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筆記本面前待了兩個小時,韓佳卻發現自己竟然一個字都沒有寫,幾十萬字的博士論文彷彿遙遙無期;去圖書館借書,刷了卡出來,走出大廈纔想起,剛借的書竟然還放在借書臺忘記帶出來;去食堂買了一份蛋炒飯,她竟然又去打了二兩白米飯,看着桌前的一份蛋炒飯和一份白米飯,她決定湊合着蛋炒飯下飯吧......
韓佳從小就是一個聰明的孩子,童年時期到也算得上活潑,電子信息專業的父親早年也在東方綜合大學任教,後來自己出去開了公司,趕上了信息技術發展的浪潮,生意風風火火。母親也在東方綜合大學任教,教的是社會學。書香門第,父母對她的學業要求很嚴,她的基礎也打得很紮實。
十五歲那年,母親突發癌症去世,父親領回家一個繼母和一個比她只小了一歲的妹妹和小了兩歲的弟弟,青春期叛逆的她在那一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她感覺自己像是從雲端掉落到了泥地裡,彷彿自己曾經十五年的幸福時光都是一場夢境。
她的性格大變。
曾有的活潑消失殆盡,她沉浸在讀書當中,她努力學習自己曾當做玩一樣的跆拳道,她一路高分考上了東方綜合大學,她走進了她母親曾經執教的教室,彷彿這樣,就可以嗅到母親的溫暖味道和過去曾經的真實的幸福。
年輕的她活得像一個暮色沉沉的老年人,校園裡面年輕的少男少女沒有一個可以走進她的內心。
直到,她遇到了李穎。
那是研究生做論文的時候,社會學論文可不是從故紙堆中尋來的,導師將他們扔到了農村,去找尋自己的研究主題,找尋這個社會需要改變的主題。
李穎帶着他們企業的一個企業社會責任部門的同事也去了那個村莊,要幫助那邊的村小改善硬件條件。
山裡路不好走,養尊處優的城裡人可不習慣,李穎走山路崴了腳掉到了一個山坡下,韓佳正好路過救了她,養傷的過程當中,兩人便更加熟稔。李穎是哈佛經濟學博士出身,博聞強識,雖然經濟學和社會學是兩門學科,但讀到碩博階段,都能發現各個學科的相通之處,兩人漸漸地有了很多共同的話題。
兩人極好思辨,經常將一個主題往各自的方向拉到極致,交互辯論。一個講現代化,一個就講後現代;一個講自由,一個就講傳統。在雙方的舌戰中兩人彷彿找到了那個名爲知己的東西。
當韓佳發現自己愛上了李穎的時候,她已經情根深種了。
只可惜,李穎說......
......
韓佳又走進了表姐開的酒吧,又是那個她習慣的角落。
表姐這次給她送上來一杯沒有酒精的莫吉托,此時的韓佳也沒有嚐出來,反倒是一口喝下去一大半,口腔和喉嚨中都浸透着那股帶着薄荷味兒的透心涼。
表姐心疼地按住她的手,“佳佳,喝這麼急幹什麼,慢點。”
韓佳揉着自己的額頭,“腦仁兒有點疼。”
“我幫你揉揉。”
表姐伸出手去,幫她按壓了一下頭部的穴位,按着按着還說,“你試着別去想過去的事兒,先專注在你的論文上面。”
“感覺腦子一片空白,什麼也寫不出來。”
表姐竟都不知道怎麼勸好了,這該說的話都說了,韓佳也不是那種會哭會鬧的人,只是自己悶悶地待着,看着都好好的,但心裡面還不知道藏着多少苦與淚。
......
酒吧裡的人漸漸增多,韓佳站起身來,準備往外走,從裡面的卡座裡,姜雅兒也站了起來,跟了出去。
這一次,韓佳沒有發現自己身後跟了一個人,可能是今天她情緒不佳,也可能是她誤以爲自己喝了酒有些醉了,反正就是讓姜雅兒跟了她一路。
姜雅兒也是古怪,明明恨得牙癢癢,但今天還是忍不住過來了。
其實都高三了,學業壓力都很重,姜禹浩都表示不讓姐姐出來,姜雅兒卻哪裡肯聽,反正逃學她也是早就習慣了的。
姜雅兒其實想不通自己到底爲什麼要跟着來,好像那天在教室裡面她被韓佳的眼淚所觸動了,不對,我纔不會這麼軟弱呢。
今天她喝了酒,看起來是個好機會。
韓佳走進了她居住的公寓,姜雅兒也趕在電子門關閉之間跟着閃了進去。
進電梯的時候,姜雅兒居然大大方方地跟着走了進去。
韓佳按了自己要去的樓層,這才古怪地發現自己身邊的人沒有按,回頭一看,竟是姜雅兒,眉頭就蹙了起來。
“你跟蹤我?”韓佳很是不悅,她現在是真的很不想見到姜雅兒。
“誰跟蹤你了,這裡不是公共場合嗎?”姜雅兒哪裡是個能在嘴上被人打倒的人呢。
“沒有跟蹤,那你要去哪兒?”韓佳眉毛一挑,問道。
姜雅兒揚着下巴,趾高氣昂地說,“我想來溜達溜達不行嗎?”
“私人公寓,溜達溜達?”
“我想去樓頂看風景,不行嗎?”
正說着,樓層到了,韓佳邁步走了出去,姜雅兒也跟着走了出去。
韓佳覺得自己今天是真的沒有心情再跟姜雅兒在糾纏什麼,她也不想跟她動手,累得慌,她甚至覺得自己可能有點抑鬱症的前兆,彷彿什麼都不太想幹了。
“姜雅兒。”
韓佳站定腳步,語氣冷漠地說道,“看在穎姐的份上,你以後別出現在我面前了,可以嗎?”
韓佳沒提李穎還好,姜雅兒還狀態平靜,這一提起李穎,姜雅兒便炸毛了。
“幹嘛?我愛上哪兒上哪兒,你管得着嗎?”
韓佳側頭,眼睛眯了起來,她覺得這個姜雅兒真的是很能惹毛人的,優雅的穎姐怎麼會有這麼樣的一個女兒,真的不是穎姐做慈善,從山裡面撿回來的猴崽子嗎?
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韓佳什麼也沒說,掏出鑰匙,開門進屋。
她沒有想到的是,那姜雅兒竟然在她關門的一瞬間,如離弦的劍一般,衝進了她的屋子裡。
瞠目結舌的韓佳站在門口,也沒關門,拔高了聲音,用呵斥一般的語氣說道,“幹嘛呢,私闖民宅嗎,給我出去!”
姜雅兒揹着手,在韓佳的客廳踱步着,嘴裡還嘀咕着,“真是夠邋遢的,你活在狗窩裡嗎?不,我家的狗住的窩都比你的乾淨整齊,嘖嘖嘖。”
韓佳走進了屋裡,語氣越發冷地說,“是什麼窩都跟你沒有關係,請你出去。”
姜雅兒回頭挑釁一般地看了她一眼,走到她那兒堆滿了衣服的沙發上,往後一躺,還給自己挪動着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喂,我說,我媽來過你這兒嗎?”
韓佳捏得咔咔作響的拳頭頓時就鬆了勁兒。
姜雅兒還在那兒自顧自地說着,“要是真的來過,我媽怎麼受得了你這地方的,小就不說了,還這麼,嘖嘖,髒亂差。那天我跟我老弟收拾我媽的東西,一眼就找出哪些東西是你的,其實你知道嗎?你倆呀,真不配。”
韓佳緩緩地回身,將大門給帶上。
姜雅兒的話,像是一根根的刺,一下又一下地紮在她那千瘡百孔的心上,讓她鮮血淋漓。
“你知道我爸啥樣嗎?世界五百強公司,成天全球飛的那種人,今天講哈嘍,明天早上起來可能就要阿尼哈賽喲了,金牌中年男人,成功學的偶像,瞎子都知道選誰。”
“說完了嗎?”韓佳走回來,靜靜地站着。
姜雅兒從沙發上坐起,對着她嘲諷一笑,“沒說完,狗窩裡住的邋遢女博士,你有啥?”
在姜雅兒的角度看來,韓佳彷彿被她的一席話給說得無言以對,她因此升起一種自己很是了不起的錯覺,雖然沒有在武力值上戰勝對方,但在嘴炮上面,她姜雅兒也是可以舌戰羣儒的。
沒有想到,一臉平靜的韓佳緩緩地走近她,越來越近,她臉上的汗毛都變得纖毫可見,甚至她的靠近還讓姜雅兒有一些錯愕,下意識地往後躲了一躲。
“我有什麼?”
韓佳勾脣一笑,對她裝腔作勢的模樣很是嘲諷。
“根據最新統計數據,在我們這個國家,獲得博士學位的比例佔總人口的萬分之一,獲得碩士學位的比例佔總人口的千分之一,獲得本科學士學位的比例佔總人口的百分之一。哦,聽說某人是連上本科都有困難的。所以,某人這樣的一個不事生產混吃等死的人,有什麼資格來嘲諷一個學識超過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