回目光,說:“這算攝影師的工作的話,那不很正常?你有什麼好怕的?”
餘味看章本碩,問:“章老師,你是認真的嗎?你要是當着六六姐的面幫一個女生拉拉鍊,六六姐會怎麼做?”
章本碩抖了下,瞬間清醒,“她會殺了我。”
餘味欣慰地點點頭,他和章老師總算是在同一個頻道了。
餘味問:“章老師,我要怎麼做,才能讓她覺得我沒在饞那女人的身子,只是單純的同事關係?遞衣服的時候,儘量不要目光接觸嗎?可不看的話,萬一手指接觸了,不是更糟?”
章本碩說:“這個我還是建議你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不要刻意迴避,反而顯得彆扭。既然是你的工作,遊小真會理解你的。”
餘味也是這麼想的,不過還不放心,問章老師能不能舉個例子,讓他心安一點。
他跟遊小真也約會了幾次,相處的也很愉快,兩人都沒明說,不過心照不宣,都是按男女朋友交往的流程走。
遊小真很重視每次約會,都要化了濃妝出來,能去夜店中心舞臺上跳舞的那種,衣服倒不誇張,普通的少女風,所以更顯得突兀。
這些倒是其次,遊小真成熟、漂亮、做事大氣、不拘小節、不作不鬧、不耍脾氣,偶爾還會撒嬌一下,甜死餘味的節奏,可餘味有幾次無意間對上游小真的眼神,總覺得有些陌生,那種感覺,像是晚上睡一起的夫妻,丈夫半夜感覺到臉上一股氣息,睜開眼,發現妻子拿着繩子盯着自己的脖子看一樣。
餘味再要確認,遊小真又綻開了笑,眼神解凍,不再陌生,又回到那個愛笑愛說話的熟悉遊小真。
如果只是這樣還好,兩人畢竟交往時間不長,而且當神秘人這麼多年,餘味偷拍偷錄過各行各業的人,電話客服下了班不想說話,銀行櫃員下了班不想微笑,廚師不想做飯,清潔工不想拖地,天天上班要做的事最容易膩,再喜歡也會膩。
遊小真也是如此。她當酒水促銷員,愛笑,愛鬧,可一個人的時候,總歸是想安靜些,想些不用討好人的事情。
這些餘味都能理解。
他不能理解的是遊小真時不時會爆出粗口,或是豎箇中指之類的,而且是對着自己豎。
遊小真的解釋是做美甲的時候,中指豎得太久了,習慣成自然。
爲了證明這點,遊小真還特意脫了鞋,說腳趾頭也是這樣,控制不住,然後用腳趾頭給餘味豎了箇中指。
情侶之間都會有暱稱,餘味第一次有女朋友,靦腆一些,想叫遊遊,又想叫真真,當然更想叫葫蘆,不過最後都沒好意思說出口。
反倒是遊小真小壞蛋、小壞蛋地叫,還說要打死你這個小壞蛋。
遊小真個子不矮,提拳頭來砸,總給餘味一種魯提轄拳打鎮關西的錯覺,至少剎那間的氣勢很像。
就因爲上述這些事,餘味很慌,需要一個實例佐證。某某人做過類似的事,但沒被女朋友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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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他才能鼓起勇氣,帶遊小真去攝影現場。
章本碩想了想,說:“例子的話,倒是有一個。你上次說的那個死亡體驗所,我帶六六去看過了。”
餘味問:“怎麼樣?”
章本碩說:“挺好的。對六六挺好的。進個往生門,躺個棺材什麼的,六六她就像進了迪斯尼一樣,還特意換了身壽衣過去,還好被我以大晚上的,會嚇到工作人員和其他客人爲理由勸下來。”
“剛開始有個談話環節,主持人會設定一個主題,讓大家討論,討論的是生死問題,其他人都是分享身邊的好友或是父母親戚得了癌症,或者意外去世,輪到六六了,六六講了個鬼故事。”
說到這裡,餘味對章老師的敬仰之情又多氾濫了一波。
論心境修煉,自己和章老師還差得遠呢。遊小真不過眼神古怪了些,叫了幾句小壞蛋,他就慌得不行。
六六姐可是又要穿壽衣,又要在死亡體驗所裡講鬼故事的女人哪!
章本碩說:“她說的故事是這樣的:一個漂亮女生剛參加完親戚的葬禮,只覺看透生死,不再畏懼死亡,就約了朋友幾人一起去一家新開的死亡體驗所玩。買了444元的票後,她和朋友一共4人進了往生門,然後和其他兩名客人一起,進了一個黑房間,房間裡只有隱約的光,一個穿着黑衣服的人說他是主持人,在進行死亡體驗前,要帶大家玩一個遊戲。”
“那個女生邊上有個女人就開始抱怨,還玩什麼遊戲啊,我要躺棺材!那個女人叫六六,跟她男朋友一起來的,一路上嘴就沒停過,不是說沒有壽衣真無趣,就是說所裡太乾淨,沒有福爾馬林味,缺乏代入感,還說等候室爲什麼不改成停屍室,玩死人遊戲,天黑了,死人請睜眼,多刺激啊。”
“女生表面上微笑,其實心裡很煩六六。就你膽大!這是死亡體驗所,不是冒險恐怖屋,嚴肅點。還好主持人開始讓大家逐一分享對生死的看法,那個六六才安靜下來。每個人都說了身邊人的死亡,分享生命中最後一段旅程跟親人們在一起的時光,有人小聲抽泣,氣氛慢慢向女生期盼的方向滑去。這纔是她心目中的死亡體驗所,向死而生,我愛你,我想抱着你。抱你在人世裡被消蝕的肉體。女生心裡默唸着這句餘秀華的詩,心靈漸漸平靜下來。”
“輪到她講了,她講了自己表舅的葬禮,唸了餘秀華的詩,然後就輪到她邊上一個高大帥氣的男人發言。”
“聽邊上的人說他好像是個心理諮詢師,他簡單地講了幾句,好像沒什麼特別的。然後就輪到六六發言了。”
“六六沒急着說話,先看了一圈,一個人一個人點過去,然後說: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一件事。”
“她說話的語氣很邪門,忽大忽小,好像自己耳聾,控制不了音量似的。女生問:什麼事?”
“六六說房間裡少了一個人。我們進來時一共七個人,怎麼現在只有六個人了?”
“六六這麼一說,那個女生和她的朋友慌起來,各自點了一遍,還是七個人沒錯。女生看不慣六六做妖,說:你忘了數自己吧?”
“六六愣了下,然後笑起來,用手搬下腦袋,腦袋還在笑,嘴巴離了脖子還一張一合,說:可我不是人啊。”
餘味聽了,身上都出了層冷汗,然後問章老師:“故事挺好的,套娃一樣,那些女生嚇壞了吧?”
章本碩苦笑:“還好。三個女生加主持人都哭了,就那個最漂亮的女生還沒哭。”
餘味說:“這叫還好?已經嚇壞了吧。”
章本碩搖頭:“沒有。後面才真嚇壞了。”
餘味問:“怎麼了?”
章本碩嘆氣,說:“六六講完故事,真把頭搬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