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奕來的很快,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賀新就接到他的電話。
“賀老師,我到了,剛進小區大門,麻煩您告我一下門牌號。”
可能是因爲賀新告訴他要引見大導演,張奕在電話裡的語氣顯得特別客氣。
其實賀新接到他的電話挺驚訝的,從石景山到這邊距離不近,這傢伙居然速度這麼快。不過他也顧不得問,趕緊把寧皓家的門牌號給報了一下。
沒過幾分鐘門鈴就響了。
正坐在沙發上吃着水果看書的娜姐費勁地要站起來,賀新忙擺手道:“我來!我來!”
跑過去一開門,就見門口站在一個一身陸軍夏季常服,佩戴着文職幹部的肩章,頭上還戴着大蓋帽的軍官。
見慣了那個在片場總是弓背塌腰,頭戴瓜皮小帽,腦袋後頭還拖着根豬尾巴的長順,如今咋一看腰桿筆直,面帶微笑,頗有幾分後世《士兵突擊》中史今班長風采的張奕,賀新下意識的愣了一下。
“賀老師!”
張奕“啪”的一下給他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啊?”
賀新跟着也想舉手,只是手剛擡了一半,才發覺不對,忙道:“快請進吧!”
同時還問道:“你不是說在石景山嘛,咋來的這麼快?”
門口備着拖鞋,張奕一邊換鞋一邊笑道:“我出來的時候,正好碰上我們單位有車進城,聽說我有急事,就幫我送……”
只是他話還未說完,一擡頭就看到一片狼藉的餐桌邊上坐着兩個人。一個賊眉鼠眼,一臉猥瑣,長的跟瘦猴似的;另一個則大腦袋,滿臉橫肉,脖子上戴着條大金鍊子,手腕上還有一根明晃晃的蜜蠟串珠,整個兒跟道上混的大哥一樣,怎麼看都不象是好人。
呃,旁邊沙發上居然還坐着個大肚婆。
他不由張大了嘴巴,一臉目瞪口呆。
一片狼藉的餐桌邊上的兩個人也愣住了,一個編劇,一個導演,對於劇本里的四眼是個什麼人,心中都有一個大致的概念,怎麼進來的會是一個一身正氣的軍官呢?
寧皓一臉疑惑地朝賀新看了一眼,意思是你說的合適的人選就是這麼一位?
嶽曉軍更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道:“臥槽,怎麼是個當兵的?”
“怎麼說話呢?人家是部隊文工團的。”賀新忙喝斥道。
同時尷尬地幫着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剛纔跟你們說的我朋友張奕,戰友文工團的話劇演員。”
然後指着一臉訕訕的嶽曉軍道:“這位是我師哥,編劇,嶽曉軍。那啥,前陣子央視八套播的情景喜劇《天生我才》就是他寫的。”
張奕剛剛一剎那有種受騙上當的感覺,一聽賀新的介紹,暗叫一聲慚愧的同時,頓時肅然起敬。因爲他平時也喜歡寫寫東西,可他寫的最多的卻是主持人串詞或者政治部的官樣文章之類的,對於編劇那是很景仰的。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他趕緊上前,客氣地喊了聲:“嶽老師!”
嶽曉軍本來就一臉歉意,這會兒趕緊擺手慚愧道:“不敢當,不敢當,叫我小軍就行!”
說來慚愧,剛纔賀新隆重介紹的央視八套那部情景喜劇《天生我才》,他不過就是一個槍手而已,署名壓根就不是他的名字。不過賀新說這戲是他寫的,這點倒是沒毛病。
接着,賀新便隆重推出另外一位大腦袋的大BOSS:“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寧皓,寧導演!”
“寧導,您好!您好!我看過您的《綠草地》,特別喜歡!”
張奕那雙小眼睛頓時一亮,激動地伸出雙手道。
寧皓反倒是有幾分不自在,想伸手,卻發現自己手上油滋滋的,趕緊往衣服上抹了幾下,這纔跟張奕握手道:“謝謝!謝謝!”
人家買票看了你的電影,當然得說聲謝謝。
這會兒,他才細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位。雖說是一身軍裝,但他發現這人從進門到現在一系列的表情很生動。而且這位的長相咋一看,因爲軍裝和大蓋帽的關係,看上去有些不適應,但是仔細打量卻發現這位小眼睛、高顴骨,還有點齙牙,特別是一笑起來,跟松鼠似的,倒是很有特色。
“哎,那啥,吃了沒?要是不嫌棄的話,一起整兩口?”寧皓繼而熱情地邀請道。
張奕忙擺手,靦腆地笑道:“不客氣,不客氣,我吃了。再說,我也不會喝酒。你們隨意!你們隨意!”
“張老師,您請坐,請喝茶!”
這時,娜姐泡了一杯茶走過來,熱情地招呼道。
“呃……謝謝!”
張奕還沒有搞清楚狀況,面對這位大肚婆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瞧我,都忘了介紹了,這位是娜姐,咱們寧導的愛人,也是一位編劇,之前寧皓的兩部作品《香火》和《綠草地》,娜姐都有參與,還包括我們現在準備要拍的這部《石頭》……哦,對了,今天找你來就是想請你試一下《石頭》裡的一個角色。”
“是嗎……哦,對不起,娜姐,您好!”
張奕頓時喜形於色,他雖然在電視劇裡跑過龍套,演過配角,但還從未體驗過大膠片呢!
娜姐對他的失態當然不會介意,抿嘴一笑道:“張老師,您請坐。我幫您把劇本摘錄一下,您先看看。”
“哦,謝謝!”
劇本里涉及到四眼的戲份不多,也就是十幾場戲。娜姐特地套上一件防輻射的背心,走到隔壁的書房,把這有關四眼的十幾場戲的劇本打印出來。
“奕哥,你先慢慢看着,不急!我們正好把剩下點酒喝了啊!”
雖然賀新對張奕充滿信心,但他還是覺得當着寧皓的面先試一下戲比較好,讓浩子有個更直觀的判斷。
“哎哎哎,不急,賀老師、寧導、嶽老師,你們慢慢喝着,不用管我。”
張奕捏着手裡七八頁的劇本,激動的心情終於稍稍平復了一些。
七八頁的劇本,對於他來說,戲份已經算不少啦,尤其這還是大膠片呢!儘管還沒看劇本,但他心裡卻在暗暗給自己打氣,一定要把這個角色拿下來,至少不能給賀老師丟臉。
其實三人酒已經喝的差不多了,就是賀新太磨嘰,一共才三兩白酒,硬是磨了一個多小時。用寧皓的話來說,喝酒這麼磨嘰這麼不要臉,除了他,還有就是前不久剛剛認識的黃博。
人家倒是酒量不錯,但據說也特別能磨,哪怕磨一夜都沒關係,生生把你給“熬敗”了。
三人把杯中酒清了,一起把殘局收拾掉。
張奕那邊已經把幾頁劇本看完了,心裡多少有點底。
“寧導,那我就試試四眼和馮總最後的一場戲。”
應該說四眼的戲份比較零碎,比較有爆發力的一場戲就是最後和馮總交鋒的那場。
“行,那咱們就把試試!”寧皓往沙發上一坐,擺出一副導演的派頭微笑道。
他一開始對這個角色並不怎麼重視,既然是賀新推薦過來的人,只要形象合適,應該沒多大毛病,但既然賀新要執意試戲也未嘗不可。
這邊賀新拖過來一把椅子,主動道:“我來幫你搭一下。”
說着,邊往椅子上一坐,還特意在寧皓家的茶几上找了一把指甲鉗做小道具,翹起二郎腿,神情特欠揍的,悠哉悠哉的修着指甲。
張奕特意先道了個歉,把身上那件夏季常服脫了下來,露出裡面草綠色的背心。畢竟穿着軍裝試這樣的戲有些不太妥當。
就見他準備好之後,毫無徵兆突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扒拉着賀新的腿,哭喊着:“馮總!馮總!我跟了你這麼多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嘛,馮總!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啊!”
賀新彷彿沒看見這個人一樣,悠閒地修着自己的指甲,甚至嘴裡還輕輕吹着口哨,但一瞬間他卻突然變臉,狠狠地一腳踹過去,嘴裡咬牙切齒地罵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當然踹不是真踹,張奕排練了這麼多年的話劇,各種表演中的小細節還是掌握地非常好的。
他就勢後仰着摔出去,甚至還能在空中來了個轉體,臉朝下趴着摔倒在地上。
這個動作他定格了兩三秒鐘,當他慢慢地擡起頭來的時候,因爲此時他的位置正對着坐在沙發上的寧皓。
當寧皓的目光接觸到他的眼神時,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感覺整個背脊骨都在冒寒氣。
就見他那雙不大的眼睛中,閃爍着兇惡、狠毒的光芒,就感覺是被一條毒蛇盯住了一下。
然後又見他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整整了身上的衣服,居高臨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賀新,臉上露出不屑的冷笑。
陰惻惻道:“我這幾年是把你伺候舒服了,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坐八輩子牢都夠了……”
說着,便冷笑着轉身,朝門口走去,嘴裡還在得意洋洋道:“你屁股上哪邊長麻子,我都是清清楚楚的,你就在這兒安安心心地等警察吧!”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到後面傳來一聲“呯!”
就見他突然神情一凝,嘴巴半張,眼睛朝天翻白眼,強自掙扎着想要站定,卻依舊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而他的身後,就是賀新擡着右手比劃着手槍的姿勢,眯着一隻眼,一副剛剛開槍的樣子,見他倒下,這次緩緩收回右手,放倒嘴邊吹了吹。
“啪啪啪!”
旁觀的寧皓、嶽曉軍和娜姐不約而同地拍起手來,滿臉驚喜!
寧皓更是小眼睛閃爍着亮光,驚喜之餘,又沉吟着問道:“會說四川話不?”
“呃,會一點,不過不太流利。”
“沒事,你就說四川口音的普通話,再來一次好不好?”
“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