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睡覺的時候三妹兒一直在隔壁的病牀對着我絮絮軟語,她說她相信我,尤其是我下午給那個小姑娘看出是得了豬毛丹的病症更是讓她看到了希望,她說學會的東西怎麼會忘了呢,嬌龍,你一定可以重新開始的。
我一直沒說話。聽着她的聲音怔怔的看着自己纏的像個包子樣的右手,很多東西。她不懂,我是因爲天生陰陽纔可以看見以及感受到這些東西,並且在接仙兒後才變得身體有靈,悟性極高,有點類似於白話講的開天眼,就是說你得天眼打開才能不明自明,哪怕是看見不懂得,但是腦子跟心裡都是有路數的,這個講的就是意會了。
而應用這些意會的東西並且將它們發揮出來,則需要的就是陰陽根,也就是右手最重要的中指,誰都有中指。那是不是我出本書誰買回家去看誰就能當陰陽師了?
當然不是,得先有靈,就是有接納陰陽的悟性,最後開啓天眼,以手法貫通,不然照葫蘆畫瓢鳥用都沒有,符都是一樣的,但畫出來啓的效果卻大不相同,道法高的,鎮鬼驅邪,沒那個靈性法力的,畫出來不但不祛邪反而會招來髒東西上門恥笑羞辱。
我太瞭解這個過程了。我的身體,一開始是先天陰陽,血本身就可以鎮邪驅鬼,所以接仙兒時無比順暢,等於是直接臨身,開啓天眼,同時給悟,而夢裡人,就是教會我運用陰陽根法術的人,先天條件給足優勢。後天三仙兒一臨身再加上夢裡人賜教的各路術法,自然擔得起陰陽師三字之名。
但現在呢,我不敢說了,先天陰陽沒了,血肯定沒以前的能力了,再加上我沒三仙兒的庇佑也請不來老仙兒了,等於是不能再看香頭給悟,最雪上加霜的就是,陰陽根還斷了,絲毫不能在運用陣法了,就跟小貝當年要學道陰陽根被我斷了的效果是一樣的,先天的,給你拿回去了,後天的。路又給你堵死了。
我記着以前程白澤曾經說過,要是我先天陰陽破了,只能當個入門級的先生了,至少老仙兒還在,陰陽根還可以繼續使用,也就是血沒以前鎮壓的能力強了唄,現在呢,入門級的都夠不着了,說句不好聽的,三妹兒都比我有資格去當個陰陽師吧,最起碼她陰陽根還是好的啊,而我,又有什麼呢。
不甘心,但也的確沒自信了,可以跟朋友裝着自己還撐着住,其實心裡早就蜂窩遍佈了,說好聽的是去醜叔那修身養性陪三妹兒,說的不好聽的就是我他媽的合計我死也得死遠點。
想?我想了二十四年了,都想到自己一無所有啥都放下了還能想明白什麼玩意兒!
“喬喬,你這樣出院真的沒問題嗎。”
站在電梯口,我看着媽媽笑了笑:“沒事兒的,醫生說我拆石膏的時候再來一趟做做檢查都行了,你別擔心了啊,看着姥爺沒事兒我就放心了。”
媽媽幫我按了一下電梯按鍵,憂心忡忡的嘆着氣:“那個叫三妹兒的小孩兒以後就跟着你了?”
我點了一下頭:“嗯,她叔叔跟我是很好的朋友,我應該照顧她的,不過現在她一直在照顧我,這不是都跟着宗寶先下去又是幫我收拾東西又是幫我找車的麼。”
媽媽嗯了一聲:“那孩子我看是挺早熟的,她多大啊?”
“十二吧,比我小一輪。”
“不像,說話辦事兒啊,像個大姑娘似得,可能是沒人照顧的孩子都懂事早吧。”
我笑笑沒多應聲,聽見身後有喊我名字的聲音,轉過臉,一個小護士呼哧帶喘的跑過來,“馬先生,我特意去的你姥爺的病房找你的,就知道你會來這看看,你的就診本落牀頭了,這個得收好了,回診時還要用呢。”
“謝謝。”我單手接過來,看了一眼打開的電梯門:“媽,你回去吧,等我姥爺要出院的時候我再來看看,要是想直接回農村老家的話你告訴我一聲我好讓宗寶給你們找個車送回去。”
“那都好說,我送你下樓吧。”
“不用!!”
我笑着搖頭,拄着拐自己走進電梯:“我還不是殘疾人呢,這兩天用拐挺順當得,你回病房吧,三妹兒跟宗寶就在院門口等我呢,我直接上車就行了。”
“我送送吧。”
“真不用,你這樣我好不得勁兒了,你看我單腳站着都行,回吧,啊。”
站在電梯裡,按下關門鍵,我看着媽媽嘴角輕輕的笑着,“趕緊回去陪姥爺吧,他剛纔不是還一直催促你快點回去嗎,回去吧。”
“那你小心點啊喬喬,到家了來個電話啊。”
我點頭應着,直到電梯門徹底關上,按下一樓,才輕輕的吐出一口氣看着慢慢下降的電梯數字,等到進來的人陸續變多,我低垂着臉拄着拐微微的靠到最後面的一角,不想再在這時被誰給認出來。
直到‘叮’的一聲響起,前面的人步伐急促的涌出,我不急不慌的站在那裡,等人都走出去了,才慢慢的夾起柺杖,剛要挪步,擡起的眼卻猛地怔住了,看着眼前的人,胸口也兀的抽搐了起來……
他西裝革履的站在門外,着裝風格一如既往的凌厲幹練,星眸耀目,只是臉上依舊面無表情,大概是見我半晌沒動,才眉宇微微的凝蹙,語氣清冷:“出來嗎。”
“嬌龍……”
他身後站着的肖天看着我明顯驚詫,但只吐出了兩個字就有些忌諱的瞄了一眼卓景的後腦慌忙的閉上了嘴,卓景看着我,微微的側臉,語氣則是有幾分疑惑的問向肖天:“你認識的?”
“嗯,……她,是那個……”
“不認識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打斷肖天的話,壓抑着情緒直接開口,垂下眼,也不敢再看他:“我現在就出去,馬上!!”
手忙腳亂的搗騰着一條腿挪出電梯,路過他身旁時用力的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沒控制住露出破綻讓他看出什麼。
“嬌……”
肖天還想叫我,我紅着眼直接瞪了他一眼,暗暗的搖頭,肖天只能嘆了一口氣,跟着卓景直接進了我身後的電梯,聽到關門的聲音響起,我的一口氣終於微顫的吐了出來,鼻子沒出息的開始發酸,想着他剛纔的臉,挺好的不是嗎,這纔是他麼,他就應該是這樣的啊,木木的搖搖頭嗎,不敢讓自己多想,擡腳剛走了幾步,身後忽然傳出熟悉的聲音:“林喬。”
身體登時一震,眼淚不受控制的涌出,不敢回頭,怎麼會,他再叫我?
“林喬是嗎。”
我怔怔的轉過臉,看着卓景拿着我的就診本從電梯裡兩步走了過來:“你的?”
慌忙的把臉在肩頭上蹭了蹭,伸手接了過來:“謝謝,謝謝。”
“等一下。”
他的手卻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如墨的眼裡透着些微的遲疑:“你認識我,或者,我認識你,是嗎。”
我本能的搖頭,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我……認識的,在電視裡見過的啊,卓氏的繼承人麼,名人啊,呵呵……呵呵……”
卓景的眼裡探尋的光退了下去,表情隨即恢復清冷,:“那是我唐突,打擾了。”
我看着轉身的他卻用力的攥緊了手裡的就診本,逼着自己轉身不再看他,眼睛用力的向上翻着,四肢忽然就無力了,聽着電梯門再次的合上,拄着的柺杖卻‘哐當’一聲落地,明明都放下了啊,爲什麼我卻不能像自己說的那麼灑脫?!
“嬌龍!!”
三妹兒急匆匆的從門外跑來,看着我的樣子不禁大驚,匆忙的撿起怪狀伸手扶住我:“你怎麼了啊,誰撞到你了啊!是不是哪疼啊,怎麼哭了啊!!”
我吸着鼻子用力的搖頭,什麼都不想說,我幹嘛要這副樣子讓他看到啊,他肯定覺得我精神有問題,哭什麼哭啊,看見他恢復的這麼好我應該高興啊!
“嬌龍,你到底怎麼了啊,你說話啊,是讓誰給欺負了啊……”
坐在車上,三妹兒還在不停的問着我:“還是傷到哪了啊,我們是不是得再回去看看醫生啊,這樣回家行嗎。“
我用力得調節着情緒,眼睛看着窗外,在狀態還沒徹底的恢復前什麼都不想多說。役鳥吐血。
“嬌龍,你……”
“別問了。”
坐在副駕駛的宗寶淡淡的張口,“能讓她情緒崩潰還不想說的除了碰見卓景就沒別的事兒。”
三妹兒愣了一下,看向我:“卓總?你看見卓總了,說什麼了嗎,他……”
“我替她回答,能認出來她還能坐在這裡這樣嗎,一個死命的不認,一個還忘了,忘了的不疼不癢,死命不認的可不就難受嗎。”
說着,宗寶還一副對我從裡到外都理解透徹的模樣回頭看向三妹兒:“以後你跟她也別聊這個話題,那就是刺激她呢,她說什麼大義凜然相忘於江湖的話你就當放屁,她說一套做一套,那說的都可好聽了,一碰見就活完。”
“柳宗寶!!”
宗寶死不爛顫的看向我:“你急什麼,我說我的,你難受你的唄,兩不耽誤。”
“你給我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