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葉楓所料,西門靜悄悄的,只有爲數不同的普通百姓或者商隊進出,守門的值守官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城門洞子內,懶洋洋的,似乎宿醉未醒,身邊放着一個大箱子,進城出城的人,都得往裡丟銅錢,只有當攜帶着貨物的商人進城之時,值守官纔會懶洋洋的睜開眼睛瞄上一眼貨物,隨口報一個要繳的稅額,似乎也不高,因爲從來沒有人與其辯過。
一行數人騎着馬到了城門洞子內,值守官的眼皮子都沒有睜一下,“進城每人一個銅錢,馬兩個銅錢。有貨物沒?貨物十稅一。”
葉楓笑了笑,策馬向前走了幾步,“黃胖子,昨夜又灌了多少老酒,這個時辰還沒有睡醒?”
被稱做黃胖子的城門值守官吃葉楓這一叫,卻是如同安了彈簧一般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先前坐在椅子上不覺得,他一站起來,高遠這才發現此人大腹便便,這甲冑勉強套在身上,連束絛也不曾系。此刻他瞪圓了雙眼,似乎看到新大陸一般的驚叫起來,“小公子,您不是去東門接姑爺去了麼?怎麼從這兒蹦出來了!”
葉楓擺擺手,不耐煩地道:“少跟我扯這些,我看你這城門官也不用當了,我十次從這裡過,你八九次都在大睡,還不如卸了職司,回家專門睡覺去?”
黃胖子頓時哭喪了臉,“小公子,千萬原宥則個,我一家老少都還指着我這點收入呢。再說了,我在這兒當城門官兒,小公子您出去不出方便許多麼,其它幾門那個會這般隨意地放您出去?左右不過是您前腳出門,他們後腳便去稟了老爺。”
“得了,少在我這裡裝窮,那個不知道你們這些城門官個個富得緊。”葉楓哈哈一笑,“黃胖子。你這臉兒倒變得快,快趕上演戲的了,算了,今兒我高興。不與你計較了,不過你總這麼迷迷糊糊的,小心有別人盯上你,這城門值守沒事時自然是好職司,但一旦有事兒,你可第一個跑不脫。”
一聽說不計較,黃胖子立時滿臉都笑開了花兒,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小公子就是體恤下情,咱們這琅琊郡能出什麼事兒。現在上面有賢明的郡守老爺,有英明的小公子,外頭還有一個帶着千軍萬馬的姑爺,那個敢不開眼惹咱們。這幾位是?”他的眼睛總算是轉到了葉楓身後幾人的身上,盯着高遠以及他身後幾個身材闊偉。腰懸佩刀的大漢,笑容慢慢地斂去,先前笑得一條縫的眼睛也漸漸的越瞪越大。
半晌,他突然雙手抱拳,向着頭裡的高遠一揖到地,“原來是姑爺來了,黃胖子眼睛真是瞎了。這半天才看出來。姑爺恕罪!”
驚訝過後,又高興起來,“原來是我這兒拔了頭籌,哈哈哈,回頭東城門的謝老幺他們可得氣死,昨天還是我面前吹噓今天要迎接姑爺呢。想不到竟是從我這西門入城!”
高遠對這個傢伙倒是頗感興趣,隨着葉楓叫了聲黃胖子。
黃胖子立刻便大聲應答。
“你怎麼認出我來了?我們幾人的打扮可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黃胖子得意地笑着,“這有什麼難的。剛剛姑爺看我一眼,我渾身就像被針紮了一下般,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非得在戰場上殺了個十進十出,從死人堆裡走過幾回,手上沒有百八十條人命才能積累出來的。再看看您身邊這些護衛,一個個都是如此,一看都是沙場老手,再想想小公子今日本來要做什麼,黃胖子自然就明白了。”
高遠眼角微微一縮,這個黃胖子看來也不一般啊,居然能感受到自己與這幾個護衛與一般人不同的地方。
一邊的葉楓卻是不滿了,“高大哥眼睛裡又沒帶小刀子,什麼看你一眼便像被針紮了一下般,我剛剛看了高大哥不知幾千幾百眼了,按你所說,豈不是被扎得篩子一般?”
“小公子,這你可不知道了,您沒上過戰場,等您以後上了戰場,成了一名威震天下的將軍,自然就明白小的所說的了!”黃胖子笑咪咪地道。
“好你個黃胖子,轉彎抹角罵我是吧?”葉楓一下子不幹了,揮舞着馬鞭子,似乎一個不好便會一鞭子抽下去。
“楓兒,他說得不錯,你還小,真不懂這些,這東西看不見摸不着,你以後大了,閱歷增長,自然會知道的,行了,我們走吧!”高遠笑道。
“行,高大哥,我們走,黃胖子,你等着,回頭看我不來尋你誨氣!”葉楓打馬便行的當口,還不忘回頭威脅了黃胖子一句。
“楓兒,這黃胖子是什麼來頭兒,不一般啊!”高遠回頭看着那仍在作揖打拱的黃胖子,笑問葉楓道。
“能有什麼來頭兒,他啊,是爹爹以前的家將,一直跟着爹四處流浪的,二年前不才回來麼?回來的時候在路上受了傷,養傷期間倒好,以前精壯的一條漢子,吹氣似的便胖了起來,這侍衛的活兒,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得了。父親便將他安排來做這城門官。大哥您可別看這城門官不大,油水肥着呢,這傢伙當了不到兩年城門官,便買了房子,娶了老婆,今年來得了個兒子!”
“原來是葉相以前的家將,難怪有這等眼光!”高遠這才釋然,葉天南流亡十年,身邊的人都厲害得緊,葉重,葉真都是一頂一的高手,這黃胖子,以前必然也是一個好手。
“這傢伙以前也是一個好手吧?”
“這我倒不知道,不過他與葉重叔叔,葉真叔叔的關係都不錯,一齊流亡了十年,都是好兄弟嘛!也正是因爲這個,父親才讓他來當這個城門官,也是讓他撈點錢的意思,必竟跟了爹生生死死拼殺了十年。唉,他現在這麼胖了,便算以前是個高手,現在也成個魚腩了。”葉楓搖搖頭,“爹還拿他的事兒來警告我呢,說生於憂患死於安逸,像黃胖子,就是因爲生活一下子安逸了,沒有危險了,便放縱自己這才成了這番模樣,要是真有什麼事,他這副身板,逃命都難。”
生於憂患死於安逸,葉天南倒是總結的精闢。
“對了高大哥,天賜怎麼沒有來啊?”葉楓突然想起了當年教他武功的那個陰鬱的小子,“當年他把我打得好慘,這兩年我精修武功,連葉真叔叔都說我進步驚人,一般人絕難是我對手,我原想他來之後,我藉着討教的由頭,狠狠地打還回來呢!哪小子現在絕然不是我的對手了。”
葉楓洋洋得意地道。
看着葉楓得意的模樣,高遠忍俊不禁,“楓兒啊,這個念頭,你還是打消了吧,以後見着這小子,你也別去打揍了,我敢保管,你絕對還是一被虐的主兒!”
“高大哥,你這麼看不起我!”葉楓一下子就炸了刺兒,“哼哼,等着哪天見了他,我非得讓高大哥大吃一驚不可。”
高遠微微搖頭,他身後的鐵泫禁不住道:“葉公子,高將軍說得對,您的武功啊是練出來的,平素對練的也肯定是府裡的家將,跟曹司長不一樣的。”
“曹司長?那傢伙還當官了?”葉楓瞪大了眼睛,“我記得他比我大不了多少?”
“他比你大兩歲,今年十六了!”高遠道。“現在是徵東將軍府軍法司的司長,執掌徵東將軍府軍法。”
“執掌軍法?那不是想打誰的板子就打誰的板子嗎?”葉楓的臉上頓時露出豔羨之色。“那小子,真正走運。對了,大個子,你先前也說我不是他的對手?”
葉楓突然省起鐵泫話裡的意思。“我的武功是練出來的,他難道不是練出來的還是天生就會嗎?”
鐵泫笑了笑,看了一眼高遠,見他微微點頭,這才道:“葉公子,曹司長的武功,先前自然也是練出來的,不過他更多的是殺出來的,他的武功是在與敵人廝殺的過程之中一點點磨練出來的,興許不好看,但絕對實用之極,公子沒有經過這些,與他對敵的時候,不免便縛手縛腳。”頓了一頓,接着道:“而且這小子殺心極重,與他對敵的時候,我們這些人一不小心便會吃他的虧。”
“你也打不過他?”看着鐵泫那厚實的身板與魁梧的身材,葉楓心中打了一個突兒。
“倒也不是打不過,必須得提起十二萬份的小心。這傢伙,與誰打都像生死仇人似的,大家都有些怵他。”鐵泫搖搖頭,道。
“當真要經歷過戰場廝殺才能提高功夫麼?”葉楓轉頭看着高遠。
“差不多吧!”高遠點點頭,“只有經歷過生死一瞬的時刻,才能真正體會這一點的。”
葉楓沉默了片刻,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又點點頭。“原來是這樣,不過葉真叔叔他們可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你是葉相的公子,這一輩子只怕也沒有上戰場的機會,練練武功,強身健體,足夠了!”高遠笑道,“上陣廝殺,自有你的部屬,你的這幾個侍衛,就很不錯嘛!”
葉楓笑了笑,卻不作聲了。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高遠突然下意識地覺得有些不妙,這小子,打得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