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聽到李斯的死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知道，李斯顯然是皇帝逼死的。這是他咎由自取。畢竟意圖刺殺皇帝可是要誅盡九族之罪。
不過，剛剛皇帝要晉李斯長子李由爲右丞相之位，而且沒有說要取消冊後大典，這情況似乎不是自己等人想的那樣簡單。
“丞相大人沒有承認任何事。朕也沒逼丞相大人。”似乎看出蒙恬三人心中所想，胡亥想了想道。
雖然自己沒有明說，但是堂下三人定然都能猜到李斯跟今夜之事的關係。同時胡亥也很清楚堂下三人同李斯的複雜關係。
亦敵亦友，雖然政見不同，但是卻都是惺惺相惜。
因爲，他們這些人，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同。都是站在這個時代潮頭的一批人，也是這個時代最爲頂尖的一批華夏先民。
唯一不同的，也就是立場和所求、政見而已。
輕仇者寡恩，輕恩者寡義，輕義者寡情，輕孝者最無情。
皇帝，本是寡人。但是，寡人也是人。
雖然他是皇帝，但是胡亥並不想做孤家寡人。
有些事情該說，有些事情可以不說。李斯之死，咎由自取。但是究其一生來看，李斯的功過實在是難以評述。更主要的是李斯所爲不是爲了刺殺皇帝。
這一點，從李斯的信上胡亥已經很清楚。
李斯，貪戀權勢，同時也愛着他的女兒。誠然。對於從未見過面的李嫉，胡亥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她。如果麗妃真的有了子嗣，那麼李嫉雖貴爲皇后。那麼估計也跟打入冷宮沒有區別。
哪怕再爲腹黑之人，心中也同樣有着一片淨土。也許很小，但是總會有。
有些事不說清楚。那麼兔死狐悲之感，在這惺惺相惜的幾個大秦重臣中難免會滋生。
自己的皇位是李斯一手力捧，李斯的功勞無法否定不容抹殺。胡亥不想在幾個重臣心中留下自己無情無義的影像。
聽到大殿之上胡亥的輕聲低語，堂下三人心中頓時明瞭。
“臣等遵旨！”
蒙恬、尉繚和馮去疾同時躬身道。
“如此甚好。丞相大人身死的消息，如今丞相府中想必已然發現。而今日本是冊後大典之日。該如何處置，諸位愛卿說說吧。”
李斯的死，雖然突兀，但是顯然他之所以會回到府中自殺。正是爲了將影響控制到最小，以免造成大秦關中各地局勢的混亂。
畢竟這個時候，不是原本李斯死的那個時候。原本歷史上，大秦的高官重臣如蒙恬、蒙毅、馮去疾、馮劫等都已經早死了，更多的始皇帝的子嗣都被胡亥給集體虐殺了。李斯的死也不過是另一個大秦重臣的末日而已。那時候的大秦已經臨近末日，誰還管李斯是死是活？
李斯的死和冊後大典衝突。如今已經是個不爭的事實。聽到胡亥的話，堂下蒙恬三人也是有點頭痛。
按理說死者爲大。如果是一般的典禮延後也不無不可。但是這是大秦一統天下以來第一次立後，更是第一次舉行冊後大典，而且這皇后還不是別人，是李斯最爲寵愛的小女兒。
該如何是好？延後李斯的喪禮或者延後李嫉的冊後大典都不合適。兩件事同時舉行顯然更不合適。
就在這時，急促的腳步聲自大殿外響起。
“陛下！”龍玄在大殿門口單膝跪地顫聲道。
“何事？”胡亥心中有些明瞭龍玄要稟報的是什麼事情。
“丞相大人二公子。李拓在宮外求見。”龍玄說道這裡，深吸一口氣，顫聲道：“丞相大人仙去了！”
果然是這事。
“宣！”胡亥沉聲道。
“下臣遵旨！”龍玄沒想到皇帝聽到大秦第一重臣左丞相李斯死竟然沒有絲毫的驚訝之色，似乎，似乎皇帝早知道此事般。隨即龍玄就將這個念頭甩了出去，皇帝在宮中怎麼可能知道丞相大人是死是活。
片刻後，在龍玄的引領下，李斯二子李拓匆匆而來。
“小人蔘見陛下！”
看到皇帝以及殿中的三位重臣，李拓拜伏在地泣聲道。
“平身吧。”胡亥穩了穩心神，沉聲道。
“謝陛下！”李拓泣聲道。
“府上出了何事？爲何此番模樣？”胡亥假裝不知道李斯已經死了，疑惑道。
畢竟，他跟這堂下的蒙恬三人可是早就知道李斯死了。
“陛下，小人父親大人今夜剛剛仙去了！”李拓聽到胡亥的問話，悲從心來，伏地大哭道。
“什麼？”胡亥驚聲道。
“啊！”堂下蒙恬三人也是同樣異口同聲驚呼道。
胡亥看到堂下蒙恬、尉繚和馮去疾三人一本正經似乎真正的被驚駭到了一般的模樣，臉龐一陣抽動。一個比一個會演戲啊。
“李愛卿自宮中離去不是好好的嗎？爲何會突然如此？”這纔是胡亥真正想要知道的。李斯如果沒安排好，那麼事情又要麻煩了。
“回陛下，父親大人回府之後就面色奇差，早早安歇之後，等到府中僕人發現之時已然氣息全無。”李拓哭的是稀里嘩啦。
李斯，等於整個李氏一族的擎天柱。如今李斯一死，那麼整個李氏一族勢力大減那是必然的。更重要的是，李斯雖然門生故吏無數，但是沒了李斯就是一盤散沙。
而李斯的敵人，如今卻是人人都身居大秦朝堂上的高位，同李斯相比也相差無幾。今日，這大殿之上，就有兩個。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李嫉要封后，但是自從趙姬太后之事後，後宮女子不得問政干政已經是大秦朝野上下的共識。李嫉雖然貴爲皇后，又能對李氏一族助力多少？遠水解不了近渴，最多也僅僅能保李氏一族不滅而已。
李斯死後，李氏一族的衰弱，如今看來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最重要的是，李拓等人同樣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父親李斯的喪期同妹妹李嫉的冊後大典衝突了。這是他今天來宮中除了像胡亥稟報李斯逝去外要辦的第二件事。
“龍玄，傳太醫速速去丞相府！”胡亥大聲喝道。
原本一直處在疑惑狀態的龍玄聽到胡亥的話，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皇帝和堂中三位大臣前後截然不同的反應已經將龍玄給弄迷糊了。
他想不明白，爲何自己稟報時，無論是皇帝還是蒙恬三人都是一副早知道的模樣，而等到李拓來說的時候，所有人卻又是齊齊表現的跟才知道一般。
“下臣遵旨！”
“謝陛下。陛下，小人父親已經仙去，府中發現父親不對之時，已經請過太醫。然則已經回天乏術。”李拓一臉感激的伏地道。
“太醫有說爲何會出現此等之事否？”胡亥沉聲道。
“回陛下，胡太醫說家父年老體弱，今夜受到驚嚇，暑氣入體，所以……所以，嗚嗚嗚！”說到這裡，李拓再次悲從心來，伏地痛哭道。
聽到李拓的話，大殿之上的胡亥和堂中的蒙恬三人齊齊悄悄鬆了口氣。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如此一來，李斯的死，就不會對關中局勢產生太過劇烈的波動。只要平穩的將權力過渡下去，那麼李斯的死產生的影響將很快就會消去。
畢竟，李斯自然死亡，跟刺殺皇帝被皇帝下詔自盡而死，那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擺駕丞相府！”胡亥大聲喝道，同時對着堂下的蒙恬三人道：“三位愛卿於朕同往吧！”
“臣等遵旨！”
蒙恬、尉繚和馮去疾三人同時躬身應道。
皎潔的半月不知何時已經完全落下，一抹晨曦悄然出現在東方黑暗的天際。
新的一天開始了。
等到胡亥的皇帝儀仗到達丞相府時，丞相府周圍已經自發的聚集了無數的咸陽百姓。
李斯勞累過度、暑氣入體逝去的消息，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向着整個咸陽城各處蔓延着。無數聽到消息的咸陽百姓紛紛自發的自各處趕來，朝着李斯的丞相府匯聚着。
李斯，這個執掌大秦權柄十餘年的丞相大人，在咸陽、在關中，甚至在整個天下都有着無與倫比的影響力。有人恨他，有人敬他，自然也有人愛他。
風雨飄搖的大秦如今剛剛纔有了幾分起色，一代權相李斯的逝去，無論從哪來看都是大秦帝國朝野上下的一個巨大損失。
皇帝依仗所過之處，趕來的百姓紛紛聚集在街道兩邊，對着策馬而行的二世皇帝躬身行禮。
原本對李斯的死還心存疑慮的百姓，在看到皇帝、蒙恬、尉繚以及馮去疾等人時，已經知道，李斯的逝去必然是事實。
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員同時也在朝李斯的丞相府聚集而來。無論是李斯提拔的門生故吏還是跟李斯政見不合的御史、朝臣，此刻終於同時達到一致。
逝者已逝，死者爲大！
胡亥到達李斯的丞相府之時，丞相府中已經聚集了無數的人。姚賈、鄭國、胡毋敬等九卿重臣半數到齊，剩餘大多都是出自李斯門下最先收到消息的朝中官員。聽到皇帝儀仗到了，在李斯三子李法的帶領下，一干人等紛紛迎接出來。
胡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李法、姚賈等九卿重臣前面戴着天平后冠的美麗女子，大秦皇后李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