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天正做了一個夢。
夢很長,也很痛苦,夢裡的一幕幕如同壓在身上的巨石一般,讓他喘不過氣來的。
“唰!”
鍾天正猛然睜開眼睛,看着頭頂的木質樓板頂層,再看了看身邊的老式紅磚牆,掙扎着想要從牀上爬起來,但是幾番嘗試以後都已失敗告終。
“我是誰?這是哪裡?”
鍾天正搖晃着生疼的腦袋,還是沒有放棄掙扎想要下牀,但是雙腿全然不受控制,躺在牀上一動不動。
他發現,自己的身體,自腰往下,雙腿已經完全不聽自己的支配。
“啊!”
鍾天正痛苦的呻吟了一聲,坐直的身體又倒在了牀上。
門口。
正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發呆的年輕女子聽到屋裡的動靜,邁着輕快的步子跑了過來,眉露驚喜:“你醒了?”
“這是哪裡?”鍾天正問。
“這是天南省的一個邊陲小鎮無雙版納,你已經昏迷了很久了,有村民在河邊發現你的,就把你給救上來了。”
年輕女子眸子明亮,打量着眼前着臉龐消瘦、長相帥氣的男子:“你是誰?你爲什麼會在河裡飄着。”
女子衣着非常樸素,素顏朝天的,但是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子清澈明亮。
“我叫...我...”
鍾天正看着年輕女子,話說到一半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來自哪裡,臉上也浮現出一絲痛苦之色,後腦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感。
我是誰?我爲什麼會出現在哪裡?
鍾天正在心裡質問着自己,但是記憶沒有給出他任何有用的答案。
“好了好了。”
年輕女子連忙安慰着他:“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一會我們再說。”說着她伸手按住鍾天正掙扎着想要爬起來的身子:“你受了很嚴重的傷,暫時就不要起牀活動了,乖乖的躺着吧。”
說完,年輕女子折身往外跑去,身子輕盈步伐輕快,如同小朋友有一樣,蹦蹦跳跳的。
鍾天正看着年輕女子的背影,雙手支撐在牀上,支起身子看向窗外,外面全都是高大的樹木,太陽光也很大,知了在樹上燥熱的鳴叫着,偶爾微風吹拂而過,帶動地上的光影。
“無雙版納?爲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我因爲不屬於這裡?但是我又是哪裡的?爲什麼我的腿不能動了?”鍾天正嘴中喃呢,卻始終想不出個之所以然來。
不經意間,他看到了牀頭櫃上擺着的一面小鏡子,鏡子中的自己,腦袋纏繞着隱隱帶血的白紗布,右側的臉頰上有一個約莫兩釐米長的疤痕已經結痂,正好在咬肌上側,憑添了幾分兇悍之色。
過了半個小時。
年輕女子拎着另外一箇中年婦女走了進來。
中年婦女明顯剛剛從外面回來,她放下後背揹着的揹簍,徑直來到牀邊上:“阿正,你醒啦!”
“嗯?”
鍾天正的視線在中年婦女身上停留了好久,但是始終想不起來自己認識這個人。
記憶中壓根就沒有關於這個女人。
“阿正,是我啊!”
中年婦女撩了撩垂下來的碎髮,跟着解釋到:“我是梅姐啊,梅姐,就是過年的時候,咱們在火車上碰面,我找你借了五百塊的那個人。”
梅姐。
鍾天正春節帶着啊香回去的時候,在火車上,曾經遇到過一箇中年婦女,說是錢包被人偷了一時間沒有錢,家裡有人病重着急着回去,在車廂裡到處借錢來着,然後鍾天正就給了她五百塊。
“梅姐?五百?”
鍾天正眉頭皺在了一起,凝視着梅姐,努力的消化她剛纔說的這些話:“你叫我阿正?這麼說你認識我,我叫什麼名字?”
“你叫...”
梅姐剛要說話,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沒有繼續說話轉頭往外看去,門口來了三個年輕的小青年。
三個年輕小夥無一例外的雙手插兜,清一色的留着板寸頭,走路高低肩流裡流氣的,板寸頭向來能讓人看着精神正氣很多,但是在這三個人身上卻顯不出任何的正氣,反而更像街溜子。
三人邁步進來,來到了牀邊上。
領頭的年輕小夥掃了眼已經甦醒的鐘天正,挑眉道:“人醒了啊。”
“是。”
梅姐臉上掛出了笑容,解釋了一句:“人好像傻了,記不起自己是誰了。”
“啊?”
年輕小夥應了一聲,提點了一句:“那就差不多讓他走了得了,他本來就不屬於這裡。”
從他的語氣中來看,表面上算是一句提點,但語氣中卻有趕人走的意思,稍帶着一點強硬。
梅姐臉上的笑容頓了一下,繼續笑道:“我覺得可以再等等。”
年輕小夥皺了皺眉:“嗯怎麼?你認識這個人?”
“不認識,不認識。”
梅姐連連擺手:“我怎麼可能認識這個人,梅姐你也是知道的,年紀大了,不能跟你們小夥子一樣,做什麼事情都心軟,雖然這個人跟我沒有關係,但是我也不想着把他往外推啊,畢竟他現在還這個樣子。”
“他現在還挺慘的,再等等吧,現在把他弄出去,不就見死不救麼。”
“行。”
年輕小夥點了點頭,正準備轉身走人,突然又折返回來,警惕的掃了鍾天正一眼:“不對啊,前一段時間,不是有新聞上說,上南市有個什麼事情,一個刑警失蹤了,該不會是這小子吧。”
“額...”
梅姐臉上的笑容再次一僵,連忙擺手:“這怎麼可能!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上南市那離着我們得有多遠啊,而且他掉下去的那條河根本到不了咱們這裡,咱們這邊河道跟他們那邊的也不是同一條河啊。”
“好像也是這個道理哈。”
年輕小夥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倒也沒有再多問什麼,帶着身後的兩個人往外面走去。
“來,拿包香菸咯。”
梅姐起身追了上去,自櫃子裡抽出一條玉溪來,拿了三包出來給他們,年輕小夥擺了擺手,表示不用。
梅姐硬塞着給他們了:“拿着吧,跟梅姐不用這麼見外,我一個外地人在這裡,你們還挺照顧我的。”說着她又拿出個塑料袋子,自放在門口的揹簍裡往外裝着蘑菇:“昨天下雨了,所以今天我特地出門採的菌子,專挑咱們認識的撿,你們裝點回去吃吧。”
“那太謝謝梅姐了。”
一聽到菌子,年輕小夥倒也沒有跟她客氣了:“那就裝點吧,回家讓我家娘們給我煮了吃。”
這裡的人,對於菌子的熱衷那是相當的火熱,按照以往的情況來看,這個地方每年因爲吃野生菌子重度死亡的人多了去了,因爲吃菌子而進醫院的那就更是數不勝數了。
乃至於都有這個一個笑話:如果你要嘗試吃你不認識的菌子,那麼你得具備最基本的一個要素:去醫院的路要熟,再者,你吃野生菌子的時候,還得找個好位置,以免中毒沒人發現屍體發臭。
當然了,這些只不過是個梗而已。
梅姐送走三人以後,再次折返回屋裡,看着身邊年輕女子道:“他以後呢就叫阿正,你不認識他我也不認識他,聽到沒有?”
年輕女子點了點頭,一臉認真:“你放心好了姨,我知道了。”雖然她不知道這中間的緣由,但她沒有去追問。
“嗯。”
梅姐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看向鍾天正:“既然你想不起自己叫什麼名字,那麼以後呢你就叫阿正,別人問你你也就說你叫阿正就行了,來自哪裡你也不要說,聽到沒有。”
鍾天正一臉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梅姐,但還是點了點頭。
“對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來這裡認識的一個小姑娘,家裡面沒人了,就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然後咱們就一起過日子了,挺好的小姑娘家的。”
梅姐點了點頭,跟鍾天正介紹起小姑娘來了:“她叫王園,你叫她園園也可以,今天剛剛二十,心挺好的。”
“你現在不是想不起關於自己的事情了麼,那就不要去想了,你現在受傷了,挺嚴重的,暫時就先待在我這裡吧,等你的傷勢恢復以後我再具體的跟你聊聊好吧。”
梅姐說話的時候,還不忘記往門口的位置看了看,好像生怕有人偷聽似的,再次囑咐了一句:“記住,你以前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去跟別人說了。”
“好。”
鍾天正雖然不知道梅姐爲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囑咐自己,只有點頭答應。
“一定要記住。”
梅姐再次囑咐了一句,這才折身出去:“你們先聊一會,我先去做飯了,一會吃飯,你昏迷了這麼多天,一直都是吃的流體食物,今天給你弄點葷的補補身子。”
看着折身出去忙碌的梅姐,鍾天正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邊的王園身上,二十歲的小姑娘,但是給人一種非常單純的感覺,眼神特別清澈,這是留給鍾天正印象最深的地方:“你好,認識一下,我叫阿正,很高興認識你。”
“咦,這麼一本正經的嘛。”
王園眨了眨眼睛,眼眸中流過一絲笑意:“你好,我叫王園,我能感覺的出來,你跟梅姐非常的熟悉,你可以叫我園園,很高興認識你。”
眼前的這個男孩子,給她一種非常不錯的第一感覺,高高大大的,長得也非常帥氣,五官端正,臉頰輪廓分明,線條感十足,最主要的,這個人看起來就有着一種正氣孑然的感覺,讓人心裡感覺很踏實。
鍾天正最關心的是自己的身世:“你能說說,我昏迷了多久麼?都發生了什麼?”
“大概一個星期以前吧,梅姐在河邊洗鞋子來着,然後就發現在河道漂浮下來的你,便叫人把你給救了起來。”
王園細細的跟他解釋了起來:“我跟你說,當時你身上也沒有什麼特別嚴重的傷,臉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劃破了,腦袋也受傷了,除此之外身體沒有其他的受傷之處。”
“咱們這個地方呢,屬於山溝溝裡的山溝溝,交通不是很方便,而且靠近邊界,咱們見你傷勢不是很嚴重,所以就請了村裡的大夫來給你看了看,他幫你處理好外傷以後就好了。”
“啊。”
鍾天正應聲點了點頭,心裡嘀咕道:“受傷了不應該直接送醫院麼。”
似乎是看出了鍾天正的表情,王園又跟了一句:“其實你也理解一下啦,梅姐的條件不是很好,而且還帶着我,所以經濟條件也比較的緊張,再加上你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大的傷口,所以就叫村醫處理了。”
說到這裡,她有吐了吐舌頭,好像做錯了什麼事情:“不過,我們好像耽擱了你,你的傷勢比想象中的要嚴重很多。”
她說的自然是鍾天正的腿傷。
鍾天正擺了擺手,搖頭道:“沒事,能救下我就已經非常感謝了。”
另外一邊。
梅姐抓了院子裡養的老母雞殺好,燒了開水搬過一條凳子來給雞褪毛,腦海裡思緒活躍,剛纔那三個小年輕的話讓心裡有了些想法。
“上南市前一段時間有個刑警掉下山崖消失了?會不會真的是阿正啊?但是也不應該啊,他們那個地方,離着這裡距離不是太遠,但是河道肯定是不想通的,到不了這裡。”
梅姐這個人,三十五六了,小學文憑,很早就步入了社會,但是一直沒有正經工作,以前還入錯了行有過一段不光彩的過去,自己的本身出身就不高,周邊朋友的質量也不高,所以對這些日新月異的電子產品也不怎麼會用,她也不會上網,沒有看過類似的新聞。
三個小年輕的話讓她對鍾天正的身份有了一定的猜測,但是她卻又不敢當衆宣揚出來,因爲她們現在所處的這個地方,非常的偏僻,有點類似於山寨一樣,而且有些違法的交易特別猖獗。
剛纔過來的那三個小年輕就是這種人。
如果鍾天正是那個警察的話,她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也不敢說,她是這麼想的,先這樣吧,等過一段時間,自己再去好好練習一下,打聽打聽這件事到底是怎麼樣的。
她的這些考慮,其實完全是出於一種對這些混混的一種懼怕,一般來說,直接打電話報警就行了,讓警察過來領人,但還真別說,她的這種考慮真是對的。
……
另外一邊。
村莊的一棟兩層民房裡。
坐在堂屋的中年看着回來的三個小年輕:“怎麼樣了?”
這個人,在村裡也是小有名氣的,人稱閘哥,專門從事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應該沒有什麼關係的。”
領頭的小年輕名叫祥子,他擺了擺手解釋了一句:“問過了,那邊離着咱們好遠呢,而且河道也不通,不會是那邊的人。”
閘哥皺了皺眉:“謹慎點總是沒錯的,最近咱們要開工幹活做洗衣粉了,萬一到時候有警察過來,氣味那麼濃,肯定能發現咱們村裡的貓膩,露了怎麼辦。”
“放心啦大哥。”
祥子把手裡的菌子放在了邊上:“咱們這段時間注意一下這個人就好了,只要是發現不對,如果他真的是那個失蹤的警察,直接把他做掉就行了,反正他現在的身份是個“死人”。”
閘哥給自己點上了一根香菸,依舊是不放心:“那就直接做掉,省的麻煩。”
“那梅姐那邊怎麼辦?人是她撿回來的,我們把人帶走,人消失不見了到時候她肯定會問,後續如果有警察找過來了,梅姐那邊肯定也會說的,到時候咱們不就麻煩了麼?難道還把梅姐一起處理掉?”
祥子拉開凳子坐了下來,規勸了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盯着他就行了,再說了,這個人好像是個癱子,隨時都能處理掉的,威脅不大。”
他在團伙裡學歷最高,有個中專文憑,讀的書比這幾個人都多,所以也承擔起了智囊團的作用。
“好像也是這個道理哈。”
閘哥裹了口香菸,思考了一下,好像確實是這樣,這樣做的話好像給自己憑添了不少的麻煩:“那就先留着吧,如果這個人有什麼問題,是警方的臥底什麼的,直接做掉。”
“必須的。”
祥子點了點頭,把梅姐裝的菌子拿了出來:“梅姐給的,今天剛上山取的,讓嫂子給做了吃了,老饞了。”
“哦?”
閘哥一聽,看到菌子也來了精神,立刻點頭:“量還挺多的,晚上有口福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