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走出正月,進入二月時,江掌櫃和楊廚子也回到了青松觀。
觀裡觀主不在,江掌櫃問趙興泰:“觀主這次離開多久了?”
觀主一直都是這樣神出鬼沒,不過她在道觀的話,一般都會讓趙興泰做些吃的喝的。所以觀主在不在這種事,趙興泰最瞭解不過。
“年前出的門,到現在都沒回。”趙興泰道,“有小半年了。”
“這麼久?”這還是觀主第一次離開這麼長時間,“別不是遇到什麼事了吧。”
“就算是遇到了事,觀主解決不了的,我們擔心也是白瞎。”趙興泰道。主要是那道門還有用,觀主那就沒出事,“我看她八成是在外面玩得忘記了回。”
“看來是了。”江掌櫃沒把在鐵匠鋪遇到的事往外說,現在她安心等着觀主回來就成。
不過遇到這種奇怪的事,她也不免留意了一下。
還別說,裡水縣現在人來人往,帶來的小道消息裡,還真有有關於西湖那家鐵匠鋪的。
“你們是外地人不知道,這鐵匠鋪是有名的鬼鋪。”說話的是餘杭的一位商人,方二家的好茶就是他供的。這次他也是送茶來,見大家在閒聊,也就少不得多談了幾句,“那家鋪子以前就是一對夫妻,生意不怎麼好。後來據說的一下雨的天,鋪子裡漏雨,老頭就去收拾東西,結果一開門就見門口一把鏽跡斑斑的劍躺在那。老頭是打鐵的,想着這東西回頭融了也能打把見到什麼的,就收了起來。就在他把劍收了以後,鋪子裡怪事就來了。天天晚上,前頭鋪子裡都有打鐵的聲音。他半夜去看,又見不到人,但是爐子卻被點着了,裡面還有融化的鐵水。一連幾夜都是如此後,老頭就學精了,半夜去偷瞧。這回他看到有個影子在那打鐵,那影子模模糊糊,一看就不是人。老頭給嚇的,第二天就去請道士了。但是無論是道士還是和尚來了都沒用,晚上打鐵的聲音該響還是會響。你們也知道,這人年紀大了,覺就淺。稍微有點聲音,晚上就睡不着。老頭夫婦苦不堪言,就把鋪子賣了,但這鋪子是祖傳的;想搬走,又沒錢。只好低聲下氣的求那隻鬼走。那隻鬼好像也知道人情,他走是沒走,不過晚上就沒再打鐵了,而是改了白天。鐵匠鋪有鬼的事傳開後,天天都有客上門,甚至還有客人點名要那隻鬼打的東西。就這樣,本來生意很差的鐵匠鋪反而生意漸漸好了起來。”
“看來那鬼也是個會感恩的。”周圍的聽客評價道,“他都沒傷那對夫妻。”
“這鬼也分好鬼壞鬼,這夫妻運氣好,應該是碰到了好鬼。說不定這鬼就是看他們太窮了,上門來送財的呢。”
“你這樣一說,也有道理。”
聽客嘻嘻哈哈,那商人卻道:“那鬼再好也是鬼,誰又願意一直和鬼共住一室。鐵匠鋪的生意好了起來,那夫妻倆也還是在找人驅鬼。”
“那現在驅走了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現在那鋪子不知怎麼回事,很多人想去找都會迷路。不過我覺得應該是還沒走吧,不然也不會找不到。”
商人說完,茶攤的聽客有人指責老頭夫婦不講恩義,也有人贊同人鬼確實不能共居一室,各有各的說法。
當這故事傳到江掌櫃耳朵裡時,江掌櫃便知道,她那日能進去躲雨,應該是那鬼故意的,爲的就是讓她傳個話。
就是不知道這鬼生前又是誰,又有怎樣的故事。
在江掌櫃還在爲那鬼感到好奇時,沒想到幾日之後,她就見到了那鐵匠鋪的夫婦。
如同商人說的那樣,這對夫婦年紀確實很大了。他們過來,就是聽人說青松觀很靈驗,想尋人去驅鬼的。
青松觀可沒有多餘會驅鬼的人,大多數來上香的香客,都是爲了求子和求平安。
對於這樣的請求,江掌櫃只能遺憾地表示觀主不在。
“那你們觀主什麼時候回來?”鐵匠夫婦衣着光鮮,面容富態,神色間有些許不耐。
“這就不好說了。”江掌櫃本想給他們倒碗茶,但見他們這態度也就裝作忘了,“觀主神出鬼沒,她的行蹤我們也不清楚。”
“那道觀裡就沒其他的人?”
“沒有。看着這麼大的道觀,怎麼連個人都沒?”鐵匠夫婦抱怨道,“我們特地跑到這來,現在豈不是白跑一趟。都說這道觀靈驗,我看也就是浪得虛名。”
這一回,江掌櫃連招待都懶得招待了,隨便找了個藉口,轉身去了伙房。
那夫妻倆又等了會,見沒人招待,罵罵咧咧了幾句,這才下了山。下山的一路上少不得逢人就說這這道觀只是騙錢的云云,不過並無人理會他們。倒是路過方家茶攤時,方二聽了,直接讓人幫忙把他們攆出了方家村。
他們在別處說道觀的不是那隨意,但在方家村不可以。
被攆走的鐵匠夫婦回去時自是又罵了一路。其中犯的口舌官司,怕是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長安。郊外,傅家的莊子裡,傅老爺子正在交代遺言。
他從年前身體便一直臥病在牀,會有這麼一天,在所有人的預料之中。
“……我死之後,你們都扶靈回鄉,誰都不許留在長安。”老爺子費力道,“當初分家……當初老四什麼都沒得到,我那份體己就都留給他,你們誰也不準惦記……記住,老四纔是你們的靠山,他倒了,你們一個都別想好……”
話說完,老爺子只感渾身一輕,人也能從牀上坐起來了。只是他的身體是透明的,他能見到自己還躺在牀上。
“爹!”他聽長子試探了下他的呼吸便嚎哭出聲,接着房間裡跪了一地。
這些哀慟的哭聲讓他生出些遺憾,若是老四在就好了。可惜沒能見到小兒子最後一面。
嘆了口氣,他提起衣襬出了房間。
傅老爺子逝去的消息很快就被送到了御前,原因無它,父母過世,爲人子的必須丁憂三年。但傅令言是聖人安插在南詔一側的棋子,他又怎麼會輕易撤掉。
於是連同報喪家書一同被送去西南的,還有聖人的奪情聖旨。聖旨命傅令言不必棄官去職,可着素服辦公。
爲人臣子,先國後家,傅侍郎不能抗旨不遵。但知道父親離世前,他未能在牀前盡孝,還是暗自神傷了許久。傅九知道後,十分懂事的沒有來煩父親。
他們父女在異地神傷,傅家其他人卻開始進入終生的噩夢之中。
老爺子臨終前發話讓他們所有人扶靈回鄉,他們不得不從。可是從全家啓程開始後,怪事就發生了。
每天晚上他們入睡後,都睡做夢夢到自己躺在一副棺材裡。那棺材被封上了,外面有人在敲這釘子,他們在裡面掙扎着想破開棺材,可只能換來外面更快的敲釘。
那種窒息的感覺讓他們從噩夢中驚醒,可閉眼再睡時,卻又在重複之前的夢境。
而且做這個夢的人不止一個,上到年紀最大的世子,下到剛成人的晚輩,晚上都會做這個夢。
中間他們特地去護國寺請了高僧來問法,高僧也只是說了聲因果報應,便不肯再插手這事。無奈之下,他們只好一邊回鄉,一邊尋求解決的辦法。
大理,傅杳十分愉快地吃着這一縷縷飄來的怨氣。每吞下一絲,她便暢快一分。
她不要那些人的命,這種莽撞的做法只會增加她的因果,他們還不配。而這種讓他們日日夜夜體驗她當時所承受的痛苦的辦法,最好不過。
“這麼開心?”對面鍾離道。
“當然,報仇這種事不開心那什麼事開心。”
“我看昨晚上做的事你也挺開心的。”
“好吧,眼下還有一件更令你開心的事。”
“什麼?”鍾離一指北方,“有神兵的氣息。”
傅杳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察覺到一絲微弱的神兵氣息。
她二話不說,當即就朝着那位置一躍而去。等她到時,那地方是在一處茶館的二樓,此時樓內雅間裡,有兩人正在談着交易。
左邊那人渾身一股泥腥腐臭味,一看就是盜墓出身;右邊那人,傅杳恰好認識,正是公主府的管家。
而此時他們正交易着一把唐刀。刀不是關鍵,關鍵的是旁邊放着的一柄青銅劍器。那劍器十分不起眼,上面還有一點新刮的刻痕。
按道理說,周圍若有神兵出現,傅杳不可能察覺不到。現在看到這青銅劍器,傅杳頓時明白,這青銅劍器周圍的包漿遮擋了它的氣息,若不是這道刮痕,她說不定就錯失這柄神兵了。
“行吧,周管家,我們也是知道長公主喜歡這些,所以才投其所好蒐羅了不少好東西過來。這價格就按照你說得來,只是以後有事還請周管家你幫忙照應點。”盜墓賊此時讓步道。
“這個好說。”公主府管家起身,讓人將面前的兵器全都收了起來,“只要你能找到公主想要的東西,榮華富貴不在話下。”
“好嘞,那我再讓人去張羅些貨來。”
話到了這裡,傅杳便知他們這生意已經是談成了。
看着他們雙方各自散去,傅杳對鍾離道:“不得不承認,這人的氣運,還真讓人捉摸不定。”
誰能想到,她要找的最後一柄神兵,還真就被寧康給抓魚似的撈到了。
“方纔我們可以開更高的價。”鍾離道。
“可是我更想知道寧康想要什麼。”傅杳道,“這天下神兵肯定不止十二把,但是我要找的最後一柄,偏偏就在此時此刻此地出現,這不是天意是什麼。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就看看天意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