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荃指揮的水師突破了郢都的水城,在郢都堅固的烏龜殼上敲開了一個縫隙,五千水師陸戰隊沿着這個縫隙一路向左擴大突破的範圍,在他們的後方,鄭曉陽指揮的第十二軍,鐵泫指揮的第十三軍也從這個縫隙之中涌了進來,與虎頭指揮的第十五軍,橫刀指揮的十六軍前後夾擊,大破郢都外圍屏障新野縣楚軍,十數萬楚軍被聚殲在新野,郢都的穩固防守至此被完全打破,漢軍大部兵臨郢都城下。
不得已,屈重將外圍剩下的二十萬守軍盡數撤入郢都之中,荊州戰事自十月起,到十二月初時,楚國聚集起來的五十萬大軍已經有超過三十萬被擊潰,或戰死或逃亡或被俘。外圍防禦全線崩潰,郢都成了一座真正意義之上的孤城。
屈重站在城樓之上,呼嘯的北風揚起他滿頭的白髮,臉上的皺紋比以往顯得更深了,二十萬人守衛郢都城,看起來很多,但屈重很清楚,現在的戰爭跟以往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漢軍重型火炮的出現,已經讓所有的堅城,都不再固若金湯,依靠人數取勝的戰爭模式,一去而不復返。
城牆之上的楚人在忙碌着,一堆堆的沙包被從城下擡起來,壘到城牆之上,以防備城牆被外面的火炮攻擊而崩碎之後無從補救,無數的牀弩,投石機正在緊張地調試着,但屈重很清楚,這些遠程武器在如今的戰場之上毫無作用,遠在他們射程之外的漢軍火炮可以毫不困難地將他們先行摧毀而使他們根本無法發揮出半分實力。
打到現在,屈重已經很清楚漢人的新式戰法了,步兵進攻之時,必然是長時間的火力準備,呼嘯而來的炮彈,會將防禦者大部分的遠程壓制武器盡數摧毀,而在後炮的掩護之下,步兵衝鋒向前,在防禦者還沒有反應過來或者佈置到位的時候。他們的步兵已經攀上了城頭,外圍防線的一些城市就是這樣被漢軍輕易地打破的。
郢都守軍吸取了這些教訓,在城牆之上,開始佈置一些隱藏士兵的藏兵洞。在炮擊的時候,這些士兵可以躲藏其中,炮擊一停止,他們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衝上牆垛,以阻止敵人的登城。不過這個時候。他們可供利用的,便只有手裡的武器和最簡單的弓弩以及手雷了。
屈重不知道郢都能守多久,他現在唯一的指望便是屈完能取得突破,以及秦軍能以最快的速度打進漢國本土而迫使漢軍回師自救。
“太尉!”畢軒走到屈重的身邊,臉上同樣十分凝重。畢軒是在彭城一戰之後升上來的,是一員經驗極其豐富的老將。在這場防禦戰之中,屈重也同樣發揮出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漢軍在修築炮臺,末將仔細觀察過了,那是他們的重型火炮,射程幾乎可以達到城市的中心。我很擔心漢人不顧一切地轟擊城內造成百姓的恐慌。”
“放心吧,高遠自詡仁義,他絕不會是這麼做的。”屈重搖搖頭,“而且,他如此做,除了激起楚人更強烈的仇恨和更堅決的保衛郢都的決心之外,什麼也得不到。畢將軍,能想出什麼辦法對付這些重型火炮嗎,他們對城牆的威脅太大了。”
“要是郢都的改造工作提前幾年就好了,如果用上鋼筋水泥結構來包裹外牆。對於火炮的攻擊,防禦力便會大大增強,哪怕是在城上多造一些藏兵洞也是好的啊!”畢軒有些痛苦地道:“可是我們什麼也沒有做,現在當敵人來了。我們才發現,郢都的城牆太老個了,有些地方破破爛爛,這些搶修出來的地方,纔是最大的隱患啊!”
“誰能想到高遠的戰略居然是先楚後秦!”屈重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這是我們最大的失誤,如果屈完的二十萬大軍不出去。結局不會是這個樣子的,好在現在秦人也明白了,他們如果再不出手,大家就會一齊完蛋,現在,我們只能期望屈完與秦人能夠將漢人的本土打得稀亂,迫使高遠回師自救,我們再趁勢反攻,讓高遠顧頭不顧尾。只要能夠做到這一點,讓漢國徹徹底底的失敗一次,我們至少能贏得數年甚至十年以上的休養生息時間,有了這個時間,秦楚聯手,必然能與漢人抗衡。”
畢軒沉默片刻,“太尉,我有一個很不好的猜想,可是又不敢隨便對人言,生怕亂了軍心,可是憋在心裡又很難過。”
屈重掉轉頭看着畢軒:“都什麼時候了,還有什麼不能講的,難道局勢還能比現在更壞?”
畢軒猶豫了片刻,終於道:“太尉,自從漢軍開始進攻我們大楚,歷時一月有餘,便擊潰了我們大楚的各地軍隊,侵佔了我們大部分的土地,進攻之神速,效率之高,讓人猶如身在惡夢之中,但自從太尉開始調集各地兵力如郢都,有意放棄地方之後,漢軍的進攻速度反而放緩了下來,好像是在任由我們抽調各地兵力到荊州來組織最後的防線一般,這不符合常理,我仔細想過,如果漢軍想要阻止太尉的話,他們的騎兵完全可以阻截部分地方兵力進入荊州的。可是他們並沒有這樣做。”
屈重臉色微變:“你想說什麼?”
“開始我想,難道高遠是在想着畢其功於一役,任由我們將各地兵力調入荊州戰區之後,他一鼓作氣,盡數將我大楚最後的精華毀滅,使我們從此一蹶不振,再也沒有反抗的力量,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免得戰後各地會出現反抗力量而讓他們感到麻煩。”畢軒道。
“或者他正是有這種想法,可是他可能想不到,我們會聯合秦人的力量,攻其之必救。”屈重道。
“太尉,如果高遠想到過這一點呢?難道高遠會天真地認爲那一紙和約當真便能讓路超老老實實地在咸陽當縮頭烏龜嗎?”畢軒反問道。
屈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漢軍自成軍之日起,便戰無不勝,在彭城那一敗,是他們屈指可數的幾場敗仗,常勝之師狂傲之心必有,再者,秦國之內亂剛平,或者高遠料想不到,路超意然會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平息國內的騷亂。”
“是的,這是一種可能,可是我擔心另一種可能。”畢軒沉重地道。
“另一種可能?”
“是的,高遠與路超從小一起長大,後來又多次交手,如果說這世界上有誰最互相瞭解的,只怕莫過於他們兩人了。我擔心的是,高遠所想的一勞永逸不僅僅是對我們楚人,還有秦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屈重變色道。
畢軒的臉色如同正在飄飛的積雪一般雪白:“太尉,這幾天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如果事情真如我所想的那一般,高遠將什麼都考慮到了,我們在等着秦人出兵,他或者也正在等着秦人出兵。如果秦人龜縮在國內,漢軍便要一城一池的逐地去攻打,耗時日長,損失必大,但如果秦人出來了呢?如果高遠已經給秦人設下了圈套,讓秦人鑽進去呢?那一仗,只要高遠獲勝,便是真正的一勞永逸,滅了我們楚國,消滅了秦國最後的力量,真到了那個時候,漢軍再驅師入秦,只怕秦國再無一兵一卒可以拿來抵擋了。”
屈重的臉色也變得慘白起來,手不由自主地握進,指甲深深地嵌進掌心,“你,你怎麼會有這個想法的?”
“漢軍的進攻速度。”畢軒嘆了一口氣:“從進入荊州戰區之後,漢軍的進攻一直不慌不忙,看似每日都在向前,其實他們的進攻,是換着部隊,今日兒這支,明白那支,在輪番進攻,這也是我這兩天閒下來之後,想起這個可能,纔去翻閱以前的軍報發現的。他們根本沒有盡全力,但自從秦人出師,屈完進入穎州郡之後,漢人的進攻突然加速,太尉,他們勢如破竹啊,水師一戰,讓我們看到也漢人強大的進攻能力,我們的水師根本不是對手,既然是這樣,那先前高遠爲什麼不從哪裡打開缺口?難道高遠這樣的百戰將軍想不到嗎?就算高遠想不到,他手下那麼多的將軍,就沒有一個人想不到?”
“進攻速度的突然加快,顯然是高遠想要結速這場戰事了,因爲他想要的已經得到了,現在秦人必然已經大規模出動,進入漢境,開始交鋒了,既然蛇已出洞,高遠自然便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我們,然後回頭去收拾秦人。”
屈重的頭高高昂起:“或者你說得都是對的,但我們郢都還有二十萬大軍,我們難道是泥捏的麼,他想拿就能拿下?讓他進攻吧,我們楚人會讓他看看,什麼叫作血肉長城!”
畢軒默默點頭,他能說些什麼呢?如果一切真如他所言,秦軍如果遭到毀滅性的失敗,楚國便也完了,他情願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
屈重與畢軒兩個人站在城樓之上的時候,遠處的漢軍陣地之中,高高搭起的塔樓之上,高遠也正在緩緩地收回眼前的望遠鏡:“徐亞華出函谷關,王長勇出山南郡,屈完,蒙勇進攻穎水,該出來的敵人,差不多都出來了,郢都的任務完成了。明日凌晨,總攻開始!”
“遵命!”塔樓之上,數十位將領齊齊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