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賓自嘲般苦笑一聲,笑出了聲,被許睿奇聽了個正着。
“怎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嗯……”
“你確實應該考慮一下吳團長的建議,捐出這筆費用。”
“說到這個,爲什麼這些試煉者沒有把費用留下呢?”司賓確實好奇。
“原因是,那個時候,上面很重視對秘境的攻克。相當於是在他們身上投資了。
“他們中,一部分雖然是新人,但是進去的時候,身上都攜帶着不少品質不低的護符、隨從和法術。讓新人在試煉中有一戰之力。
“然而,這麼多年,試煉沒有一個人完成,更別說攻克和解謎秘境了。
“所以慢慢的,上面的人已經決定放棄這個秘境了。”
司賓疑惑道:“攻克秘境有什麼好處嗎?這麼大一筆費用,用來買卡牌不是更好?”
“愚蠢,”許睿奇嗤笑一聲,毫不留情地說,“你以爲序號100以內的秘境是隨便進的嗎?
“上面重視,自然是因爲裡面有無論多少錢也買不到的卡牌啊。”
他擡眸睨了司賓一眼,“你是沒有認真看背景介紹嗎?”
“顛覆世界的寶藏?”司賓自然是記得。
“是的。上面的人猜測,若是攻克完成,就能獲得這個寶藏。”
(嘶——又是顛覆世界?)
司賓想起那張車票賦予自己的【八獄赦令】途徑,也是能讓自己獲得“顛覆世界”的力量。
想來這應該是一個形容詞。
“看你的樣子,應該是要放棄了。你確實可以考慮爲除禍司做一次貢獻……”
許睿奇話沒說完,一旁正趴着打盹的俏貓打斷他的話,像是有起牀氣般,嗔道:
“許睿奇,你上次的案子調查完沒有?報告還不提交喵?”
“那個我提交給你了,斷定就是貓吃的,你非不信……”
“不可能喵!貓咪怎麼會做這種事喵!重新查!”
許睿奇閉上嘴,專注地看着手裡的平板。
隨後,俏貓又看向司賓,撐着臉,慵懶地說:
“你也別想太多喵!反正無論如何都無法逃避,不如勇敢去面對它。
“把試煉當做一場遊戲。本來有句話就是這樣說的——‘人生就是一場遊戲’。
“把試煉當做你人生最後的一天,不留遺憾喵!”
(隊長!)
司賓向俏貓投去感激的眼神,沒料想後者說完就直直地趴倒在桌上,呼呼大睡起來。
(遊戲啊……)
司賓打算放空大腦,不去思考秘境的事,但似乎做不到。
(人生就是一場遊戲……)
(但與其說把秘境試煉當做遊戲,不如說把它當做人生。)
(因爲它實在是太真實了……)
即使此時身在現實世界,司賓回想起那日在秘境中。
釣魚時刀疤劉的“循循善誘”,隱藏惡意與復仇之心;結巴李看着名爲大海的情人,回憶往昔的自豪;斷臂孫的豪言壯語,爲兄弟報仇的決心;馬老瘸的精打細算……
宴會上的酒食、歌謠、吹噓,細緻到船錨、繩索、老船員身上的傷疤,皺紋,戲謔調侃不當討來的罵,溜鬚拍馬成功得到的“兄弟我罩你”……
一切都太過真實。不是劇本殺,沒有演員,不是次時代遊戲大作,沒有訓練出來的AI。
司賓望着窗外的車水馬龍,漸漸出神。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麼,好像只是在發呆。
直到太陽慢慢被漂流的雲朵遮住,透進來的光一時黯淡下來,沒素質的司機長長鳴笛一聲,這纔將他九天之外的思緒拉回。
(難道……這不是遊戲?!)
司賓坐直了身體。
(對了!)
司賓好像想到了什麼,幾乎要站起身來。
(我在獨眼雷房間回溯出他的信件,那些信件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年前!)
(怎麼會有遊戲設計出這麼長的時間跨度的副本?)
(每一刻都是真實的,每一刻都有內容!)
(對!這也是爲什麼我的秘境中不存在強制殺道具——斷罪皇刃的原因!)
司賓不知道這是如何實現的,但這種真實感讓他越來越相信自己的猜測。
(既然是真正的現實,那麼我做的每一步都會影響未來!)
(那我是事件中的人,我應該怎麼做?)
司賓摩挲着下巴,不由沉吟着:
“真實……情感……本心?!遵從內心的選擇?”
司賓似是打通任督二脈一樣,當即呼出信息,凝神確認,進入秘境。
只是剎那,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座位上。
許睿奇斜睨了那座位一眼,冷笑一聲:
“傻子。”
……
天魁區,曾家。
曾家是天魁區數一數二的大家族。雖不像小說中常見的那樣,位列幾大家族,卻也是底蘊深厚,頗有名氣。
他們經過百餘年的發展,家族開枝散葉,服裝、科技、電子……只要你看到哪個品牌的董事長姓曾,那八成就是他們家族的成員之一。
而近些年來,曾家逐漸把目光放向超凡領域。原因是家族中出了幾個好苗子。
超凡者並不像玄幻、修仙那般,講究血脈,龍生龍,鳳生鳳。
目前來看,幾乎是上帝在擲骰子,全看運氣。
然而,曾家作爲一個有百餘年曆史的老家族,老一輩都還是迷信血脈一說。
他們中不少人認爲,自己家族之所以超凡者那麼少,還是因爲家族歷史不夠,沒有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而現在開始優化基因,是發揚和壯大家族的必經之道。
這一點,楚家那些老傢伙和他們的想法如出一轍。
這纔有了楚曾兩家聯姻,楚雲曦和曾萬如相親訂婚一事。
楚雲曦對此表示無奈,她沒想到自己二十二世紀了居然還能有這種“封建橋段”,若是發到網上,指不定要被罵上熱搜。
但這涉及到超凡者的世界,必然是不會隨便出現在公衆的視線中的。
超凡者發展本就不過500年,又“圈地自萌”,就像歷史王朝發展必然經過奴隸、封建一樣。
她倒也能理解。
而且優化基因這種事,倒是非常符合現代一部分人的思想。
然在楚雲曦看來,在幾乎明確了超凡者的資質和家族基因沒有必然聯繫的情況下,還有人願意相信這個,算是一種新型的迷信了。
好比父母將孩子送入補習班。明知提升有限的情況下,卻把蠻要做。
成績提升了,培訓班有用;成績沒有提升,培訓班老師不行;成績下降了,你沒有認真學習。
總之,只要那個事物有讓你提升的可能,又不難做到,你爲什麼不去做呢——
就是這樣的思想。
不過好在,曾萬如作爲曾家長子,倒也不是紈絝之輩,反倒很靦腆,爲人隨和。楚雲曦被安排與他見面了一次,兩人出奇地聊得來,許多想法不謀而合。
加上又都是在天魁除禍司工作,同事一場,相處還算融洽。
結婚的事,這個時代,沒有三十歲,大家都不太想聽到這個詞。
“萬如啊,你弟弟進秘境多久了?”
說話人是曾萬如的父親,曾商歌。
他生着寬臉厚嘴脣,一對灰色近視眼,肚子微微有些發福,但由於個頭有一米八三,算是魁梧,因此即使實際年紀已近半百,也不覺有多老。
兩人正坐在別墅後花園中,看着園藝工修剪花枝。
“致一方纔已經回來了一趟,看起來很高興,沒坐多久就又進了秘境。說是有攻克的把握。”
曾萬如一米七八的個子,面龐清瘦,銳氣內斂,黑眼炯炯有神。是那種不容易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工工整整的成功男士形象。
“當年測試,曾致一的資質更在你之上啊。”
“是的,我當年是B級,而曾致一卻是A級,和楚雲曦一樣。超凡者中,A級是最穩定的。
“更高的S級反而不好操控。”
“是啊,要優化基因,A級顯然最合適。”曾商歌抿了口茶,打趣了一句,“我可不想家族到時候全是【罪人】。”
曾萬如微微點頭,旋即又看向曾商歌,猶豫了一下,說:
“不過致一這次去的057號秘境,老爸你應該是有了解過的吧?”
曾商歌雖是一名普通人,但因交際圈很大,認識不少除禍司的人。
“嗯,至今無人生還嘛,這我還是知道的。”曾商歌的眼睛如古井般深沉。
“但這就像創業做生意一樣,風險與收益總是並存的。”
“這是一場豪賭。”曾萬如說。
“家族要想在新時代站住跟腳,犧牲是必不可少的。”
“除禍司都無法攻克的秘境,若是致一他真的做到了,那真是能轟動整個武國的超凡世界。
“致一他又是皇家護衛,很可能被英傑部的部長看上。”
“但願如此……家族可是花了不少錢在他身上的……”
曾商歌眼裡閃着光。
……
夜晚,深藍色的海水下隱藏的暗流,衝擊着礁石,嘩啦的作着喧聲,粉碎後化作白沫繼續撕咬那礁石,像是收了矛傷的獅子,愈受挫,愈頑強,愈兇猛。
司賓只感覺腳底一實,再次出現在船長辦公室中。
(時間沒有流逝……)
獨眼雷依舊沒有回來。
司賓給自己下暗示:
(現在開始,不要把這裡當做遊戲。)
(根據已知的線索,獨眼雷都是叛徒。)
(芭芭蘿絲和兇眼武都是窮兇極惡之人。)
(斷臂孫雖然是海賊,一身匪氣,但卻是有情有義,可以信任。)
(結巴李和馬老瘸也許可以想辦法爭取……)
(什麼成爲海賊王對我來說不現實,但是存活48小時,我覺得只要做好了,還是有希望的。)
司賓簡單估算了一下,按照船現在的航行速度,最多明天中午之前,就會和海軍相遇。屆時會有一場大戰。
(既然任務失敗與否和今晚的費用分配並沒有關係。那我就先不提交了。等獨眼雷來催我再說。)
(既然是真實世界,自己作爲一個員工,偶爾忘記DDL也是情有可原的吧?再者,獨眼雷雖然背地裡做了背叛整個海賊團的決定,但現在他還不知道我發現了這件事。表面上,他還是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樣。)
(從現在開始,每一步都是賭博!)
司賓決定繼續先前的打算,今晚不睡覺,去找斷臂孫。
他躡手躡腳地從船長房間走出,來到斷臂孫的房間門口。
“孫兄,我今晚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爲什麼?”斷臂孫似是剛洗完澡,脖子上掛着一條白色毛巾,上半身裸着,能看見十幾道長短不一的傷疤。
“不瞞孫兄,我那屋裡有老鼠!我害怕。”
“船上怎會有老鼠?”
“想必是馬老瘸在先前那島上運糧食時,帶上來的吧!”
斷臂孫也拿捏不準,拿起毛巾抹了把臉,爽朗道:“行!都是自家兄弟,睡就睡吧!”
“好嘞!”司賓喜笑顏開。
謹慎起見,司賓趁斷臂孫睡着時對他進行了回溯。
時間一度迴轉到了斷臂孫的嬰兒時期。
(沒想到斷臂孫年輕時這麼帥啊……)
夜深人靜,司賓和身軀壯碩的斷臂孫擠在一塊,他手上的刺劍假肢幾次戳到司賓的膝蓋。
司賓也不惱,乾脆趁他睡着的時候,打了個地鋪。
約莫過了三個小時, 清醒的司賓聽到隔壁傳來老舊軸承摩擦的刺耳聲。
他神經緊繃,等過了十幾秒後,腳步聲漸遠,方纔起身推開一條門縫,朝隔壁窺去,一個人影正提着刀,朝甲板走去。
(果然是刀疤劉!)
司賓竟有些後怕,慶幸自己足夠謹慎。
(按照目前的情形和局勢,接下來,我們就會遇到海軍,屆時海賊團大亂。)
(根據已知線索推理,芭芭蘿絲那時也會殺出來!)
(三方勢力混戰,如果我提前將這些事告訴斷臂孫他們,我身上還有5萬費用,分給斷臂孫他們就是一份巨大的戰力。)
(拖延也好,從中斡旋也好,只要不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以這些海賊的油滑程度,總有辦法逃走活下來。)
司賓決定找個合適的時機將此事告訴斷臂孫。
(至於芭芭蘿絲,根據線索看,她和兇眼武算是一路貨色。在海賊團遭遇襲擊時,她袖手旁觀……)
(但敵人的敵人是可以利用的!)
(如果有更多她的信息就好了……)
(說到底,秘境爲什麼要隱藏她的信息?不管是秘境裡面的人,還是那些先驅,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這顯然不合理!一個這麼重要的角色,有的居然只是蔚藍團長、小藍、小鬼這樣的代號?)
(而我若不是有回溯時間的能力,必然也不會知道。)
司賓突然精神一振。
(等一下,我剛剛回溯斷臂孫的時候,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嘴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