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笙!嗚嗚……”
我哭得肝腸寸斷,這個時候我還能說什麼呢?我只能用哭來表達我內心的感慨萬千。
我們在車上膩歪了一會,然後就又開車上路了。
這條路是去法院的路上。
今天顧北彥的案子要正式開庭了。
要不是這件事耽擱了,我真想現在就把他按在車裡,實行一次他恢復記憶以後,我重新擁有他,真正做回“顧太太”身份,實行我光明正大的權利。
今天的庭審不是公開審理的,但來的人也不少,我瞄了一眼旁聽席,心裡頓時一驚,看向顧南笙。
“這些都什麼人,看起來都是有身份的。”
“嗯,都是我請來的,除了你發郵件的那些高官權貴,還有顧氏的幾個死對頭,當然還有媒體。”顧南笙說,他的聲音特別的冷,我能感覺到他的情緒被很好的控制了,但跟我說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泄露了一點。
“可是這不是說,內審麼?你居然把媒體人也請來了?”
“顧氏已經完了。這些人就等着踩着顧氏的屍體,造一波實事轟動,藉着機會露臉上爬。所以媒體的公開,正是他們需要的。說是不對外,但也要記錄在案。一旦這些罪名坐實之後,媒體報道出去,也沒法攔不是?”
他說的很對。我們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很快,旁聽席上陸陸續續的就坐滿了人,我看見顧明章也走了進來,有人上前去跟他握手打招呼,他就陪着笑臉一個勁的點頭哈腰,曾經叱吒政商兩界的牛頭人物,現在憔悴的就像個風燭殘年的老頭。
臉上的皺紋更加深了,眼角眉梢的愁容那麼醒目。佝僂着的背彷彿再也直不起來了。
他沒發現我們,自顧找了個角落坐下,然後就開始垂着腦袋在那,不言不語。
我發現顧南笙坐那不動,眼睛卻一直看着顧明章的方向。我便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涼,僵着的,我雙手覆上去緊緊將他包裹住,他低眉深深地望着我,淡淡的笑了:“老婆,我沒事。我會控制好的。”
“嗯。我相信你。”
庭審時間終於到了。
顧北彥被警察押着進來,坐到了被告席。
公訴席上則坐了兩個檢察官和公訴律師。
首先公審的是,顧北彥入警察局殺害他母親薛明珠一案。
這起案件並不複雜,因爲在此之前,就已經做了許多的準備工作,所有的人證物證全都確鑿,我偷偷發送出去的顧北彥殺害時的情景十分清楚明晰。顧北彥想抵賴也抵賴不掉。
顧北彥當庭就認罪了。
但是顧氏請的律師很有一套,辯解的點圍繞顧北彥是激情殺人展開,充分展示了他的激動和意外,以及受害人家屬,也就是顧明章的諒解和不追究,是以本案宣判,上交一個億的罰款之外,判處二十五年監禁。
我很驚訝,顧北彥殺得可是他的親媽!居然只關二十五年就完了麼?
我看向顧南笙,卻發現顧南笙並不怎麼有情緒,我以爲他是太過憤怒,所以平靜,當下握住他的手想要給他一點安慰,卻沒想到,他扭頭看着我,淺淺地笑:“這個案子,判的是顧北彥弒母案,與我無關。”
我當下也就釋然了,說的沒錯,這是顧北彥殺了他媽,這個案子的結局什麼樣跟我們沒有關係。
我偷偷去看顧明章。
顧明章安靜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好似已經料到這個結局,所以很平靜地接受了。
法庭下捶的一瞬間,他就起身了,想要走。
但也就這時,公訴席上的檢察官出聲說:“顧先生請留步。今天還有兩個沒處理完的案子要一併審理。”
此話一出,不僅顧明章驚愕地扭頭,就連已經認罪了的顧北彥也吃驚地瞪大了眼。
隨後,他好似感覺到了什麼,眼睛就瞄到旁聽席這本來了。
一點不意外,他看到了我跟顧南笙。
隨後他嘿嘿笑了起來,帶着手銬的手還揚起來朝我們揮手,大聲地叫囂:“誒呦,小辣椒,小野種,你們來了。我就說麼,你們倆對我這麼好,怎麼會不來看看我的結局,不過很可惜,除了我媽這條命,其他的人,跟我毫不相干。”
顧南笙握住我的手,力道很重。我感受到他的怒氣正在發酵邊緣,但是又被他控制了下去。
他站了起來。
我也跟着站起來,握住他的手:“我陪你。”
我們倆一起走下去,顧明章自然也看見了我們,但是他沒有說話,渾濁的眼睛在我們和顧北彥之間來回,但最後還是走了回來,沒有再坐到旮旯去,而是坐到了第一排。
我不知道此時此刻,顧明章心裡會有什麼想法,但我想,他肯定也是不好受的吧。
不管怎麼說,今天這一出都是一樁世紀大丑聞。等到明天登報出去,顧家在華西市乃至全國,都再也沒有容身之地了。
顧氏,徹底完了。
我站在旁聽席上,看着顧南笙一步一步走向檢察官,遞交了他握在手裡的盒子。
這個盒子,就是當初我第一次與他正面接觸時,他被人追殺,死裡逃生卻還要跑會帝豪園去拿回來的那個盒子。
後來這個盒子到了顧明章手裡,裡面裝着足以給顧北彥母子倆定罪的東西,但顧明章卻選擇毀屍滅跡,包庇縱容。
卻原來,顧南笙早就留了後手,藏在顧家的那個盒子並不是真的。真正的證據,一直都在他手裡。
此時此刻,呈上公堂。
盒子打開,裡面第一個拿出來的,就是當初薛明珠將他母親推下樓的那個證據。
再之後,就是顧北彥殘忍羞辱輪.奸許蘭溪,隨後又將其殘忍殺害的視頻。
這兩樣東西,赤果果地將顧北彥和薛明珠當初犯下的錯,齊齊地揭露了開來。
顧明章和顧北彥齊齊地瞪圓了眼睛。
顧北彥臉色慘白至極,而顧明章則失態地站起來:“南笙,你怎麼還會有這個東西!”
顧明章這話一出口,一下子就成了現場觀衆聚焦的對象。他自己也瞬間明白了,這一句話就暴露了,他之前包庇真相的事實。
頹然坐下。彷彿再次蒼老了十歲,再也沒有力氣來面對這最後的一點衝擊。
顧南笙沒有跟顧明章喝顧北彥對峙一句,他只是將那些罪證遞交給檢察官,之後便回來挽着我的手坐回旁聽席。
從頭到尾,他沒有爲自己喊過一次冤屈,只是怕最信任的公正交給了公訴庭。
有一句話叫做,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還有一句話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們始終相信,公正的律法會還給死去的人一個公道。
因爲罪證確鑿,即使顧北彥死不認罪,但還是被審判長零口供定罪。
因爲涉及了兩條人命,這次他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二十五年的刑期疊加了一個死刑,最後的定罪是死刑立即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顧北彥面無人色,被警察帶走,而顧明章則直接癱軟在地,口吐白沫,他的心臟病犯了。
眼看着人都要不行了,可他的眼睛卻一直看着我們的方向,死死地盯着顧南笙,眼睛裡迸射的光芒全是憤怒和不甘。
我們走過去,站在他面前,沒有俯下身去扶他,但顧南笙還是說話了。
“爸,你有話要跟我說?”
他還是願意叫一聲爸的,只是這個字裡並沒有多少溫情在。
我們都很清楚,即使他們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但也改變不了他們比陌生人還要糟糕的關係。
不死不休。
顧明章的手一直在抖,費力地往上抻,卻怎麼也抻不出他想要的高度。
閉眼之前,他只說了一句話:“阿笙,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母親。”
救護車來了,但顧明章卻已經無力迴天。
人拉到醫院,在裡面搶救了幾個小時,也沒能挽回他的命來。
顧家沒有人了,顧家也倒了。
所謂樹倒猢猻散,什麼都沒有了。
顧明章的後事是我陪着顧南笙一起操辦的,沒有大肆鋪張,只是簡單的裝殮,火化,最後葬在公墓裡薛明珠的身邊。
顧南笙穿着一身黑衣,在他的墳前站了很久。
細雨紛紛的時候,天氣變得很冷,我靠在他身邊,陪着他一起沉默。
顧南笙看着墓碑,聲音清清淡淡的:“當年,我媽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已經結婚了。可是這事,我媽不知道。”
這些陳年往事,他從未跟我說過,現在,人都死了,他卻在這時候說出來,未免就多了一絲傷感和感慨。
很多事情,他是想傾訴的,可卻一直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突破口。
現在,總算可以吐露出這些壓抑在心底的抑鬱,說出來,從此以後,就不會再壓在心裡難過。
“我媽知道自己被小三了之後,曾經想過帶我離開,可是他不肯,他說他愛我媽,想要我媽留下來。我媽是個很倔強的女人,不願意這樣沒有名分見不得光的終老一生。所以她還是走了。只是沒想到,被他找到了,我媽爲了反抗割腕,被發現得及時,送到醫院去了。可是……”
可是,在醫院的十二樓,她被薛明珠推下去了。
從那以後,顧南笙就入了顧家,那個時候顧明章還是部隊高官,他恐懼自己的醜事被人發現,於是對外宣稱顧南笙是他跟薛明珠生的二子。
天知道,他忍了這個恥辱小心翼翼地活到現在,有多不容易。
“以後,我陪你。”
“嗯。”
“走吧,我們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他說着,拉着我的手就往回走,不是回明月城,而是去了建安碼頭的那個半山腰的別墅。
他進臥室,拿了兩個碩大的行李箱,把衣櫃裡的那些嶄新的連商標都沒摘的女裝悉數裝進行李箱。
他帶我坐船,到了海中央,我不知道這個點的具體位置叫什麼,顧南笙說:“蘭溪當年,就是在這個地方被撈起來的。她身上沒有穿衣服,我覺得她會很冷,所以後來,我就給她買了好多好多的衣服,每年都會給她燒幾件。”
顧南笙打開行李箱,把所有的衣服都攤開放在陽光底下,船上起了個爐子,他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扔進去。“大仇未報,我總覺得她會心有不甘,徘徊在海上不肯離開,這次,我幫她報了仇,她應該可以瞑目了。”
“最後一次了,我只願她來世,活得簡單一些,遇到一個真心愛她的平凡男人。簡簡單單呵呵樂樂過一生。”
我蹲在旁邊,就靜靜地看着他燒衣服,腦子裡卻不由自主想起,那天早上,我在那間房子裡醒來到處找衣服的時候,我發現衣櫃裡那麼多女人的衣服,心裡還對顧南笙很生氣,可他卻不給我半點解釋。
卻原來,卻原來。
我的眼睛都溼潤了,嗚嗚咽咽地就哭了起來。
這次,顧南笙沒有來哄我,也沒有給我擦眼淚,這個下午,他屬於已經死去的許蘭溪,他用他的方式,在跟他曾經愛過的女人做最後的告別。
我蹲在邊上,不敢去碰觸那些衣物,我怕許蘭溪可能會生氣,可能會難過。
我給了他一個下午的孤獨。
一切,終於都結束了。
只是還有一點瑣事沒解決完。
這天晚上,我們倆回到半山腰的別墅裡,只是靜靜地躺在牀上,相擁而眠。
我們商量了一下,是不是還要把餘氏給陸靖薇的問題。
說到這個,我想起了去環遊世界的蘇亞。我說:“既然你跟陸靖薇的婚約是假的,那我們就不虧欠她什麼,餘氏就不能白白給她了。”
“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這個時候,我無比慶幸,好在我手慢了一步,不然的話不是白白便宜了陸靖薇麼?搭着一輩子都覺得對她有所虧欠的態度,還要白白把我們辛苦打下的江山都送給她。
然後,新的問題就又來了:“可是,公司我們自己留下來的話,那我們還怎麼環遊世界了?你知道的,比起守着這些東西,我認爲,我的餘生只跟你黏在一起,看遍天下美景更這重要。”
“我也這麼認爲的。”
“所以?”
“所以,我打算把公司改成合作方式。我們入股百分之二十,剩下的轉手賣給陸硯璃。讓陸硯璃替我們賺錢,每年我們就收點分紅就好了。”
“說的也是,不然我們也沒錢到處去浪了。”
晚上,我們找了個地方,約陸硯璃說了這個事。陸硯璃聽了,只是問:“想好了?”
“當然。”顧南笙回。
“既然已經決定好了,那我尊重你們的決定,但是餘氏公司現在市值已經超過五十個億,要我吃下百分之八十有點難度,這樣吧,公司還是你們的,但可以交給我打理,我們籤個合約,以後公司每年盈利的百分之一抽給我當佣金,這就可以了。”
“這樣的話,你太虧了。”
“不會的,”陸硯璃說着,微微笑了起來,他的眼睛靜靜地看着我們倆,“靖薇終歸是做錯了事,但你們最後都沒有再追究,我很感激。如果我可以活得久一點,我就幫你們打理二十年吧。將來,你們的孩子長大以後可要回來接手。”
這話,算是最最溫馨,最最淡薄卻又最誠摯的祝福了。
我們心懷感激地收下了。
回到明月城之後,我們倆就算是徹底的解放了。不管是復仇還是公司,都算是解決掉了,餘生就只剩下我們倆天天膩在一起了。
顧南笙拿着手機看地圖,他問我:“第一站,我們去哪裡?”
此時,我正拿着我自己的手機也在翻東西,顧南笙問我在翻什麼的時候,我就說在查航班,而其實,我其實是在看記錄。
之前賽洛給我打了兩個電話都被顧南笙掛掉了,再之後我們的事情太多,我就沒想起來,現在翻着手機卻看見賽洛之前給我的留言。
“南笙在你走後,做了腦手術,恢復的雖然很好,但也不太適合長途跋涉的勞累,如果你小心點伺候他,他可能還能多活幾年。”
我問:“最少多久,最多多久?”
賽洛:“好好養生,不要做太劇烈的運動,可能能活到一百歲,否則,可能明年就掛了。”
我把這些記錄都刪掉,翻身直接壓上南笙的身,捧着他的臉就對嘴啄了一口,笑着說:“老公,其實我覺得,等我們寶寶出生以後,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去環遊世界,會更好?”
“寶寶?一家三口?”南笙琢磨着笑了,他眸色深深地看着我,笑了:“一家三口怎麼夠,我記得我們曾經商量過,要生一個足球隊的,嗯?”
“好,那就聽你的,生一個足球隊好了!”
……
第二年,我生了一個女兒,可愛的不得了,一大堆的人等着給我們的孩子取名,但都被我們拒絕了,女兒是南笙起的,他說叫顧餘笙。我就笑他,“這名字也太醜了,不好聽。不知道女兒長大以後,會不會埋怨你起個名字這麼隨意啊?”
他卻很滿意:“女兒的名字裡,有你也有我,這是我對你最深沉的愛的表達,你難道不喜歡麼?”
我就笑了,抱過我女兒:“那就聽你的。”
女兒週歲這天,我們收到了來自美國的結婚請柬,仔細一看,竟然是賽洛要結婚了。
新娘不是陸靖薇。陸靖薇後來去法國繼續唸書了。雖然我不是很喜歡賽洛,但還是跟南笙一起,帶着我們的孩子去了。
南笙說:“兩年了,我們該出去走走了,放心吧,我們不走遠,累了我們就回來。”
“嗯。”
我只是沒想到的是,賽洛的妻子居然是我花庭酒吧的劉麗雅!
而且他們身邊竟然還有一個已經三歲的小男孩?!
我問劉麗雅這是怎麼回事。劉麗雅就笑了,很不好意思的說:“當初我們……那個之後,我就發現我懷孕了,可是我怕他這種花花公子不肯負責任,怕他不要我的孩子,所以我就走了。我生下了小安,到處打工養活他,只是國內的工資低,所以我跑到美國來了,就是沒想到會再遇到他。”
賽洛抱着自己家的孩子小安,另一邊搭着劉麗雅的肩,將她摟在懷裡:“你們知道她跑到美國來幹嘛來了麼?刷盤子誒!美國的服務行業工資是比較高,但也消費高啊!她在那收拾盤子呢,結果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刷拉拉,一籃子的杯子盤子都打了。”
“這個笨蛋當時就哭了,因爲賠不起啊!然後,閃亮亮的我就出馬了!”
賽洛說起來,表情十分得意的樣子,親了兒子一口,又有點嫌棄地看了劉麗雅一眼:“要不是我出現啊,這丫肯定被拉去賣身了!這可是酒吧專業的套路,只是可憐了這個笨蛋,在這個行業幹了這麼久,都沒發現這其中的問題。”
從賽洛口沫橫飛的訴說,以及劉麗雅安靜又有點害羞的樣子,我能判斷的出,他們現在也算過的很好。劉麗雅一直都很喜歡賽洛,所以她纔會不惜冒着生活困頓的代價,生下了賽落的兒子。
好在賽洛並非沒有良心,他還是決定跟劉麗雅結婚了。不管是處於責任還是愛情,這都是給劉麗雅最好的結局了。
當然,也是我們最好的結局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