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若行有時候覺得舒磊是個很強悍的角色,僅憑一串普通的佛珠就能與天然擁有無上法力的達摩執珠對個平手,可有時候又覺得舒磊夠笨得可以,動不動就想用生命來換取一方平安,它不能說這種想法不對,就是覺得有夠蠢,爲什麼不能多動動腦子呢?再厲害、再強悍的角色也有他的弱點,以這個邪靈來說,他能突破強大的陣法,能借鬼氣修煉,並能在內部瓦解整個陣法,絕對是一個不容小覷的“人物”,但他的弱點也就在修煉上,他能看得出來,那些鬼氣不是於冥界,那就是原本就是被邪靈拘役在身上供驅使的,白天的時候,邪靈的控制力減弱,鬼氣便藉機逃離了他的身體,只是這個屋子的陣法還沒有完全被破壞,鬼氣無法四散,只能隱藏在各個角落裡,到了夜晚,邪靈的控制力回升,以一敵三,他必須以完全形態出現,才能保證完勝,只能先吸附鬼氣,在這個時候,他的防禦也極爲脆弱,樑若行根本就沒猶豫,眼看來不及阻止舒磊,只好一記定神符放倒了他,隨後才聯手妹妹,用達摩祖師的禪杖穩住要被破壞掉的陣法,用那件破舊的袈裟將邪靈團團圍住,很輕鬆地便收了邪靈,樑若行不禁暗讚自己聰明,如果不是白天的時候表現得夠白癡,像個傻子一樣東翻西翻,怎麼會讓邪靈如此大意呢?實際上他們暗中已經用符咒加固了這個陣法,這才讓邪靈成爲完全形態的時間成倍地延長了,纔有了這樣出其不意的效果。
雖然結果並不盡如人意,師傅交代一定要調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可是現在線索已經全斷了,也沒什麼可查的了,邪靈也被收拾得一乾二淨,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想想也算是完美的了。
只是看着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舒磊,樑若行猶豫了好一會,安娜極力主張帶回去交給師傅好好“審問審問”,其實是想騙點好玩的法術什麼的,就這樣把他扔在這裡也確實不是那麼回事,想到走山路的時候又要背安娜又要扛着這個半死不活的和尚,他的腿就打顫,無奈拗不過妹妹,只好上路了。當他把舒磊扛上背的時候,安娜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神色嚴肅地看着哥哥,“哥,我要你發誓!”搞得樑若行一頭霧水。
“發誓?發什麼誓?”
“你對他做的事,就是把符咒用在他身上,你發誓永遠不會對我做同樣的事!”這是安娜少有的嚴肅,看得樑若行心裡一陣悸動,只好努力讓自己嚴肅下來,“放心,你是我妹妹,我不會傷害你的!”
“不,我要你發誓,清清楚楚地說你不會在我身上用符咒!”安娜不依不饒。
“好好,我發誓,我永遠不會在你身上用符咒!”樑若行繳械投降,揹着舒磊當先走了,安娜看着哥哥的背影,眼神複雜,哥,我希望你不會騙我!她在心裡默默地說。
舒磊睜開眼睛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無限放大的臉,略顯病態的蒼白中泛起一絲喜悅的紅暈,垂下來的髮梢在他的臉上掃來掃去,讓他在心中狂念“罪過”的時候,卻很矛盾地喜歡上了這種感覺,如果地獄是這樣,那怪不得佛祖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了。
安娜歡呼着跑了出去,舒磊這纔有時間打量起眼前的環境來,這是一間非常普通的屋子,房間內只有簡單的一張書桌、一張牀而已,透露着一股簡樸肅穆的氛圍,書桌上整齊地擺放着一卷卷線裝的佛經,一支毛筆,一方硯臺,顯然主人是一個很注意修身養性的人。
感覺了一下身下堅硬的牀板,如果不是剛剛安娜在這裡,他真懷疑這裡是不是某座隱於世外的小廟了,當他的眼睛掃過牆上的字畫時,竟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動,一下子從牀上蹦了起來,嘴裡默默地念叨着:“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這,這是金剛經啊!”金剛經對於自幼研習佛法的舒磊來說自然不陌生,讓她吃驚的是字畫下的那一小方印章,師傅的禪房裡很多這樣的字畫,幾乎每一幅字下面都有這樣的一方小印——梁氏芳印。他一直都以爲那是師傅的俗家名字,還曾暗笑師傅竟然有個女性名字,沒想到在這裡竟又重見了這個印章。
越是仔細觀察下來,舒磊心中的問號就越大,“法會因由”“善現啓請”“大乘正宗”“妙行無住”這些詞隨處可見,金剛經也有很多版本,其中一個版本便是由梁武帝昭明太子縮整理,他將整部經書分爲三十二品,分別是“法會因由分”“善現啓請分”“大乘正宗分”“妙行無住分”“如理實見分”“正信希有分”“無得無說分”“依法出生分”“一相無相分”“莊嚴淨土分”“無爲福勝分”“尊重正教分”“如法受持分”“離相寂滅分”“持經功德分”“能淨業障分”“究竟無我分”“一體同觀分”“法界通化分”“離色離相分”“非說所說分”“無法可得分”“淨心行善分”“福智無比分”“化無所化分”“法身非相分”“無斷無滅分”“不受不貪分”“威儀寂淨分”“一合理相分”“知見不生分”“應化非真分”。
這一版的金剛經在中國流傳甚廣,因爲他是達摩祖師帶入中國的第一部經書,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曾被看作是佛教的聖物,直到唐朝三藏法師西行領取真經,它的地位才漸漸沒落了,現在更是很少有人還在研讀這版經書了,好奇的舒磊看到桌子上放着幾張宣紙,墨跡還有些發潮,草書寫的龍飛鳳舞,彷彿宣泄着心中壓抑的不滿,舒磊非常努力地辨認了一會,才認出是“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衆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鉢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鉢洗足已敷座而坐”,這正是金剛經開頭的第一段。修佛之人都有手寫經書的愛好,但無一不是持着一顆最虔誠的心,動筆之前更要齋戒沐浴,像這般龍飛鳳舞他還是頭一次見到。
“阿彌陀佛!”身後傳來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舒磊急忙回頭,一女子正站在門邊,她大概60歲上下,身着一件極樸素的衣服,,花白的頭髮打理得甚是整潔,只是精神狀態不太好,略顯疲憊,但全身自然而然地散發着一種安靜祥和的氣息,透着一種得到高人所獨有的氣質,手裡的佛珠看上去就是有些年頭了,長久手佛經的薰陶,隱隱有淡淡的光輝滲出。舒磊不敢怠慢,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晚輩少林慧能大師弟子舒磊,參見前輩!”
女子微微一笑,緩步走入屋子,在**上坐下,安娜和樑若行站在她的身後,極力板着面孔,嘴角卻總是不受控制地蹦了又蹦,趁着樑芳不注意的片刻,安娜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惹得舒磊心頭的小鹿向上躥了兩竄,一絲微笑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前就已經浮上了嘴角。
樑芳看在眼裡,微微一笑道,“你師傅近來身子可好?”
聽聞樑芳詢問自己的師傅,舒磊急忙跪倒在地,恭敬地說到:“師傅久不出山門,近來閉關參禪,身子骨已大不如從前了,前輩識得家師?”
“嗯,自上次一別,我與你師傅已經有十餘年未曾見面了,記得那時你師傅曾說他收了個關門弟子,很有天賦,可惜命盤不太好,想來就是你了。”樑芳緩緩地說到。
“師傅所言之人正是我,只是我卻從未見過前輩,何況少林寺一向禁止女子進入,不知前輩?”舒磊疑惑地問到。
樑芳仍舊只是輕輕一笑,“以你師傅的修爲,早已到了見性的層次了,佛性豈有男女之分?”
一句“佛性豈有男女之分”讓舒磊豁然開朗,腦子裡不禁浮現起佛經中的一則經典故事:六祖慧能出家前以打柴爲生,一日偶然聽人講說金剛經,心有所悟,於是北上拜師修行,五祖笑曰:“你們南蠻俱是未開化之人,何以修行?”六祖對曰:“人有南北之分,佛性豈有南北之分?”念及此,舒磊誠心叩拜:“多謝前輩提點,舒磊着相了!”
“你且起身,此處不比你師傅那裡,規矩多的能累死人,像他們一樣就好了,安安,若行,你們也不必強忍着了,都到前面坐吧,爲師有話要跟你們說。”
安娜和樑若行先是一愣,隨即走到前面,各自在空着的**上坐下,本是跪着的舒磊想了想,也拉過一個**坐下,看到三人都已經坐好,樑芳纔開口道,“爲師今天要給你們講講我梁氏的歷史,這本來不是什麼秘密,只是爲師覺得沒什麼用處,是以從來沒和你們提起,舒磊也不是外人,我與少林方丈慧能大師說來也是故交,想必他也曾跟你講過,佛門中有一道令牌,此令牌一出,凡我佛門中人都要遵從號令,盡數出動,降妖除魔!”
舒磊心中一凜,那道令牌他是聽過的,只是據說那道令牌最後一次出現是在清末,那時中華大地戰亂紛飛,哀鴻遍野,孤魂野鬼肆意作亂,有一自稱梁氏的人拿出令牌號令天下法術界降妖除魔,自那之後,令牌便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裡,難道?
“不錯,那道令牌正是我的師祖所持,你們可知我們梁氏一族在法術界中並不爲人知,爲何會持有這塊令牌?”
三人均是疑惑地搖了搖頭,表示不知,樑芳續道,“這要從達摩祖師東渡說起,你們都知道祖師東渡後遇到的第一個國君是梁武帝,與他座談佛法,梁武帝說他廣建佛寺,功德無量,祖師卻說他功德不值一提,着相了,二人言語不合,祖師一葦渡江,北上少林,面壁九載,傳承衣鉢給慧可大師,依次傳承僧璨、道信、弘忍、慧能,弘揚佛法,不過這其中有一個人卻被忽略了,或者說是被祖師傳下來的佛典刻意隱瞞了,這個人就是昭明太子,祖師與梁武帝不合,但昭明太子卻與祖師甚是投機,甘願放棄成爲一國之君的機會,隨祖師修行,直到祖師涅磐,他才悄然還俗,但祖師臨行前卻傳給了他一枚令牌,天下蒼生有難時,他的後人便可持令牌號令法術界,昭明太子也是唯一的祖師真傳的人,爲避免太過招搖,又不能忘祖,他才改姓樑。”
三人恍然大悟,卻又發現自己根本什麼都沒明白,樑若行忍不住問到:“可是,師傅,你爲什麼要跟我們講這些呢?”
“哦,沒什麼,只是今天很想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