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天……
難怪沈叔叔要說是最後一天,因爲從那天開始,他的魂魄就要被囚禁在這個盒子周圍,那道小小的鎖魂符在我看來更像是一條隱形的狗鏈,拴着沈叔叔讓他想要出去找我都不可能了!
做人不易,死了居然也這麼憋屈的,頭回遇見想走還不讓走的!
我是有多蠢,那年撞到秦森還有心情和他說風水盤,如果當時吊墜沒有被那個叫李叔的司機一起劃拉到箱子裡,那我還要多久才能知道沈叔叔的真相?
淚眼婆娑的攤坐在地上,心疼的都有些直不起腰來,死者爲大,活人能的做的就是尊重死者的意願,有什麼資格去強加自己的想法做出違反天地良知的事情!
“沈叔叔,你想借着別人的身體活嗎……”
我啞着嗓開口,透過模糊的視線,很清楚的在桌上看見了一顆頭,一顆正看着我滿眼悲慼的人頭,我大力的擦着臉上的液體,只希望能在這一刻仔細清楚的看清他的五官。
沈叔叔滿眼含淚,看着我,緩緩地合上眼皮,一顆頭在桌子上左右輕輕的晃動……
心碎。
沒有脖子和身體連搖頭這麼簡單的動作都顯得無力和單薄了,我用力的咬脣,控制着自己的情緒,關於沈明雅的動機通過沈叔叔傳達我其實已經很明瞭。
她命人割下沈叔叔的頭蓋骨禁錮住他的魂魄元神只是爲了他能再次復活,其方法她也跟已經是死人的沈叔叔說過,就是找到跟他命格相同之人,力保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出生。
具體的操作模式她沒說,但肯定不是正道,只要做完前期準備工作,最後一步就是把沈叔叔這塊頭骨銜接在找到的替身身上,從而實現還魂之術。
只要成功,那沈叔叔就會以替身的名義重新復活,而那個替身,元神皆滅,下場也就跟我那個同學張婷一樣,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如果沈叔叔想活,那沈明雅作爲姐姐這麼喪盡天良的幫他我暫且可以理解,可是沈叔叔不想啊,不管是在我身上表達出的意願還是我自己的發問,他都是不想,他知道這是害人性命,是踏着別人的屍體重生。
我不明白,既然沈叔叔都不願意沈明雅爲何還要如此一意孤行。此等大孽,就算是今生不報來世也必入畜道令人宰割口食!
“小四寶,我知道這是造孽的,我活着不會害人性命,我死了,更不想去借着誰的身體活下去,做人,怎麼能那麼自私啊,既然我走了,我就想安安穩穩的上路……”
我大力的點頭,“我懂,沈叔叔,我懂你的心思。”
他悲慼的看着我,“我一直欠你姥姥一句對不起,我想回去看你們的,可是,我氣弱啊,沒辦法讓你看到我也進不去你家的院子,那時候還沒有頭,說不出話,就算是露面也會嚇到人的,對不住你們,讓你們家的人爲我擔心了……”
我捂着嘴控制不住的哭,沈叔叔活着是好人,死了自然也不是惡鬼,可如果他真的惡一點,早早的像佟倩倩一樣作出一點動靜,那很多事是不是就簡單多了?!
不,也未必吧,還有沈明雅呢,一個怕他鬧出動靜嚇到自己兒子的沈明雅啊。
“沈叔叔,我不知道你走的這麼慘,我真的不知道,我姥姥她,姥姥她也走了……”
他默默的流淚,滿眼的無望,“我對不住她老人家了,如果我去了下面,我一定會當面跟她賠罪的,九年了,我不是說不出話,就是被困在這裡,要不是看見了你的東西,我不知道要怎麼辦,你幫幫叔叔吧,我只是想見見陸二,想最後在摸摸他,抱抱他,求求你,你幫幫我吧……”
我腦袋哭的都不好使了,能做的,就是點頭,說不出話,只能用鼻音不停的嗯着。
“小四寶,叔叔走錯一步,不能在回頭了,秦森也是個好孩子,他也想幫叔叔上他的身讓陸二看看,可是他是男孩子,叔叔只剩下一顆頭了,氣弱,實在是上不去,而且陸二命格太硬了,他很難看見我,我知道你有辦法的,你們很像,所以,叔叔想讓你幫我,幫我讓叔叔和他說幾句話。可不可以……”
我吸着鼻子點頭,“好,好……”
沈叔叔滿是淚痕的臉慢慢的牽起嘴角,“謝謝你了,叔叔只要再等幾個月,過了今年,就能徹底的走了,不用再受這些折磨了。”
我不懂,:“沈叔叔,那爲什麼要等這麼久才走啊,爲什麼要遭這些罪啊。”
沈叔叔有些黯然的嘆氣,“我姐姐一輩子都剛愎自用,我活着,在她身邊或許說話還有幾分力度,但我走了,只剩一縷薄氣,又哪裡能左右她的想法啊,她要給我重生,困我十年等待合適命格還魂,一開始我是真的怕,所以,七年前我看見你來這裡了,就想讓你去找陸二。告訴他真相,讓他阻止他媽媽的做法,讓我好走……
可惜啊,我外甥被我刺激得失憶了,小四寶啊,叔叔當時看見你身上都摔破了,我這才知道,事情沒我想的那麼簡單,好在,好在秦森是好孩子,他拖延着時間沒讓我作孽,現在都要十年了,我該放下的都放下了,只剩兩個心願,一個,是讓你知道叔叔回不去你家的原因好能安安生生的走,另一個,就是再看眼陸二,不會跟他說我是怎麼死的,也不想讓他想起不愉快的事情,就是很想在抱抱他,剩下的,我別無所求了。”
我大口的吐氣緩解着心裡的壓抑,“沈叔叔,我也有一件事想問您,可不可以告訴我,當年,我姥姥到底是求了您什麼事情,這件事,是跟我的父母有關嗎。”
沈叔叔的眼裡又開始涌出淚水,滿臉的複雜,“小四寶,對不起,這件事,我沒幫到你姥姥,所以只能爛到肚子裡了,我知道你不會理解,但我真的不能說,如果將來真的發生了你姥姥求我的事情,那我想,陸二,我的外甥一定會幫你的,他不會袖手旁觀的。”
我聽着沈叔叔的話也只能點頭,話已至此,我也就不能再多問了,他的立場我也能理解,畢竟沈明雅是他的親姐姐,你讓他說自己姐姐跟我爸爸有什麼難以啓齒的感情好像真的很難出口。
“沈叔叔,那你既然早就知道吊墜是我的,爲什麼不直接跟秦森講你認識我,想借由我去看陸,陸大哥哥呢。”
他還是嘆氣,“秦森是好孩子,但是人心難測啊,你家的事我不熬到最後一刻我一個字都不能說的,我已經走了,不能再給你們家找麻煩……”
“那您知道秦森早就猜到你車禍前來我家治過病的事兒嗎。”
他合上雙眼,仍舊默默的流淚,“他猜不猜到都不重要,我清楚我的事跟你們家無關,這是我的命,不管說到哪裡,都是我欠你們家的,小四寶,你們家的恩情,我來生必還……”
……
木怔怔的伸手拉開房門,擡眼,秦森正一臉淡然的插胸倚靠在門外不遠處的欄杆邊,“說清楚了。”
我點頭,伸手拽着自己的書包帶子,“我要去找陸沛……”
秦森略一挑眉,瞄了一眼我的書包微微思忖了一下隨即點頭,“好,我帶你去。”
很順利。
他也沒多問我什麼,直到坐進車裡,才貌似無意的開口,“沈舅舅,時間不要太久,不然過後她會生病的。”
我想他肯定猜到沈叔叔的盒子被我揣進書包了,他們接觸的時間比我長多了,除了我家的事兒,剩下的話,他們倆大概早就說開了。
垂眼吸着鼻子,“爲什麼要等這麼久,既然你在幫忙,那爲什麼不能勸勸沈明雅早點放下執念讓沈叔叔早些上路。”
秦森拿出手機,撥出去前特意看了我一眼,“沈舅舅沒跟你說乾媽是什麼性格嗎,她決定的事,誰能阻撓,或許以前活着的沈舅舅可以,但他走了,他的話也就沒有重量了,在乾媽眼裡,能讓沈舅舅活着纔是最重要的,沈舅舅是乾媽的親弟弟,乾媽想留住他,也無可厚非。”
說着,他輕輕的嘆氣,“只是這種事,做出來定會天怒人怨,但是乾媽不想聽人多說這些,我有次見過乾媽喝醉,她說沈舅舅怕什麼,她都不怕,天塌下來,她撐着,一切罪孽,她受着,她不在乎這些東西。
只要錢能解決的東西,她都不怕,也就是說,她清楚她是害了別人性命來救活沈舅舅,但是她有錢,她可以再做很多善事去彌補。人的立場不同,思維自然也就不同,只是我能做的,就是拖延這個時間,十年爲換命之期,等再過了今年,乾媽想給沈舅舅換命也換不了了,沈舅舅自然就可以走了。”
我哭的多了,眼皮有些腫脹發緊,“難不成,這十年沈明雅一直沒在催你,就任由你熬着靠着?”
秦森搖頭,“你以爲找個命格一模一樣的那麼簡單嗎,這個難度本身就跟大海撈針差不多,事實上,就是賭,不然重生之術豈不是早就被世人常用了,你我任何人,不是想活就可以活了嗎。
乾媽的要求還很多,要長得像的,身高個頭都跟沈舅舅差不多的,總之都是問題,在她看來,只有錢不是問題,我之前在東南亞有個師父,他是華人,也是他出的這個主意幫忙把沈舅舅的頭蓋骨割下來保存的……”
我想起聽到的那個很老成的男聲,就是說怕沈叔叔找陸沛的那個男聲……有時候想想,認識多了這種大師未必是件好事,感覺還真是有錢無所不能遍地都是捷徑了。
“後來我這個師父過世了,沈舅舅的事自然就全權的交給我,年頭久了,乾媽的心氣兒也就沒那麼足了,其實幹媽心裡都清楚,先且別說沈舅舅這個還魂術法的難易程度,就算是成功了,沈舅舅最後也不會好死,畢竟借活人身,怨念之氣遍佈全身,這個不是旁人說替就能替的,必須得沈舅舅自己去還。
只是乾媽這人心盛,她說不到最後一刻她不會死心,反正沈舅舅已經怨她了,那她就惡人做到底,要是到了十年還沒找到合適的她就認命,把頭骨和沈舅舅的骨灰合葬在一起。要是找到了,她就還得按原計劃執行,所以我能做的,就是靠這個時間,你明白了麼。”
我點頭,“明白了。”
其實在屋子裡,沈叔叔也都跟我說明白了,他說都靠秦森在沈明雅那裡拖延他的事情,每找到一個替身,秦森就總能找到理由說出不合適的地方,借命重生馬虎不得,但凡有一點點對不上的,都不能輕易出手,不然人殺了,孽做了,身體沈叔叔也用不了,所以才熬靠到現在……
“秦森,你乾媽是那種明知自己做錯了也不會回頭的人吧。”
想起了沈叔叔形容沈明雅時說的剛愎自用,我雖然還沒有真正的接觸過她,但對她的固執強勢算是已經深刻的感受到了。
他半晌都沒應聲,“對乾媽我不評價,她有她的道理,不過沈舅舅的事,乾媽心裡應該已經認了,不然我就是有心拖也沒用的。
主要,她也知道沈舅舅不願意,要清楚,要是當事人不願意借用活人身,那成功的機率也會大打折扣的,乾媽只是脾氣硬,不是不會算賬,她也怕失敗,一旦失敗,那沈舅舅的魂就徹底散了。”
我有些無語,這是何必呢。
秦森沒急着開車,見我不在答話就撥通手機放到耳邊,“……你出門了嗎,嗯,我要過去,好,你在家裡等我。”
很簡單的幾句,秦森說完就放下手機啓動車子,“陸二在別墅了,我們去正好,你知道怎麼做吧,就是一定要讓陸二看見沈舅舅,但別讓陸二隻看見一顆頭,他會嚇到的。”
我點頭,“我知道怎麼辦,以前,我是說,就陸沛忘了的那段,我有過和他一起見髒東西的經驗。”
或許外人會覺得陸沛很難見鬼,但對我來講,方法卻很簡單,這算是巧合吧,都是小鑽石命格的巧合,只是他那顆鑽佔了性別優勢不但一出生就光芒四射各種璀璨還比我硬。
而我呢,喪門白虎冠名基本是一步一個坎的走在自己打磨發光發亮的路上。
“難怪。”
他漫不經心的打着方向盤上道,“差點忘了我還給你看過面相,你命格也是偏硬的,難怪沈舅舅要找你,這件事讓我挺難辦的,陸二的命格太好,見髒東西很難,而沈舅舅的情況又比較特殊,上我的身也很不方便。”
是啊,他是男的麼,成年男人本身就陽壯。沈叔叔只是薄氣怎麼借身啊,找個氣息陰重的女孩子還差不多。
我難看的扯了下嘴角,“是不是我早點找到沈叔叔,或者是你早點把吊墜還我這效率就能大大提前了。”
秦森搖頭,“這些年我和陸二一直在國外,沈舅舅的頭骨是在我家保存的,要怎麼還你吊墜,再者,十年期限,我就算是早早的跟你把話說開了也不能讓沈舅舅和陸二見面,一來是前幾年沈舅舅還很怕我會給他找替身,很想阻止乾媽的做法一心要走,讓陸二見到了事情豈不是又要鬧大了,乾媽那裡我要怎麼收場,首先他們母子倆會交惡,其次乾媽也不會在信任我,一旦乾媽決絕之下把沈舅舅的頭蓋骨移走,送到別的大師手裡,一切都不可控了,這筆賬怎麼算都不划算。
現在時間剛剛好,九年都過來了,沈舅舅也都放下了,先且別說沈舅舅只是想簡單的道別不會在跟陸二提他真正的死因。就算是陸二自己猜到了什麼,那按照他尊重結果的性格他應該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想不開了。”
我很直白的看向他,“你還真挺累的,兩頭忙活。”
他無奈的牽了下嘴角算是迴應,我暗暗的嘆息,真的沒想到,十二歲那年跟沈叔叔錯過後的再次相遇,卻是他要借用我的身體去跟陸沛溝通,時光改變的不僅僅是歲月,最重要的,還有心態。
無頭懸案,如果當年我追上了陸星月,扯住他,又能跟他說清楚嗎,還是未必吧。
轉臉看向窗外,心裡的滋味兒說不上來,當我知道這沈叔叔在吊墜上借氣的時候就很緊張,我還以爲他找我是要求助多麼難辦的事情,甚至一度多想覺得他正受虐待,其實不是,他只不過是放不下對摯愛晚輩的眷戀,找到我,也僅僅是想最後還願而已。
太多巧合了,吊墜,秦森,時間點,以及我和陸沛的命格。
人生還真是一步一步,充斥着各種的自以爲是,在你以爲要真相大白時失望透頂的錯過,而若干年後卻又會在不經意時再次銜接,這個,是叫命運麼。
車子開了好一會兒,我覺得那地兒有些遠,“他住哪裡啊,還要多久。”
天很陰,雨淅淅瀝瀝的還在下着,秦森淡淡的張口,“北郊的別墅,那地離他項目近,方便陸二經常去看進度。”
我沒什麼精神的哦了一聲,道出了一個我疑惑許久的問題,“他爲什麼改名字了,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叫陸湦朗。”
“陸湦朗是陸二父親在他出生時給他取得名字,而陸沛是沈舅舅給起的,沛。有潤澤萬物之意,就像今天,在沈舅舅去世後,陸二就自己要求要叫陸沛了,其實他的大名熟悉的人都不常叫的,但他改名的用意我想很明顯,也不需要解釋。”
我明白了,自然也就不在多問,是思念嗎,伸手摸到門窗玻璃上,外面還不停的落着雨點,水,也挺好的……
想起那張在血泊中絕望嚎叫的少年,這裡最可憐的,大概,就是他了吧。
“夏葆四。”
“嗯?”
“我們是朋友了嗎。”
我怔了一下,轉臉看向他,“怎麼會問這個。”
他沒什麼表情,只是強調,“是嗎。”
我搖頭,“不是。”
他眼裡透起一絲失落,自嘲的牽起嘴角,“我還以爲我知無不言到這個份兒上你會把我當朋友。”
我很認真的看他,“朋友有很多種的,但在我心裡,你不是我朋友,你是我偶像!”
“咳!”
他突然咳嗦了一聲,有些不可思議,“偶像?”
我重重的點頭,“偶像啊,當我知道海洋之星是你的作品我就很崇拜你了,況且你還會金光咒啊,能現金光的,最重要的是,我問你的東西你都明白,人還很好,你說你處的環境多複雜啊,給我的感覺像是在夾縫中生存,一邊是陸沛他媽媽,一邊是沈叔叔,還有一邊是陸沛,你這樣都能平衡很不容易了,要我我做不到的,所以,你必須是我偶像!真的!”
他有些無奈的輕笑搖頭,“夾縫中生存?呵呵,沒你想的那麼險惡的。”
我沒吭聲,險不險惡我不知道,但這個關係肯定不好整,像我這種親生的跟我父母都不好處,他還是被領養的,又是豪門……雖然表面光鮮,但事兒肯定多!
“秦森,你真的不出去給別人看事情嗎。“
他點頭,“乾媽這些年一直在外地拓展生意,以後等陸二正式接手時會很忙,再說,我是陸家養子,你覺得同行會相信我讓我給看風水嗎,與其被人猜忌還不如一早就利好規矩省得麻煩。”
倒是能想到,“很可惜啊,你這一身武藝的。”
他滿臉淡定,“可惜什麼,小時候看的多了,還比較排斥,尤其是祛邪那種,我個人很討厭做,對我來講,只要有一個足夠大的平臺,可以讓我在風水上施展拳腳就可以了,這些,乾媽和陸沛都可以滿足我,不是嗎。”
我點點頭沒發表意見,這是不缺錢的主兒啊,做風水只玩境界,哪像我,向着錢看的同時還得十八般武藝都學全了,得先不愁溫飽,其次纔是覺悟。
……
四十多分鐘後,車子開到北郊的一處別墅區,雨天路滑,秦森也不好開的太快,到地方的時候視線關係我也沒太清楚全貌,就是覺得這地兒景兒應該不錯,花草茂密,獨門獨棟獨院。
別墅風格不是比較常見的北美哥特或者是法國,而是現在名詞兒講的新中式,白磚灰瓦,不,我仔細的眯着眼睛看了看路過的幾幢別墅院落,應該是白與暖黃色漸變的牆磚,用色大氣簡潔。視覺上非常舒適。
雖然風格十分現代,但是細節上還能摳出一些設計師想要找點徽派底蘊的特點,比如說院落圍牆上的飛檐翹角,灰色頂瓦,我看的輕輕咋舌,中式建築主清幽,遠鬧市,依山面水,可是這個水,是最好是主靜的湖抑或者是河,海風朗硬,可洋氣現代,要是太靠中式,會破底蘊的,但能做成大落地窗與飛檐牆相配合也不容易了。
“這別墅的開發商也是你乾媽嗎。”
秦森搖頭,“不是,陸家是做酒店起家的,住宅在本市沒有。”
我也就是有那麼點小八卦的心吧,不是也正常,不然人有私心,設計師肯定也會卯這勁兒按照人家開發商的喜好來啊,那陸星月那麼喜歡古色古香的東西……貌似也不太可能,擱海邊整一園林是不是忒彆扭了。
正胡思亂想着。車子在一鐵門前停住了,離海邊算是還有段距離的,要知道,真正海邊的別墅一般都是酒店,咱都是看着大氣漂亮,偶爾住住度假還行,但要是自用長住絕不能離海邊太近,一個字就夠受了,潮。
我轉臉看向秦森,“用不用我下車開門啊。”
他沒說話,只嘀嘀的按了兩聲喇叭,我跟個二傻子似得驚訝,“我的天,這門會聽聲兒啊,這傢伙自己就開了……”
秦森有些隱忍着笑意,“下次你叫一聲芝麻開門,也許它也會開的。”
我撇撇嘴,:“……肯定是陸沛在裡面按什麼開關了,門哪裡會聽人話。”
秦森沒在多言,停好車後轉身從後座拿過雨傘,再看向我時表情微微的嚴肅,“就按我們說的來,知道嗎。”
本來放鬆一點的心又緊張上了。點點頭,“知道,我負責單刀直入,你負責末尾善後。”
秦森頷首,“辛苦你了,那先把沈舅舅的盒子打開吧,對了,你這個墜子不是辟邪的麼,是不是得摘下來。”
我搖頭,“這個不能摘,不然陸沛就看不到沈舅舅了……”
嘴裡應着,我手上則快速的把沈舅舅的頭蓋骨拿出來放進書包裡,盒子留在車上,等都忙活完後又翻出自己的筆袋,找出一把小小的壁紙刀,拿到手裡後深吸了一口氣,咬牙往手心一劃……
秦森本能的拉住我的手腕,“你這是做什麼。”
我疼得嘴裡直嘶嘶,“沒辦法啊,正正爲負你知道吧。”
秦森蹙眉,“就算是物極必反那也有別的方法啊,難不成你一會兒還得割陸二的手一下?”
我疼的不停的吹氣,“你以爲我想啊。這是最快最方便的啊,走吧,咱速戰速決,我這疼着呢。”
ωωω•тt kán•CO
秦森點頭不在多說,撐着傘帶我直接進門,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裡作用,我感覺背的書包都重了,滿腦子都覺得書包裡現在就是沈叔叔的一顆頭。
沒心情看他的室內裝修,低着頭心事重重的跟在秦森的後面走,過了玄關後看見了一個大廳,陸二正背對着我們一派休閒的支腿坐在沙發上,聲線極其慵散從容,“秦森,你看新聞了嗎,就算是黎耀光不停的包場也拯救不了他乾女兒這票房了,哎,你說……”
回過頭,陸沛帶着笑意的眼睛在看打我的一剎些微的驚訝,但隨即就被黑耀所掩,話鋒一轉,語氣玩味,“呦,這不是瘋狂的兔子麼。怎麼,想開要回江東了?”
我抿了抿脣,看着他笑意盎然的臉心裡卻止不住的酸楚,深吸了一口氣,直接走到他身前,“你能跟我上個樓嗎。”
他微微挑眉,視線透過我直接跳到秦森臉上,“這是什麼意思啊。”
秦森一貫淡定,“她有事找你。”
陸沛看着我,眼底眸光深沉,手指在自己的脣邊輕輕摩挲,“兔子,跟我單獨相處可是很危險的……”
我想要是我以前肯定又會連珠帶炮的跟他對頂,可是這一刻,卻很難受,他是用了多久才能做到如此包裝隱藏自己的?
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眼圈也控制不住發紅,“就一會兒,行嗎。”
他臉上的笑意隱去,眼裡的光也一同變得凌厲,沒看我,而是看向秦森,“你怎麼着她了。”
秦森聳肩。“你可以自己單獨問。”
陸沛直接起身,伸手拉住我的胳膊,:“跟我走。”
我溜溜的跟着他上樓,背後的書包卻越發的沉重,看着他的背身,腦子裡卻一波又一波的躍起那血花飛濺的場景……
誰知剛踏上最後一節樓梯,陸沛卻猛地轉身,看着我嘴角一勾,“臥室還是書房,恩?”
我仍舊紅着眼,沒說話,直直的看他,我不喜歡他這麼說話,他越是這樣貌似毫無底線的不正經,我越覺得這不是他。
陸沛的眼神開始變得凝結,語氣微微有些發冷,“你有事要求我麼,如果是求我的話,不要這個態度,我這個人不喜歡看人哭哭啼啼的,明白嗎。”
我梗着脖子,控制了下情緒,“是很重要的事,去你書房。”
“好。“
他不在廢話,也一副懶得跟這樣的我再開玩笑的樣子大步走到一個敞開房間,回身有些不耐,“說吧。”
陸沛走的快,所以我只能勤倒騰腿的跟,直到再次對上他居高臨下的眼,我穩定了一下情緒,“你閉眼。”
“閉眼?”
他有些莫名其妙,“這種把戲我不喜歡做。”
我摳着自己手上的傷口,踟躕的看他,“就閉一下。”
陸沛嘴裡發出一記笑音,“哎,別太把你自己當回事兒啊,我今天是心情好,不然沒這麼多功夫陪你玩兒。”
我有些無奈的撓頭,單刀直入,關鍵我要怎麼入啊!
“那個……”
“說。”
我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慢慢的插進兜裡,神經病一樣的看向他身後的窗戶,“看!!外星人!!!”
陸沛一動不動的直看着我,“我看你像外星人。”
我去!
這都不上當……
“看!你媽來了!!”
陸沛無語,脣齒輕啓,“薛葆四,你把我當成給你放火玩兒的周幽了?”
我吞了下口水,心裡也委屈,當我願意啊,我還不是想找個機會給你弄出血好讓你見沈叔叔麼!
“到底要做什麼,我沒時間陪你玩。”
我心一橫,拼了,啊!的大叫一聲肩膀一拱頂上陸沛的心口,陸沛被我這毫無預兆的反應弄得連退了幾步,反應過來伸手就要把住我的肩膀,我藉機一把掏出兜裡的壁紙刀迎着他的掌心一劃!
“喂!你居然動刀?!”
他怒了,我知道,我很過分,擡眼對着他的橫眉冷目用力的拉住他的手,直到他的身體重重一震……
我身上當即掠過一片冰涼的電流,腦子裡一片混沌,只感覺一個人直直的鑽進了我的身體裡,心裡的悲痛無以復加,不是我在哭,可眼睛簌簌的卻不停的流淚……
木得毫無知覺的嘴脣開始細碎的吐出他的名字,是太各,當年的那個太各……
陸沛的表情我形容不出來,他用力的看我,很用力的看着我。頭搖晃的同時眼珠也在漸漸發紅,:“你,你……”
“我是舅舅啊,我是舅舅啊……”
我的右手不敢鬆開,左手卻顫巍巍的擡起,慢慢的附上陸沛的臉頰,“你長的這麼高了,這麼高了……”
陸沛還在搖頭,“舅舅……你怎麼可能是我舅舅?!!!”
我手上使勁兒的拉着他,意志力這個東西誰都知道,爲什麼說有些人不容易撞鬼,其實也跟意志力有關,如果你的意志力夠強,就算是被上身了也可以在身體裡博弈,我本來是應該完全放棄我的意志力的,我想讓沈叔叔和陸沛單獨相處,可是又不行,我得抓住陸沛的手,不能鬆開,鬆開,他就看不到沈叔叔了,所以這個過程就很痛苦,得一面體會着沈叔叔的心理一面忍受着身體的不適,簡直就是備受煎熬!
“我不是你舅舅是誰啊,你還記着嗎,你三四歲的時候最喜歡做的,就是騎在我的肩膀上,現在你都這麼高了,真好,真好啊,看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陸沛的眼裡開始溢出淚水,能看出他在用力的繃着情緒,“九年了,爲什麼,爲什麼現在纔來看我,爲什麼連夢都不讓我夢到你,爲什麼……”
我伸手不停的給他擦淚,“別怪舅舅,別怪我,我只是怕你太想我,舅舅很好,走的很好的……”
“那你知不道這些年我是怎麼過的啊!!”
他終於爆發,“我知道你走了,可最起碼你讓我能看看你能夢夢你啊,我恨不得日日祈禱。我無比虔誠,可是九年了,舅舅,你爲什麼要讓我現在纔看到你?這是夢,還是我的幻覺,啊?!”
我流着淚看他卻說不出話,身體只是不停的抽搐,我知道這是反應,上身的副作用,可我只能用力的控制,我想讓沈叔叔多跟他說幾句,真得,哪怕我生病也沒有關係,沈叔叔太可憐了,他有苦卻不能說,只能這麼被陸沛埋怨着。
“你別怪舅舅,真得別怪舅舅,舅舅沒辦法經常來看你的,我知道你身體不好,所以我擔心你,你要多照顧自己,別太想我,舅舅真得很好。我不能這麼跟你說太久了,看到你好我就放心了,我要走了,你能讓舅舅抱抱嗎,像小時候,你總喜歡纏着我……”
‘噗通!’一聲,陸沛雙膝重重的跪地,對着我用力的伸手一抱,語氣孩童般的無力,“不要離開我,我求你,真的不要離開我……“
他抱得很緊很緊,我知道,他是怕沈叔叔離開,可是不管他抱得多緊,該走的還是會走,我有過這種感覺,很無力,而又絕望的感覺。
我身體微微的前屈,手也攬住他的肩膀,閉上眼,嘴角卻牽起微笑,沈叔叔的微笑,“舅舅永遠愛你,照顧好自己。”
陸沛還是用力,死死的用力,直到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人如絲一抽--
走了,沈叔叔真的只是說了幾句話,抱抱他就走了……
突然就覺得窒息,是被他抱着的窒息,擦了擦的淚,我垂眼看着臉還埋在我腹部的陸沛,“你,你鬆手吧……你舅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