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流雲扇的扇面,材質的確不是紙。
而是鋒利的金蠶絲和一種名爲軟雲鐵的金屬製而成。
這前者,是金蠶吐出的絲,火燒之不斷,水衝之不毀。
這後者,則是一種極其希有的金屬,雖然軟如麪糰,但卻又堅不可摧,可以抵擋住很多攻擊。
這把扇子可攻可守,扇面扇骨又生得精美,當做配飾也極佳,所以是顏舜華從不離身的東西。
顏舜華知道她和扶光是至交,還專門拜託她請扶光在這把流雲扇上題詩。
扇面右側的那首詩,便是扶光爲顏舜華所作。
雖然沒有落款,但只要是對扶體有過研究,便不會不知道這首詩是誰寫的。
果然,已經有學生脫口而出:“扶體!這是扶光寫的詩,莫非,這扇子的主人乃是扶光?”
國學是神州大學必修的科目,扶光的詩詞有多首位列其中,因此學生們都對她瞭解頗深。
“不錯,這首詩的確是扶光所寫,可這扇子卻並非是扶光所有。”女教授開口,“這扇柄上,有一個‘顏’字。”
女生失聲:“逍遙王?!”
四方王爵之中,唯有逍遙王不是以善戰用兵聞名,而是他那張絕色的臉以及出衆的琴棋書畫。
風花雪月之事,往往是大衆最愛的東西。
故而,顏舜華在後世也有一大批粉絲。
“據我們的考古專家推測,這便是逍遙王顏舜華的隨身之物。”女教授點了點頭,“這把扇子也十分符合他的喜好,專家再推測,他能讓扶光題詩,也是走了永寧公主這條門路。”
夜挽瀾眼睫垂下,輕輕冷笑。
環球中心的確對神州研究頗深,只是顏舜華的流雲扇爲何會出現在此處?
看來,三百年前的萬軍之戰果然有環球中心的手筆。
“請大家一一上前觀看。”女教授又說,“若有疑問,可以當場提出,但切記文物珍貴,絕對不能夠用手去碰。”
學生們都激動起來。
能夠如此近距離地觀看歷史價值極高的文物,這是極其幸運難得的事情。
“挽瀾,我們真的沒有辦法把流雲扇帶回神州麼?”女生咬牙切齒,“他們就是一羣強盜!”
夜挽瀾沒言聲,她跟在其他學生後面,離流雲扇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衆目睽睽之下,她的確不可能將流雲扇帶走。
但是觸碰輕而易舉。
即便是監控鏡頭,也無法捕捉到夜挽瀾的假動作。
而她要的,是過去的歷史碎片,屬於顏舜華的那段歷史!
“唰——”
眼前的光線模糊了起來,變得再清晰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殘垣斷壁。
夜挽瀾頃刻間便認出了這是東荒的第二座大城市。
眼下既然是這樣的場景,那麼時間線便在花映月戰死之後。
“人人都說逍遙王都有一副好皮囊,讓這神州的男男女女都爲之傾慕瘋狂。”有笑聲從她的背後傳來,“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明明是個男兒身,卻生了個女兒樣貌,哈哈哈哈哈——”
這笑聲中含着濃濃的嘲諷,絕非是在夸人,而是在羞辱。
夜挽瀾緩緩轉過身,也終於再一次看見了三百年前的始作俑者。
到了今天,她可以確定,這羣人所在的地方,有着比寧朝更高級的文明。
以他們的科技力量,能夠輕而易舉對寧朝進行降維打擊。
但是恐怕因爲一些限制,他們無法動用全部的力量。
三萬大軍的對面,僅有一人。
那人側身站着,黃沙吹面,卻也難掩他容顏絕世。
寧昭宗和先皇后本就絕代風華,兩人的兒女自然不差。
四方王爵之首燕王鶴迦,不知是多少閨秀的夢中情郎。
鶴迦的五官鋒利、輪廓冰冷,具有極強的攻擊性,令人生畏。
而顏舜華卻生得如同女子一般,容色昳麗,他又好在戲臺上扮成女子唱戲,不少人慕名前來,只爲看他一眼。
顏舜華沒有說話,有鮮血順着他的手指滴落下來,將流雲扇都染成了殷紅色。
夜挽瀾也終於明白了。
爲什麼她適才觀察流雲扇的時候,發現金蠶絲竟然帶着絲絲血紅,原來是顏舜華的鮮血。
此刻,他已經受了重傷。
但王爵傲骨,不允許他折腰。
想必他也是在聽聞消息之後,立刻趕往東荒。
可惜,他還是來遲了。
顏舜華神色晦暗。
“上將,他一個閒散王爺,料想比起其他三王,功夫還是差了不少。”一名副將說,“何況,燕王、楚王和秦王寧死不屈,我們也都沒有得到折辱他們的快樂。”
敵方將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錯。”
這些個神州人,都是硬骨頭,打都打不斷,這讓他們覺得十分沒有意思。
“上將,來之前,我們不是帶了那個——”副將比劃了一下,“用在他身上,不是剛好?”
“這……”敵方將軍卻猶豫了一下,“臨出兵前,大人說了,不允許我們動用超出這個世界所擁有的科技力量,恐怕會招來禍端啊!”
世界法則無處不在,誰都不能違背。
“大人,只是片刻而已。”副將又勸,“難道您不想好好地折辱一下他嗎?”
敵方將軍沉吟片刻,還是應道:“言之有理,來人!”
“嗡——!”
一道刺目的光芒射出,顏舜華本就是重傷之軀,站着已是不易,自然無法躲過。
下一秒,夜挽瀾的神情大變,脫口:“舜華!”
因爲在這道光芒的籠罩下,顏舜華的面容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了起來。
不僅僅是他的面容,就連他的身體,也從挺拔偉岸變得逐漸佝僂了起來。
不過幾秒的功夫,他那張比教坊司花魁還美的臉皺紋滿布,已經看不出來原本的模樣了。
這不僅僅是讓他衰老,而是直接掠奪了他的生機!
內力者本就有着實力讓青春停駐,因爲無論是容顏還是黑髮亦或者是光澤的皮膚,只要生機足夠,便可以一直滋養。
可一旦生機流失,那麼自然無法維持這些。
“哈哈哈哈,瞧他那副醜陋的模樣,還顏舜華呢,我呸!”
“把他拎到河邊,讓他自己好好地看看他這副模樣。”
“我看啊,還是把他掛在城樓上,讓他的那些愛慕者來看看。”
“還敢孤身一人來東荒,他當他是秦王呢,手下連半個兵都沒有,丟人……”
耳邊彷彿有誰在彈奏一首悲歌,無數聲音交織在一起。
琴聲如泣如訴,笛音哀婉不絕,萬里山河慟哭。
滿耳淒厲,滿目瘡痍。
夜挽瀾知道這是什麼。
是神州大陸百萬殞骨,是無法離去的冤零。
是一寸山河一寸血,是十萬將士十萬魂。
也是那首《神州萬興》中,她親手寫下的寧朝覆滅。
“紅顏化烈焰沖垮,
醉臥沙場未還家,
滿身鎖枷,
碎骨成沙——”
夜挽瀾聲音很輕,終於將屬於逍遙王的這一句歌詞補全:“眉目終枯化……”
原來,竟是這樣。
顏舜華又怎麼會覺察不到他身上的變化。
“天天拿着鏡子照來照去,本王也不曾像你這般花枝招展。”花映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嫌棄的口吻,“若是你哪天老了,臉上多出了一道皺紋,豈不是要傷心欲絕?到時候可別讓本王哄你。”
顏舜華低着頭,皺紋何止是他的臉上,他的手上也是。
他咳嗽了起來,慢慢地吐着血:“倒是被秦王殿下又說準了……”
可他逍遙王,既有王爵之名,又豈會真的沒有王爵之實?
只是燕王護西北,楚王鎮南疆,秦王保東荒,天子守國門,的確不需要他再帶兵。
但這並不代表,他的實力就真的弱了這三萬一頭。
顏舜華仍然笑着,眼神卻變了。
敵軍沒有注意到,仍然在大笑着嘲諷他。
顏舜華淡淡地笑了笑:“既然一起來的甚好,那就全部留下吧!”
“嗡——”
剎那間,風雲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