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王無法離開那片星空王座的禁錮,自是無法同青狐產生聯繫與合作,而且以修羅王的傲性,燕子再渴都不屑去飲地上的泥水,她又怎麼可能甘心與一個幻風狐做交易開啓大輪明宮,修羅王真正的交易者,不是青狐大智而是——你。”
說到這裡,陵天蘇低聲笑了笑:“青狐爲自己成功謀算奪得妖尊陸姬晨之名而沾沾自喜。修羅王縱觀靈界,隱於黑暗,看似隻手遮天,天地烘爐任她一人攪亂縱橫。
殊不知,潛謀於無形,常勝於不爭不搶,真正的執筆書寫這一場千年陰謀的,是衆人眼中誰葉不曾注意到的蛇妖主。”
“處處都有你,處處卻無人在意你,白骨通天道爲大禁之術,彼岸閣從未有過相關記載,青狐又如何得知此術,你藉助了青狐的野心,執鼎焚爐,以地獄之火涅槃重生,青狐謀算五百年,終究還是爲你做了嫁衣。”
阿綰淡淡道:“謀者,在算計別人的時候,就要做好被算計的覺悟。”
陵天蘇道:“蒼憐可曾謀算過你?”
阿綰默然不語。
他呵了一聲:“若是沒有你,青狐縱然能夠暗算傷她,但也絕然不會走到窮途末路的地步,蒼憐以爲叛她最深的那個人是青狐,卻不知……真正傷她最痛尚不自知的,是那個不吵不鬧最乖巧的小徒兒。
她將最狠的一面留給了戰場,最鋒利的刀指向敵人,身後的淨土留給了你,可是你卻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用最毒的刀,扎進了她最柔軟的要害裡。”
陵天蘇的聲音十分平和,聽不出任何生氣憤怒的情緒,他平靜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
“當年青狐飲她血,剝她骨,也不曾讓她說出一句服軟認輸之語,可是當她看到你修煉魔骨道,卻能夠毫不猶豫地說讓出一半妖骨給你,阿綰我問你,當你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你心痛了嗎?”
林間有小獸竄出,肥胖的身姿不失靈活,繼而又極快的消失在了山石之間。
阿綰那雙青色豎瞳捕捉到小獸嬌憨可愛的身影轉瞬即逝,眼底的瞬息溫柔也同那小獸消失不見。
她眉目乾淨如雪,平靜道:“縱橫捭闔,冷心爲上。”
陵天蘇冷笑:“好一個冷心爲上。”
阿綰道:“在這世上,要想活得漂亮,要麼做一個絕對的壞人,要麼做一個極致的善人。”
“縱橫分明,縱就是縱,橫就是橫,惡就是惡,殺戮不存在憐憫,謊言無法成真。謀算者,一心取獲勝利,怎能想着在手染鮮血的同時還要保持一絲純善良心,這算什麼,是乞求奢望自己還能夠有回頭路不成?這是……多麼可笑的想法。”
“在我面前,你倒是坦白。”
阿綰笑了笑:“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什麼時候對我起的疑心?”
陵天蘇道:“當我收到你寫的那封信,讓我們前往暗淵殿的信。”
“我自認爲那封信沒有疏漏。”
“的確沒有,而且非常合情合理,但是結合後者發生的種種,這種合情合理就成了最大的疏漏。”
“我不得不佩服你,身處於遙遠的彼岸閣之中,卻能夠不斷推動我們前往黑暗的陷阱之中,若是沒有你那封來信,我們去不了暗淵殿,也無法遇見神女幽笙,更無法進入進入大輪明宮以誅暗弓射穿星空鎖鏈,放任修羅王出來。”
“幽笙潛伏於暗淵殿內欲奪回其父之聖弓,也是在你的掌控之中吧?不過你沒想到我會修羅道化,能夠開啓聖弓,事情出現了偏差你自然會有下一步的動作,你拿捏不定我能夠開弓幾次,更無法掌控我若是與幽笙聯手,這場戰局是否會力挽狂瀾,所以我與幽笙之間,必須產生矛盾。”
“煙羅草出現問題是殿侍統領所爲,幽笙所買,可是我與鳳凰從未與你說過那一批煙羅草是幽笙所贈,當日你心急如焚來找我,卻與我說……”
陵天蘇眼底多了一分笑意:“鳳凰服下阿笙買的煙羅草,性命危在旦夕……”
陵天蘇語氣施施然:“天淨綰,你的意圖太明顯也太心急了。”
許是阿綰這個名字跟她太久,已經很久沒有人連名帶姓地喊她,心中竟是升起一種別樣重複又陌生的感覺。
每個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的驕傲,而阿綰無疑是世上最驕傲的那個人,平日裡她僞裝得有多麼溫順乖巧,她的心氣兒就有多傲。
天地萬物皆愚,爲她一人獨智。
可如今她聽到了什麼?一個骨齡不過十七的狐狸半妖,竟然用這種說道的口吻教育她意圖明顯太心急?
若換做一般心高氣傲之人,這句話無疑是對他最大的羞辱,可阿綰並未生氣,甚至心中升起一種棋逢對手的暢快與激動。
甚至,在她棋局得勝,大權在握的時刻,都未有過像現在這般舒心暢意。
從一開始謀局,她便預證了結果,步步爲營的推演計算。
就像是在解一道題,拆解了一萬個步驟,她心中清楚這每一個步驟裡不會有分毫差錯,故而她想要的答案自然如探囊取物一般輕鬆容易。
殺死修羅王,她並未有多大的成就感,因爲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她覺得很無聊。
可陵天蘇的出現,卻是給了她不一樣的驚喜。
這也就是爲何,她能夠耐住性子不去殺他,反而在這放低姿態親手爲他按摩的原因。
因爲眼前這個少年,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原來一開始,他能夠爲她操控,只是一場假象而已。
“不錯,不過你能夠開啓誅暗弓的確是個意外之喜,不然……”
陵天蘇冷冷掀了掀眸子,道:“不然,蒼憐和隱司傾都將成爲白骨通天道的祭品,十六夜魔雨,也有你的一道手筆吧。”
阿綰抿脣輕笑:“聰明,不過那枚修羅珠足以讓我殺死修羅王,她們二人到了那一步,死與不死,都不重要了,這一切當真是進行得太順利了,不過……”
她語氣微頓,豎瞳倒影出少年枕臂輕闔雙眸的模樣:“如今看來,真正厲害的那個人,還是你。”
陵天蘇懶洋洋道:“我只不過是順着你的局往下走罷了,說實話,在那樣的戰爭中,有你這麼一個可怕的傢伙像一隻毒蛇一樣在暗處死死盯着她們兩人,我壓力很大。”
對於這個無禮的評價,阿綰抿脣一笑,道:“暗淵一行,你看似步步艱難,實則卻將她們二人保護得如此完好,你明知星辰鎖鏈斷裂修羅王會破除詛咒獲得自由之身,你極有可能死在修羅王的手中。”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可你還是甘願跳進我佈下的陷阱當中,只爲將我的目標人物從她們二人身上轉移成修羅王,你冒如此風險,就不怕靈界徹底覆滅嗎?”
陵天蘇緩緩吐了一口氣,道:“靈界覆滅?可事實卻是修羅王已經死了。”
阿綰莞爾:“我還道當時怎麼運氣如此之好,那顆修羅珠不偏不倚地就往我這飛,原來都是你算計好了的。”
陵天蘇側起身子,眼神淡淡睨着阿綰說道:“你是不是認爲,這世間天下所有事,只要算無遺策,便不會出現什麼差錯?”
阿綰頷首:“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陵天蘇眼眸微黯:“可我還是算錯一招,我低估了你在蒼憐心中的分量,那一刻,你在烘爐之下灰飛煙滅,蒼憐那種絕望讓我後悔,我不該讓她如此心疼痛苦。”
阿綰怔了怔,那雙清明的豎瞳裡閃爍着意味不明的光,她輕聲道:“我該說你聰明還是說你蠢呢?這種事情……”
“這種事情,無法算到。”陵天蘇打斷道,他目光沉暗地凝望着她:“人心難測。”
阿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