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欄山大營,檀鋒面沉如水,自琅琊郡返回的淳于燕臉色也不是很好看,在琅琊,他碰了一個大大的釘子,葉天南在知曉淳于燕的來意之後,極其不客氣地將他掃地出門。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葉天南冷笑着對淳于燕道:“你們要暗算高遠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論你們想幹什麼,我翁婿二人接着便是了。但想如此巧取豪奪,卻是想也休想。”
檀鋒哼了一聲,“他真是這樣說的?當真是不見棺材不流淚,本來看在王上的面子上,還想給他留幾份顏面,既然如此,那也休怪我等了。”
“此事,有把握麼?”淳于燕擔心地道:“葉天南不是一般人,難保沒有後手,而且高遠那頭,當真沒有問題,要是讓高遠脫困而出,事情就不好收場了。”
檀鋒淡淡一笑:“周玉已經出發半月有餘了,昨日來信,已經佈下羅網,就等高遠一頭撞進來了。張君寶與姬奎也早已出發,目前,已經發現了高遠在草原的老巢的蹤跡,現在正在向那裡進發,而在京城,王上也已經削去了葉重的禁衛軍統領一職,眼下,葉重已經離開薊城,回返琅琊,葉氏另一員干將荀休暫時沒有動他,不過也無所謂,荀休翻不起什麼大浪。淳于大人,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那就好,我就怕打蛇不死,反遭反噬,當初周太尉與寧大人在薊城刺殺高遠不成,轉眼之間,便讓高遠成了氣候,如果這一遭再失手,高遠必然與大燕反目,以如今大燕四面危局的情況之下,不免要再添一勁敵。”淳于燕點頭道。
“高遠兵微將寡。還談不上是大燕的勁敵。”檀鋒笑道,“淳于大人就等着好消息吧。”
“趙國趙牧現在可是動作頻頻,也不能不讓人擔心啊。”
“漁陽姜郡守那頭已經嚴陣以待了,其子姜新亮已經率一萬精銳進駐全城,趙牧一時之間,不會輕舉妄動,而我在邯鄲也另有佈置,保管讓那趙牧束手束腳,事事掣肘,趙牧的確大才。但是碰上了一個好猜忌的趙王,再加上一個志大才疏的趙杞,趙牧十分才幹,能發揮一半就算了不起了。”檀鋒大笑起來。
“離間之計?”淳于燕問道。
檀鋒哼了一聲,“趙王不得不用趙牧,卻又猜忌於他,擔心他與子蘭勾結,因此在重新起用趙牧的同時,又將因上一次兵敗而被黜落的趙杞再一次招回了邯鄲爲御史大夫。主掌虎豹騎,而子蘭辭相之後回到代州,一門心思經營自己的封地,因此。我派了人去了邯鄲,散佈流言,收買官員,讓趙王心裡這把火燒得再烈一些。”
“去的是誰?能主持如此大事的人。非得要獨擋一面不可。”
“這個人,淳于大人可也是認得的。”檀鋒大笑道:“淳于大人,可猜上一猜。”
淳于燕看着檀鋒那張朝氣蓬勃的臉上略帶着一些得意的笑容。不由有些訝然,檀鋒雖然掌控了燕翎衛,但分佈於各國的燕翎衛的諜報網,如今可還沒有完全收服,甚至不少人對檀鋒尚有敵意,那些人可都是以前寧則誠佈置下來的,像趙國的燕翎衛便是如此,而且在趙國的燕翎衛分部亦是除開燕國本部之外,最大的一股勢力,因爲趙國曆來便是燕國的大敵,寧則誠在趙國內部可是下了極大的功夫,眼下潛伏各國的諜報網頭目可都是盯着趙國,如果檀鋒能將趙國這一塊一舉拿下,那纔算是真正掌控了燕翎衛所有的實力,而燕翎衛也才能真正運轉起來。
看檀鋒的模樣,卻似乎是胸有成竹,淳于燕心中一動,募地想起一人,臉上卻是浮起不可思議的表情,“該不會是李雲聰吧?”
檀鋒忖掌大笑,“果然不愧是我大燕的內史,有着七竅玲瓏心,一猜便着,正是李雲聰,有此人出手,潛伏在趙國的我燕翎衛人馬便可以完全復活了。”
“你放心?”看着檀鋒,淳于燕輕輕地問道。
“有什麼不放心的!”檀鋒收斂起了笑容,淡淡地道:“李雲聰的確是寧大人的心腹,但也終是我燕人,他是聰明人,知道該如何取捨,更何況他的家人,親族皆在薊城,除了盡心盡力我大燕作事之外,還敢翻出什麼花樣不成?我能給他這個機會,他卻是感激涕零呢!此人有才,當然得重用,更何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敢用他,自然不怕他反。”
“如果李雲聰當真是真心投效的話,那的確是可以令人放心。”淳于燕感嘆地看着看着檀鋒,心中不由歎服,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相比起寧則誠這一批老人,凡事先想着家族,想着自己的利益,檀鋒,周玉這一批新人,當真是朝氣勃蓬,心懷天下,敢爲人先。這一次,如果他們的謀劃盡數成功,那大燕當真是換一翻新氣象,即便當中有什麼岔子,但憑着現在的成就,也足以感到安慰了。
遼西,汾州,現在已經納入到了朝廷直管當中,琅琊看來也用不了多久了,而河間,嚴聖浩被高遠連續打擊,實力早已不復存在,迴歸朝廷只是早晚的事情。如此一來,大燕距離大一統,已經爲時不遠了。
“五年,只要給我等五年時光,我大燕必然舊貌換新顏,淳于大人,你是我大燕內史,主掌外事,這幾年,還得請您多多奔波,爲我大燕創造一個良好的外部環境啊!”看着淳于燕,檀鋒語氣懇。
“我懂得,結交秦楚,以爲奧援,以趙爲敵,凝聚國內士氣。示弱齊國,暫時退讓。”淳于燕點頭道:“這些策略,我已經在心中反覆斟酌,等東胡這邊事了,我便出發了。”
“時間,我們需要時間啊!”檀鋒仰天長嘆,“如果東胡這一戰,我們贏了的話,本來是不用費這個事的,但現在,卻只能如此了,說不定,還得向東胡屈膝,想來便讓人憋悶。”
“忍得一時之辱,換來他日海闊天空。”淳于燕森然道:“我大燕終有展翅騰飛之日。”
“淳于大人,我們一齊共勉吧!”
檀鋒與淳于燕都在等着東胡戰場上傳來的消息,周淵那數萬大軍已經不能指望了,他們只是希望,東胡此戰過後,不會揮兵進擊大燕邊境,讓如今的大燕雪上加霜,作爲掌管大燕外事的淳于燕,來到遼西,本意就是在適當的時候出使東胡,協議停戰,爲了達到這個目標,哪怕是要付出一些代價,也須得忍了。
淳于燕沒有等上幾天,便等到了消息,由周淵麾下大將陶啓功陪同,東胡大臣圖魯便抵達了牛欄山要塞,看到圖魯帶來的議和條件,淳于燕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因爲對手的條件苛刻,而是因爲對手的條件太好了,好到淳于燕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直覺地認爲其中必然有什麼了不得的陰謀詭計。
但他卻又百思不得其解。
雙方回到戰前的位置,並以此作爲兩國之間的邊界,這樣一來,燕國反而是佔了便宜,因爲高遠在建立牛欄山大營之後,便將兩國以前的邊界向前推進了百里,也就是說,東胡願意承擔這個損失。
要求兩國簽定互不侵犯條約,承諾和平,這於如今的燕國來說求之不得,再說了,這種條約,雙方需要他時就有約束力,當一方不再需要時,這種承諾屁也不頂。
要求燕國開放通商,允許雙方商人自由貿易,不得設定限制商品,這裡頭隱含的東西,便是要求燕國向東胡輸入食鹽,茶葉,以及精鐵等戰略物資,但同時,燕國也可以從東胡得到馬匹,這於雙方而言,也是各取所需。
如果說裡頭唯一對燕國不利的,就是在出徵的將士身上,第一批,東胡只願意釋放高級將領,然後每年釋放一萬人,在五年之內,將如今被困在熊耳山上的燕軍全部釋放完畢。
也就是說,如今還倖存的五萬餘燕軍將被迫在東胡作爲俘虜呆下去,最短一年,最長一年,這也不是不能接受的,畢竟比他們戰死沙場要好很多了。
要是這五萬人盡數死於戰火,國內必然要爲之震動,不知有多少妻子要失去丈夫,父母要失去兒子,子女要失去父親。
五年而已,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淳于燕拿着合約,看着對面的檀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東胡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了?”
檀鋒的眼神也很凝重,“索普此人,厲害之極,只怕假以時日,他會是比米蘭達更難對付的傢伙。他知道,如果要強行殲滅我們這五萬人,那接下來,我燕國必然會傾全力報復,以他東胡現在的實力,實難承受再一次的打擊,這招以退爲進,使得好啊,這份合約,更是一份帶着蜜糖的毒餌,明知有毒,我們卻也不得不吞下去,假如我們拒絕,國內必然掀起軒然大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