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楚姣被賣,着實讓姨娘和通房丫頭們老實了一段時間。也是因爲楚姣被賣,孫紹祖開始去了陳姨娘的院子裡。
時間久了,陳姨娘漸漸倦怠起來,早晨請安總是來遲。
這一天,姜姨娘和水綢、羅依,還有大姑娘雨凌都來請安後,遲遲不見陳姨娘到來。迎春臉色微沉,遣丫頭澤蘭去叫陳姨娘。
澤蘭剛要去,小丫頭挑簾進來,說老爺打發人來回夫人的話了。迎春心知不會有什麼好事,叫了來人進來。
一個媳婦進來給迎春見禮,然後回道:“夫人,陳姨娘染了風寒,很是嚴重,老爺怕再令夫人樑了病,所以這些日子免了陳姨娘立規矩,讓奴婢來回夫人。”
說得好聽!迎春冷笑。怕染上我?怎麼不說他縱得姨娘們沒了規矩呢。
迎春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打發走了那個媳婦,然後散了衆人。
別人方可,大姑娘雨凌卻心下大急,從迎春院子裡出來後,帶着隨從的小丫頭,急急的去了陳姨娘的院子。
隨着丫頭的一聲“大姑娘來了”,雨凌被讓進了裡間。
進屋了,雨凌見陳姨娘正在歪着看琴譜。看陳姨娘雖然有些倦意,但並不似病很重的樣子。
陳姨娘見雨凌進屋,放在琴譜,站起身,笑着招呼雨凌:“你倒來得巧,我這裡剛有老爺賞下的松子糕,可不是你最喜歡的,你真真兒是個有福氣的。”
雨凌見陳姨娘笑語嫣然,心中略定,問道:“聽得說姨娘身染風寒,現在可好?”
陳姨娘看着雨凌,眼裡全是笑意:“到底是我養的,還是自己的肉惦記着我,只是小病而已,大姑娘不用擔心。”
雨凌小聲說:“姨娘,這樣的話可不能亂講,聽得讓人笑話了去。”
陳姨娘臉上微紅:“姑娘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自小又養在我跟前兒,別人憑什麼笑話。”
雨凌見陳姨娘這樣,拉着陳姨娘的手,緩緩坐在榻上,陪笑道:“姨娘這些話在屋子裡說說就算了,我雖是姨娘生的,但到底是老爺夫人的女兒,讓人聽姨娘這樣說,豈不以爲我孫府亂了綱常。姨娘既然是小病,也該去夫人那裡立規矩,姨娘該像姜姨娘一樣面兒上過得去些,姨娘這樣子給夫人個沒臉,夫人豈不以爲姨娘要以她爲敵麼?”
陳姨娘一聽此話,馬上甩開雨凌的手,站起身,低頭冷眼盯着雨凌:“姑娘真是會見風使船了,見來了夫人,而且這個夫人面兒上又是個極厲害的,所以姑娘就要自保了,連我這個親孃也不要了,是不是?我想着,大姑娘人大心大了,巴結夫人是爲了求夫人以後給大姑娘說個好婆婆家罷?”
陳姨娘冷笑起來,也不等雨凌說話,自又說起來:“姑娘放心,我得罪夫人是我的,半分連累不了姑娘。我這裡廟小,裝不下姑娘這位知情懂理的大佛,快請姑娘去別處罷。”說完打發丫頭送雨凌。
雨凌被陳姨娘左一句“見風使船”,右一句“找婆婆家”,一句句尖酸刻薄的話刺痛。再看陳姨娘全然不給雨凌半分臉皮,雨凌氣得哭起來,哪裡還能站得下去,轉身就走。
香捨去拉,雨凌卻擦着眼淚避開了,大步走出院子。
香舍走回進屋,見陳姨娘呆呆的坐在牀上,香舍輕聲道:“姨娘怎麼連姑娘也說起來了?姨娘難道不知道姑娘這麼多年來對姨娘的心麼?”
陳姨娘忽然也哭起來,一邊拭着淚一邊說:“我怎會不知道,只是這個孩子說話句句都衝着我的心管子,你讓我哪裡能忍下來呢。”
陳姨娘說完,伏倒在牀上哭得更厲害:“她怎麼就不知道我這是爲她打算呢?我如果真成了夫人,她就是嫡出了,找婆婆家要容易好多。現在的大家子,哪個願意找庶出的女兒。”
陳姨娘抽抽泣泣,香舍在一旁細聲勸解着:“姨娘是爲姑娘好,姑娘也是爲姨娘好。姨娘嘴上不饒人,這樣豈不傷了大姑娘的心?”
陳姨娘吸了極鼻子:“府上的內務原就是我掌管着,我原想,趁着老爺的寵愛,把我扶了正,她不也是有了條好的出路了。可不想,老爺竟娶了夫人。我又想着,夫人哪天惹怒了老爺,老爺休了她,我纔有了機會。依現在的情形,老爺是半隻眼也看不上夫人,這不正是絕好的機會。”
香舍點點頭:“姨娘要行此事,也該從長計議,急不得。”
陳姨娘坐起身來,用力着絞着手帕:“都是那個該死的夫人,打亂了我所有的計劃,現在又害得大姑娘也不站在我這個親孃這邊了。”
香舍說:“姨娘放心,大姑娘並不會離開了姨娘,只是年紀小,需要慢慢教導。只是老爺那裡,姨娘還有多想些主意才發了。”
陳姨娘點點頭。
雨凌剛轉出陳姨娘的院子,迎面遇到司竹帶着幾個丫頭走來。司竹見雨凌馬上施禮:“大姑娘。”
雨凌連忙低下頭,勉強笑了下:“司竹姑娘快忙罷,我也有事,要先走了。”
司竹愣了愣,笑着拜了走開了。
司竹回正院,見迎春捲着袖子,正在往紫砂鍋裡放燕窩。
司竹連忙上前:“怎能讓夫人做這等事?”然後笑罵着小丫頭們:“你們這起小蹄子只顧玩,也不管夫人了?”
迎春連忙攔司竹:“是我要自己做的,我這是親給陳姨娘調燕窩羹選的。”
司竹呆住了,不是她聽錯了罷?要給陳姨娘親做的羹?這太陽是打哪出來的啊?
提到了陳姨娘,司竹又想到雨凌,對迎春說道:“我剛纔回來時,見到大姑娘從陳姨娘的院子裡出來了,眼睛紅紅的,好像剛哭過。”
迎春把紫砂鍋交給澤蘭,吩咐澤蘭親自拿去廚房煮上,調成羹。
迎春轉回身對司竹說:“我看大姑娘其實是個很好的孩子,最可貴的就是知禮。我想,她大概是去勸陳姨娘,讓她莫與我爲敵。而以陳姨娘的見識,肯定會着了惱,只怕也會搶白大姑娘幾句。被自己的生身娘搶白,大姑娘也只有哭的份了。”
說完放下捲起的袖子,嘆了口氣:“陳姨娘這樣一個糊塗人,卻生得一個好女兒啊。”
司竹卻道:“夫人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怎麼還會爲她親挑燕窩做羹?”
迎春並未回答司竹的話,良久才說:“按了葫蘆起來瓢啊,沒有一個安分的,看來,她們都盯着我的位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