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歲月漂流,時間彷彿不會爲了某人駐足停留,也不會爲了某個事物流戀半分。
南疆,十萬大山深處,山勢巍峨險峻,座座高聳入雲,極爲艱險難行。山上鬱郁森林,錯落繁茂,往往轉過青山密林,卻絕望的發現眼前陡然升起千仞崖壁,隔絕去路。
白狐小九一路行去,對於普通人來說極難攀爬的陡峭山峰,擋不住她輕快的腳步。
小九擡手擦了擦面頰上的香汗,略顯疲憊的美眸中蕩起些微波瀾,似是忌憚,似是好奇……仰頭望去,目光穿過層層枝葉,落在了不遠處的皚皚山峰上。
“翻過前面那座山,應該就是鎮魔古洞了吧!”
嬌豔的紅脣一張一翕,呢喃中帶着些微顫抖,嫵媚的面頰上浮現出絲絲興奮。只要把鎮魔古洞所在的位置告訴張寒,她便真正成了自由之身,也可以回狐岐山與兒子小六團聚了!
“可惡!這一找,便是整整三年啊!”小九輕咬下脣,嘴裡恨恨的嘀咕着。
原本她以爲,憑着模糊的記憶,再找南疆深處生活的妖獸打聽一下,很快便能找到鎮魔古洞的位置。
然而不知爲何,生活在十萬大山裡的妖獸,俱都對鎮魔古洞諱莫如深,任憑小九如何威逼利誘,也不敢透露分毫。
無奈之下,她只能藉着早已模糊混淆的記憶,一座座山頭仔細排查。如此花了整整三年時間,才大致確定了鎮魔古洞的位置。
一想到那些聽到‘鎮魔古洞’四個字,便恐懼的瑟瑟發抖的大小妖獸,小九便恨得牙癢癢。若非時間不對,真想把那些畜生統統凍成冰塊!
小九身形電閃,纖纖白影沿着陡峭的山峰飛掠而上,不多時,便來到了一處斷崖,想也不想,便縱身跳下斷崖,深入崖下密林之中。
白日裡烈日當空,暖風如潮,然而密林裡仍舊顯得幽暗深邃,彷彿被煞氣陰霧遮蔽着。忽而捲起陣陣陰風,暗暗掃過,強如白狐小九,仍能感覺到冰冷的寒意與黑暗深處莫名的窺視。
“這地方當真古怪得緊,還是趕緊確認鎮魔古洞的位置,早早離開的好。”小九略微思忖了下,便騰起身形,幽幽白影在密林裡閃轉騰挪,飄然如風。
行進間,敏銳的靈覺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小九身體一震,急忙閃身躲進了頭頂茂密的枝葉中。
不多時,一道火紅色的影子從遠方深處一閃而過,速度比起方纔的她還要快了幾分。
透過枝葉的縫隙,暗暗注視着那道逐漸沒入黑暗的紅影,小九心下嘖嘖稱奇,暗道,“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也是爲了那鎮魔古洞而來?”
想不明白,小九隻能帶着好奇,收斂氣息,遠遠的吊在那紅影之後,追蹤了上去。
那道紅影似乎對周遭的地形並不陌生,閃轉騰挪間速度極快,不一會兒功夫,便飛出了密林。
小九躲在一棵粗壯的大樹後面,定睛望去。
密林之外乃是一片光禿禿的山石,四周盡是怪石突兀,如張狂的野獸呲着獠牙,頗爲猙獰。
奇怪的是,山石之間,連一棵植物也沒有,如同一片死地,深埋於崇山峻嶺之中。
怪石聳立之間,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山洞,洞口極爲漆黑,明媚的陽光當頭灑下,竟一點也照不進去。不時有陣陣陰風從中呼嘯而出,隱隱夾雜着聲聲鬼哭獸吼,直如撕心裂肺般,令人不寒而慄。
山洞外面佇立着一尊一人高的石像,面孔朝向洞窟,默然注視着黑暗深處,距離遠了,看不清楚那石像的神態表情。
那紅影也不停留,徑直飛向了洞窟。
然而剛剛飛到近前,那石像身後忽而騰起一道白色的兇靈厲影,揮舞着巨劍,照着紅影當頭斬下。
紅影似乎不欲與那兇靈多做糾纏,單獨的右手掌心凝聚出一朵晶瑩如琥珀的小小火焰,迎了上去,身體則沒入黑暗深邃的洞窟,一閃而逝。
那兇靈破開火焰,在洞窟外面連連怒吼,聲震四野,似要阻止那紅影深入其中。然而對方理也不理,徑直向內行去。
“雲易嵐,鎮魔古洞,獸妖!恐怕會有了不得的大事發生!算了,無論要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也與我無關!”
小九躲在大樹背後,輕輕呢喃了句,想起當日張寒的警告,沒有再繼續深入查探鎮魔古洞,白影一閃,沿着來時的路悄然離去。
鎮魔古洞曠古寂寥,濃濃如墨的黑暗有若實質,將洞窟內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無邊的黑暗深處,雲易嵐緩步前進着,似乎每前進幾步,那迎面而來的呼嘯陰風便猛烈淒厲一分,冰冷寒意更勝一分。
古洞深處越走越寬敞,忽而眼前一亮,不遠處的廣闊空間裡,閃爍着點點幽光。在這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山洞裡,那一抹幽光顯得極爲明亮。
幽光一閃一閃,似是在召喚着什麼,又似是在渴望着什麼……呼嘯的陰風伴着那道明滅不定的光芒,更顯寂寥陰冷。
再往前幾步,雲易嵐驀然止住了前進的腳步,面上一片煞白,隱隱泛起青紫色,額頭上更是青筋暴露,神色變幻不定,映襯着內心的猶豫和掙扎。
爲了報復那個小鬼,便釋放這個恐怖的兇魔危害世間,是否真的值得?
可是,三年了!整整三年過去了!當日一戰受創嚴重,再加上施展血遁之法,更是令道基大損,連修爲境界都降了一籌,此仇深似海,安能不報?
幽幽微光照在身上,將他的影子拉的好長好長。雲易嵐佇立在古洞深處,光明與黑暗之間,掙扎徘徊。
“那個小畜生,不僅毀了我數百年的道行根基,更是摧毀了焚香谷!歷代祖師辛勤守護的基業,如此輕易的葬送在了我這個罪人手裡,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雲易嵐不禁擡手摸了摸空空蕩蕩的左袖,臉上浮起陣陣潮紅,隨即又在胸口摸索了下,狠狠的咬了咬牙,擡腳邁入了那一抹幽光中。
似是感應到了來人,那幽光陡然明亮了幾分,一點光芒照耀着整座洞窟,飄忽不定。
腳下坑窪不平的地面上,四下散落着早已腐朽不堪的森森白骨,堅硬的巖壁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裂痕,像是被某種恐怖的妖獸用利爪生生撕扯抓裂而形成的。
中心處是一片巨大的空地,散落着形態各異,更爲巨大的骨架,細數之下,有十三具之多。
這些妖獸白骨圍成一圈,背對着外面,面目朝向中心處平躺着的那具枯骨,似是在守衛、保護着它!
“你來了啊……”
平臺上驀然爆起鼓盪的陰風,從那幽光深處暗暗傳來,似嘆息,又似疑惑,尾音拖得很長,在空曠的洞窟裡緩緩迴盪,爲這片寂冷死地,更添了幾分莫可名狀的詭異。
雲易嵐默然凝視着那靜靜躺在平臺上的人形白骨,眼中閃過一抹猶豫,面色又紅又白,變幻不定。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咬牙低聲道,“我來複活你,不過條件變了!”
話音剛剛落下,那道幽幽白芒再次暴漲了幾分,呼嘯的陰風更顯冰寒入骨,聲音似磨石摩擦着刀刃,尖銳刺耳。
“無信之人,你當我真的相信你會復活我麼?速速離去,莫要在做這種無意義的欺騙。”
雲易嵐面色冷淡,藉着微光細細看去,三年前還烏黑的頭髮已然夾雜着無數白髮,額頭上皺紋橫生,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好幾十歲。
“當初,我確實沒想復活你,不過如今……這個,應該能證明我的誠意了!”
說到這裡,雲易嵐擡手在懷裡摸索了一番,取出了一根鑲着骨玉的黑杖。
驀然間,風停了,空曠的古洞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隨即,忽而如平地驚雷炸響,狂風大作,直如凶神咆哮,厲鬼嘶嚎,光芒暴漲而起,照耀着孤寂的洞窟亮如白晝。
整座洞窟彷彿沸騰了起來,猛烈的震動顫抖,石縫間落下大大小小的石塊,就連圍在周圍的十三具妖獸骨架,也紛紛仰頭怒吼,襯托着那狂躁的陰風,更顯兇猛駭然。
耀眼的白光深處,隱隱傳來躁動的喘息,迎着雲易嵐手中的黑杖,發出濃濃的渴望之意。
感受到如山如海般恐怖懾人的壓力,雲易嵐稍稍後退了半步,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低聲威脅道,
“我知道這些年以來,還有人在幫你奔走,意圖復活你。但如今,黑杖和骨玉已經全部落於我手。假如我將它們帶到中原,藏於青雲門或天音寺,強如獸神閣下,想要復活,恐怕還得再等千年萬年吧!”
沙啞低沉的聲音幾乎要被咆哮怒吼所淹沒,但是語氣堅定決然,似乎對方已經做好了一拍兩散的準備。
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之久,呼嘯着的陰風漸漸落了下去,周遭的妖獸骨架緩緩低下了森森白骨組成的巨大腦袋,幽寂清冷的白光閃爍了幾下,從中傳出一聲莫名的嘆息。
“能讓你這老鬼都束手無策的事,真不多見啊!說吧,你的條件!”
雲易嵐稍稍鬆了口氣,剛纔的威脅不過嘴上說說而已。假如真的把黑杖和骨玉帶到中原去,不明擺着告訴青雲門和天音寺,他焚香谷和獸神有關係?
這件事,早在三年前玉清殿上,已經被張寒捅了出來,不過沒有確鑿的證據,兩派只是懷疑而已。
真要被道玄和普泓抓到把柄,焚香谷即使不被劃爲魔道一類,恐怕也會聲望大損,不復三大派之名。
這種蠢事雲易嵐當然不會幹,他是在賭,賭被封印了幾千年的獸神,復活的心思有多迫切。如今看來,似乎賭對了!
“很簡單,你只要在復活以後,幫我殺一個人!那個人名叫張寒!”
死寂的洞窟裡迴盪着沙啞的話語,說到最後兩個字,雲易嵐的聲音陡然拔高好幾個八度,尖銳刺耳至極。
那濃濃的恨意,彷彿要刺穿這深邃的洞窟,直入雲霄天際。
沉默中,忽而白光爆閃,覆蓋在那人形白骨身上的彩色綢緞飄然蕩起在半空中,露出瞭如玉一般晶瑩的骨架。
“好!”
獸神並未在乎那張寒是誰,修爲有多高,名聲有多響,似乎在他眼裡,這世間,就沒有他殺不了的人!
雲易嵐面色稍霽,走上前去,藉着微光打量着眼前這尊骨架。只見其右手、左腳踝、喉骨、頭骨,俱都斷裂,還有整個脊椎骨被抽掉了。
此刻,右手處放着一顆白珠,左腳踝處是一面玉碟,喉嚨斷裂的地方,擺放着一枚圓環。五處斷裂的地方,已經有三處補齊了!
雲易嵐將黑杖上的骨玉緩緩取出,放置在骨架的眉心正中,隨後深吸了一口氣,握着黑杖,放在白骨中間,脊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