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期而至,雖然雪停了,但風卻更加刺骨,氣溫似乎更低了一些,接到賀蘭捷通報,秦軍開始異動的賀蘭雄跨上了高臺,對面的秦軍大營之中燈火通明,一道道煙柱沖天而起,隨風而至的香味,讓賀蘭雄意識到對方竟然在這個時候開始埋鍋造飯了。
“對方要進攻了。”賀蘭雄對賀蘭捷道:“秦軍將要夜襲,王長勇要孤獨一擲了。準備戰鬥吧。”
剛剛準備入寢的漢軍紛紛重新披掛,一批批的進入陣地。一堆堆的篝火在漢軍陣地之前被點燃,將整個陣地照得一片通明,賀蘭捷率主力進入殂擊陣地,陳輝率領另一支部隊向左翼繞進,準備側擊秦軍,另一員部將毛士進則繞向翼。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秦軍的行動欲發地古怪起來,通過望遠鏡,賀蘭雄看到秦軍士兵掀倒的帳蓬,將帳蓬布撕成了一塊一塊,將這些布纏裹在了身上,剩下的便將一團團的雪兜起來,扛在了肩上。
軍號之聲響了起來,秦軍士兵分成了數路,亂糟糟的向前挺進,沒有什麼隊形,似乎也沒有軍官組織,就這樣胡亂地踏着雪地,卻堅定不移的向前走着。
秦人基本上已經沒有了遠程武器,前段時間爲了加快撤退的速度,他們拋棄了幾乎所有的輜重武器,這導致他們將無法使用遠程壓制武器。
走在最前頭的士兵將肩上的雪空在地上,滾成了一個雪團,然後數人合力,推着這個雪團向前滾動,隨着他們前進的距離愈來愈遠,這個雪球也愈滾愈大。最後,不得不依靠十數人的力量,才能推動這個雪團前進。
“這招兒都能想出來。”賀蘭雄有些瞠目結舌。可惜他現在沒有火炮,與對方一樣。在這一次大迂迴中,爲了追求速度,他也沒有帶上重型武器。
賀蘭捷駐足在一段陣地之中,這裡用冰雪砌成了一個半圓形的堡壘,佈置着三臺神機弩,弩手們正全神貫注地注意着越來越清晰的秦軍,當他們看到滾在秦軍前方那一個個巨大的雪球之時,也一個個不由得都是驚呆了。
“操他娘。這也行!”賀蘭捷搔搔腦袋,不得不說,人在危急關頭,總能想到一些匪夷所思的招數來,這些巨大的雪球不但能擋住弩機的射擊,亦能破壞漢軍佈置在前沿陣地之上的鐵絲網,以及填平那些築起來的牆壘。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賀蘭捷搖搖頭,幸虧他還在陣地前方數十米處佈置了另外一些手段,不然。這一戰,只怕一開始就會進入慘烈的肉搏戰,這是秦軍所向往的。可不是漢軍所要的,漢軍作戰,歷來便是使用優勢的武器對敵人進行壓制,儘量減少參於肉搏的敵人數量,戰爭之中減少己方的傷亡,一直是漢軍追求的目標,雖然漢軍從來都不懼怕與敵人肉搏。
招來親兵,他低聲吩咐了幾句,看着親兵轉身跑開。賀蘭捷朋背上取下弓箭,綽起一支火箭。搭在弦上,眯起眼睛瞄準着前方的某個地方。
敵人出現在千米之外。漢軍陣地之上燈火通明,而秦軍也舉着無數的火把,將雙方之間的空地照得纖毫必露,秦軍正在短暫休息,恢復體力,賀蘭捷注意到,秦軍隊伍之中,居然沒有一面軍旗。
他的心微微收縮了一下,這些秦軍是抱定了必死之心的,他們在進攻之前,肯定是將他們的軍旗全都處理了,這就是說,他們根本就對這場戰爭沒有任何勝利的奢望,而只是進行一場絕望的攻擊。但這樣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因爲他們不是以突圍,以勝利爲目標,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對漢軍造成最大的傷亡。
短暫的停頓之後,秦軍再一次開始前進。雪球已經被滾得相當大了,一個挨着一個,將身後的秦軍身影幾乎全都擋住。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秦軍愈來愈近,正常情況之下,這個時候漢軍的神機弩就已經開始嘯叫,對敵人進行收割了,但現在,這些雪球擋住了秦人,也擋住了弩手的視線,漢軍耐心地等待着上司發出射擊的命令。
賀蘭捷站到了堡壘之上,與此同時,陣地之上,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名漢軍士兵站了起來,與賀蘭捷一樣,手裡都提弟弓箭。
二百步,賀蘭捷垂下弓箭,下面的士兵打燃火石,點燃了箭頭之上的引火物,賀蘭捷平端起大弓,眯起了眼睛。
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他霍地拉開了弓弦,稍作瞄準,手指一鬆,嗡的一聲,火箭脫弦而出,伴隨着這支火箭射出去的,是上百支同樣燃燒着的火箭,這些射擊的士兵,都是漢軍之中箭術極佳的好手。
火箭落在滾動着的雪球的前方數步,伴隨着這些火箭射入地上,一陣巨響隨即傳來,滾動的雪球在劇烈的爆炸之聲中被崩成了漫天飛舞的雪粉,在這些滿天飛舞的雪粉之中,還夾雜着推動雪球前進的秦軍士兵的斷臂殘肢。
爆炸之聲持續響起,滾動在秦軍陣地之前的一個個巨大雪球連二接三地被炸散,漢軍陣地之上,神機弩立即便響了起來。
鋪天蓋雨的弩機將吶喊着衝擊過來的秦軍一片片掃倒在地上,但抱着必死之心的秦軍卻並沒有因爲前方袍澤的倒地而且絲毫的猶豫,他們吶喊着,舍死忘死的一撲上來,直到自己中箭倒下。百餘米的距離之上,很快便倒滿了秦軍的屍體。
不過百餘米的距離對防守漢軍來說,顯然太短了,正常情況之下,神機弩在三百米左右便可以開始射擊,這個距離之上,神機弩可以進行多輪射擊,但一百多米的距離,一個正常的士兵在十幾秒的時間便可以衝過來,神機弩射完箭匣之中的弩箭之後便需要換箭匣,就是這短短的空隙,立時便讓秦軍衝到了近前。
“手雷!”賀蘭捷厲聲吼道。
步兵們迅速點燃手雷向前方扔出去,而在此時,衝到陣地前沿的秦軍也拼命地向着陣地之上的漢軍拋出一個個的陶製手雷。
一聲聲的爆炸響起,漢軍陣地之上,同一時間亦有無數人倒下。與漢軍的手雷相比,陶製手雷的殺傷力要小得多,但饒是如此,瞬息之間,漢軍亦有上百人失去了戰鬥力。被早有準備的後援拖了下去。
前沿陣地之上一圈圈的安放着鐵絲網,秦軍衝到了鐵絲網前,解下身上披着的帳蓬布,鋪在鐵絲網上,然後立即便往上爬。尖利的倒刺在士兵的體重壓力之下,瞬間便刺破了厚厚的帳蓬布,穿透了士兵裸露的手掌,但這些秦軍士兵仍在奮力的向前爬動。
沉寂片刻的神機弩再一次響起,無數的手雷在空中飛舞,雙方不停地有人倒下,在最前沿陣地之上,秦軍很快便用屍體填出了一條條通道,鐵絲網被壓平壓扁,或者完全被屍體蓋滿,更多的秦軍士兵踏着同伴的屍體,衝向了漢軍的陣地。
神機弩開始向遠方延伸射擊,陣地之上,一柄柄的長槍搭上了矮牆,長槍兵的身後,一名名刀盾手單膝跪在地上,隨時準備衝出去作戰。
當秦軍開始發起殊死一擊的時候,在他們的後方數裡之處,新秦軍隊亦開始出營,與前方的賀蘭雄部不同,他們可是擁有着重武器的,一匹匹的馱馬拉着火炮,數萬名士兵傾巢而出,向着發生戰鬥的地方挺進。王剪,黃明等新秦將領雖然心中百感交集,但他們很清楚,這一仗,他們無法避,也不能避。
半個時辰之後,黃明清晰地看到了戰場之上的慘烈,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新秦軍隊前進的道路之上,他們沒有遇到任何的阻礙,原本以爲秦軍一定會在半路之上設立陣地,阻擊新秦軍隊以保護他們的後方,但卻一無所有,似乎秦軍將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向前進攻之上。
黃明有些發呆,看着已經列開陣勢的新秦軍隊,看着一門門已經昂起黑洞洞炮口的火炮,黃明卻是遲遲沒有下太射擊的命令。
幾番猶豫之後,身後中軍大旗之下,戰鼓之聲猛然響起,那是王剪在摧促他發動進攻,激烈的鼓聲已經代表着王剪的不滿了。黃明猛地閉上了眼睛,嗆的一聲拔出腰間的佩刀,“開火!”他大聲吼道。
上百門火炮猛地噴發出火焰,一枚枚開花彈帶着呼嘯之聲落向前方的秦軍,黃明緊緊地閉上眼睛,不忍去觀察前方的戰況了。
戰鬥的最前尚,王志君聽到了身後傳來的巨響之聲,他回頭,看着夜空之中飛舞着的那一枚枚帶着死亡之音的炮彈,慘然一笑,回過頭來,緊緊地握着手裡的鐵槍,厲聲道:“老秦兒郎們,殺啊,殺漢狗啊!”
他縱身躍過了前面的矮牆,殺進了漢軍的陣地之上。
火炮之聲不停地鳴響,卻沒有秦軍回頭,他們拼命地衝向前方的漢軍陣地,王長勇立於自己的中軍大旗之下,這是全部秦軍唯一一面剩下的軍旗。他閉着眼睛,開始輕輕地吟唱着秦軍戰歌。
“糾糾老秦,復我河山,血不流乾,死不休戰!”
歌聲慢慢的延散開來,越來越多的秦軍士兵一邊高唱着戰歌,一邊向前面的漢軍發起殊死的進攻。歌聲,壓倒了戰場之上爆炸之聲,吶喊之聲。
一發炮彈飛了過來,正好落在王志勇的中軍大旗之下,一聲巨響之後,王長勇失去了蹤影,碩大的軍旗倒在了雪地之上,開始燃燒起來。
黃明閉着的眼睛內,淚水不停地流淌着,秦軍的戰歌讓他一時之間痛苦到了極致。
身後鼓聲再變,黃明睜開了眼睛,嘶啞着聲音吼道:“出擊!”
王剪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戰場,他沒有流淚,但卻雙眼血紅,太陽穴上青筋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