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我終於做出了決定。
也就是這個決定,我差點毀了我跟顧南笙的一生,讓我們永遠失去彼此。
但即使這樣,多年以後我仍舊沒有後悔今天做出的選擇。
賽洛跟陸硯璃過來的時候,我剛從混亂的思緒中走脫出來。陸硯璃給我帶了包子和豆漿,我接過來一口一口地鎮定吃掉。
顧南笙還在監護室裡,沒有甦醒的跡象。
賽洛問我考慮的怎麼樣了。我沒有回話,只是淡定地繼續吃包子,一直到包子吃完豆漿喝完塑料杯丟進垃圾桶,這才沉默而鎮定地對上他。
我說:“還能給我們一個月的時間嗎?”
賽洛一下子就愣住了,彷彿聽不懂我的話一樣,看了我半晌,隨後扭頭去看陸硯璃:“這女人在說什麼?”
陸硯璃沒有理會賽洛的反問句,越過他走到我面前,低沉的眸子注視着我:“一個月的時間,你想做什麼?”
狹長的走廊,白熾燈刺眼至極的打在身上,冷光照射中,他的眼神很冷冽,很銳利,也很理智。我恍惚了一下,心頭涌出一種陌生的感覺,好像這纔是我頭一次認識到陸硯璃這個人。
我認識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甚至爲了氣顧南笙還誣陷過他強.奸我,但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認真地接觸過他。
這個總是沉默的男人,極少這樣主動走到我面前,認真而睿智的問我問題,與我商議。
哦,商議。
我回過神來,淡淡的道:“南城建設雖然一個月之內可能完工不了,但撒開的漁網提前收攏,應該不會有問題。”
我看着他們倆,鄭重地說出我的決定:“我要讓顧南笙留下來,親眼看見他想要的結果。這是他隱忍十六年,拿命做交換也要得到的結果,我不能讓他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賽洛無奈至極,一副我要謀殺親夫的樣子瞪着我:“可是你知不知道,這樣做的話很危險?那個潛伏在他身體裡的病毒已經發生病變了,這裡的醫院只能保守治療,但對他的病情效果並不大,你真的打算這麼賭下去?”
“嗯。”我堅定地回答,前所未有的決絕。
“好,那就再賭一次。我相信阿笙,也是這個意思。”陸硯璃說。
“等等等等,陸硯璃你說什麼?你特麼的再給我說一次?”賽洛彷彿不肯相信自己聽到的,湊過來掏耳朵,讓陸硯璃再說一次。
陸硯璃於是又鄭重地說:“雖然阿笙昏迷當中,但我相信他肯定是這個決定。如果不是這樣,他不會瞞着身體的不適,一直堅持到現在。”
賽洛簡直快瘋了,看我們倆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一樣,見我們倆態度堅定,他氣得一腳踹到牆上,狠狠幾腳之後仍舊不解恨,回頭來看了看我們倆,對陸硯璃勾了勾手指頭:“來,你過來。”
陸硯璃乖乖地過去,賽洛突然揮拳,一拳頭就揍到陸硯璃的臉上,賽洛猝不及防被打了個正着,臉直接偏到一邊,身體也不穩地狠狠撞到牆上。
我下意識的站起來,陸硯璃趕緊伸手製止:“你別過來,不關你的事。”
賽洛一邊打一邊罵:“我操你媽的陸硯璃,剛剛在樓下你怎麼跟我說的?你特麼的說讓我把阿笙帶走,這裡你善後的麼!你現在是慫包是不?是不是慫包!被這個女人三言兩語說的就直接放棄了!你特麼的!阿笙要是挺不過這一關,你們倆就是殺人兇手!我特麼的打死你!”
賽洛給陸硯璃一頓狂揍,陸硯璃最初被打懵了處於下風,但很快就調整了姿態,回擊了。兩個人你來我往的扭打在一起,很快賽洛就處於下風了,他打不過,但這次沒有耍弄以前用過的賤招,被陸硯璃按在地上,終於消停了。
陸硯璃冷森森地說:“賽洛,你忍心讓阿笙十六年來非人的忍耐,到現在功虧一簣麼?”
賽洛呸了一口:“放屁,老子只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陸硯璃道:“你不是醫術挺牛逼的麼?怎麼,連阿笙一個月的命你都保不住?”
“你!”賽洛被噎了一口,氣得眼睛瞪得溜圓,倆人僵持了許久,最後還是賽洛妥協了。
“醜話說前頭,我不是什麼神醫,充其量只是因爲知道阿笙這個病之後特意去進修過,對他的病情有一定的見解和處置方法,但我水平也就那樣,指望我起死回生那不可能。你們倆對阿笙那麼有信心,你們就繼續作死,要是到最後阿笙掛了,那就是你們倆害死的,跟我沒有關係。”
“行,要是他死了,我給他陪葬。”
我淡定地說着。
地上扭打在一起的倆人齊齊擡頭看我。我站起來,往外走去。
賽洛吼道:“喂,你幹什麼去?”
我沒有回頭,說道:“回公司。”
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我沒有時間在這裡消耗。
進電梯的時候,陸硯璃竟然跟着我一起來了,見我疑惑,他淡漠地說:“我跟你一起去,這裡有賽洛守着,不會有問題。”
嗯。
我需要一個幫手,來幫着我一起做出這些事情的重大決定。所以我也沒有矯情,點頭答應了。
那天開始,我就開始了兩點一線的生活,白天在公司裡沒命的處理各種事宜,一到晚上我就跑醫院去睡病牀,牀就放在顧南笙的病牀邊上,晚上睡在醫院陪着他。
顧南笙昏迷了三天,第三天夜裡他終於醒了。那個時候我就躺在邊上,迷迷糊糊的感覺有人好像在觸摸我,我一下就驚醒了,睜眼一看,便怔怔地呆住了。
月光微涼,淡淡如水地灑落進來,他的身上像是披了一層銀光一般聖潔而從容,俊朗的眉目透着一絲疲憊的蒼白,他蹲在我的牀邊,手指頭掠過我的臉頰,慢慢地往上,觸摸我的頭髮,動作輕柔,眼波溫暖。
“顧南笙,你醒了。”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已經涌到眼眶的眼淚會被我一眨就掉下來,模糊掉視線,就看不清他了。
“嗯。醒了。”他輕軟地說着,隨後掀開被子躺到我身邊,側過身子,將我揉進他的身體。我把自己小小地蜷縮起來,整個人都縮進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身體帶給我的溫度,感受他平穩而有力的心跳,感受他的胸膛帶給我的安心和感動。
“你瘦了呢,這樣抱着,像是在抱一堆排骨。”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腦袋上,輕輕地磨蹭着,我一下沒忍住,眼淚就給眨了下來,我輕輕嗯了一聲,發現聲音已經哽咽,後面好多好多想要說出口的話,就全都梗在了喉嚨裡。
良久,聽到一聲輕緩的嘆息,他道:“還是多吃一點好,抱着纔有肉感,不然,太咯手了。”
“討厭。你還不是一樣,躺了三天都沒有吃飯,我可害怕你就這樣躺着躺着,就給餓死了。”
我笑了起來,眼淚和笑容一起擠出來,多少有點苦中作樂的意思。顧南笙抓住的我手貼在他的心口,輕輕地說:“對不起。”
“嗯?”
“我嚇到你了。”他說。
就只是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把我隱忍了好幾天的委屈悉數攪碎,眼淚沒有憋住,不爭氣地流了出來,我不想讓他看見我痛哭流涕的樣子,只得使勁咬着嘴脣,腦袋埋在他的懷裡,無聲地流淚。
眼淚,已經將他的衣服浸溼了,藍白交錯的病號服上一灘深色的水漬。我不好意思地想要坐起來,卻被他給摟得更緊。
“你想去哪?”他說。
“我去給你找件乾淨的衣服換上,還有我得去找下醫生,看一下你的病情。”我小聲的說。
“別去。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陪我再睡一會。”他摟着我不放,力道和口氣都霸道的像個小孩,我擡眼看着他,他竟對我任性一笑,頗有點得逞的小壞。我無奈至極,最終又只能妥協於他,將自己窩在他懷裡,他的腿纏繞在我腰上,我們倆保持這這麼一種奇怪糾纏的姿勢,安眠到天亮。
我以爲我能保持警惕,在他睡着之後悄悄爬起來,卻沒想到我竟然比他睡的還要沉,等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而他已經回到自己的病牀上,醫生正在小心地給他檢查身體。
顧南笙身體裡帶的病毒,這家醫院根本就沒法治療,病原體是從美國帶來的,最好的治療方式就是到美國去。
醫生顯然跟顧南笙已經溝通過,或者就是跟賽洛關係不錯,所以在我面前,他沒有再重複這些無聊的診斷結論,只是對我簡單點個頭,說道:“一個月內,注意休息,注意飲食,適當運動不要過多勞累,想來還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一個月內,必須去美國,賽洛已經跟賽明思教授溝通過了,只要顧先生過去,就能立即安排治療。”
“嗯,我知道了。”
我平淡的回答。醫生大約沒想到我會這麼淡定,合上本子,一臉無奈的走了出去。我猜他心裡肯定在想我怎麼會這麼沒心沒肺,畢竟瀕臨死亡還要以身涉險的病患可是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