萇弘自認爲這個想法是可行的,不僅能解決眼下週王室的無妄之災。而且他們兄弟聯手,也可以打壓單旗,將單氏取周的想法給他直接壓制下去。
只是,這個做法,明擺着單旗是不會同意的,而荀躒等人也會極力反對。
所以,他們這些人會從中作梗是肯定的。
萇弘很清楚,爲避免受其阻撓,此事必須要先於暗中進行。
於是,萇弘便趁着深夜,獨身一人前往京邑。他刻意避開了大營的守軍,在靠近城池之時,脫去外衣,身着白袍,甚是顯眼,遠遠便被京邑守將發現,當即喝道:
“站住!來者何人?!”
萇弘朗聲道:
“在下乃周室太史萇弘,特受王上之命,前來求和!”
守將聽得此話,卻是不信,當即拉弓射箭,箭矢穩穩落在了萇弘的腳跟前。
而萇弘卻並無懼意,繼續是朝前行走。
守將見狀,也不知該如何處置,於是便急忙讓人去叫來孫武。孫武來到城樓時,萇弘已經走到了城門處,正擡頭往上看。
孫武見他確是自己一個人,身後也並沒有其他人馬的蹤跡。一番思量,卻也不敢貿然打開城門,畢竟城防乃是如今的第一要事。雖是不見人影,但值此黑夜,也不得不小心謹慎一些。
鴞翼徑直入了內室,不多時,李然便也是匆忙出來。竟是連衣帶都不曾繫好,並催促孫武快點帶他去見此人。
“忠心可嘉,此乃然兒之福啊!”
“然啊,縱是此爲善舉,但恐怕也很難實現!然兒可知,新王固是受那單旗的掣制,但至少名義上乃天子身份,讓其禪位,豈不是會要引得天下人的反感?而且想那王子朝,只怕也很難容忍有這麼一個隱患在世。堯舜禪位,爲上古良風,但至今早已不存一二!”
“鴞翼見過老先生……鴞翼既認其爲主,自當生死相隨……”
此時,萇弘則是更進一步道:
萇弘聽罷,看起來倒也並不生氣:
“尊師此法甚妙!”
李然見萇弘態度緩和,不由得問道:
“然,這便是爲師不惜性命夜訪京邑的原由。有一件事然兒可曾想過?且不論王子朝目前的困境,假使他當真事成,屆時誰又能做得周王?還是說,他要弒弟篡位?仰或是如同當年平王東遷一般,再來一出二王並立?只是,如今周室本已勢微,若再行二王並立,只會更加分散周王室的力量,屆時只怕天下會更加紛亂!”
孫武先是入屋叫醒了鴞翼,鴞翼此刻也正睡得迷迷糊糊,倒顯得有些不耐煩。
“如今天子爲單旗所脅,流離失所,身不由已。他也朝思暮想着要改變如今的局面,如何不肯?”
鴞翼的反應也讓孫武是有些感到奇怪。
鴞翼見萇弘竟還記得自己,不由潸然淚下:
但是,當他聽到孫武說出“萇弘”之名,便當即是驚醒了過來:
“萇弘?”
“尊師此言,讓弟子汗顏,王子朝確有作亂之嫌,但新王只怕亦是受單旗挾持,幾無自主吧?所以弟子是爲匡扶周室,不得不如此做。”
“本宮即便是想如此,但王弟難道也願意?”
“那不知尊師有何良策?”
李然和萇弘進入內室,李然讓萇弘上座,萇弘在李然面前也不客套,二人坐定之後,萇弘開口道:
(這裡說明一下:平王東遷的時候,其實周王室是處於二王並立的局面。除了周平王之外,其實還有一個周攜王。而在當時,很可能周攜王纔是公認的正統,而平王可能纔是出奔在外的那一個。)
“或可效仿堯舜,行禪讓之舉?……”
萇弘拱手道:
“在下週室太史萇弘,想見一見李然李子明,還望將軍能夠代爲通稟一聲。”
萇弘站直了身子,受了李然這一拜。
但李然也一直是尊師重道,不敢或忘,在周室也是每年都會多次敬拜於他。
“哦?你也識得此人?”
萇弘上得城牆後,孫武不住的將此人是上下打量了一番:
“老先生深夜至此,不知究竟是所爲何事?”
“多年不見,尊師已生華髮,弟子多年未曾服侍左右,實屬不該啊!”
萇弘卻只笑了笑,直接是打斷了李然的話:
“當年厲王無道,受戮之後,周公和召公首開共和之制,共推共伯和代行天子之位。周公主外,召公主內。至宣王成年,周、召則共同還政於宣王!以此成就一段佳話。”
李然當即和萇弘一起回到住所,鴞翼此時早已是安排妥當,此刻正在大門口相迎,萇弘看到鴞翼,也是不由得一愣:
“鴞翼?你竟還追隨在子明的身側?”
當李然在城牆上見到萇弘,忽然是跪拜在地:
“尊師在上,然在此拜見!”
如此解局確是最好,李然當即帶着萇弘面見王子朝。而王子朝在聽完萇弘的話之後,亦是陷入了沉思。
鴞翼不及向孫武解釋,一邊說着,一邊立即是取了衣物就往外趕去:
“我……我這便去喚主公起來!”
“殿下,此舉不僅可讓周室歸於平靜,而且殿下也可得到自己所想要的,並且還能夠讓王室擺脫單氏和劉氏對周室的掌控!周室重振,指日可待!若是二王並立,無論誰勝誰負,只怕都會兩敗俱傷啊!”
孫武對此頗爲疑慮,且讓人是看住,他則是親往李然的住處通報此事。
“然兒這些年的所作所爲,爲師其實也時常尋人打聽,亦是頗爲關注。之前種種,今日且不提了。如今然兒決意協助王子朝,但周室已立新君,如此說來,你我師徒之間,反倒是成了敵我了……”
“如今何不效仿此法?可讓天子和王子朝共同執掌朝政,各司其職。然兒許不聞‘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之理?他二人若能守望相助,互爲扶持,日後又豈會有單氏攝政之危?”
於是,孫武便只得是讓人放下吊籃,且將萇弘是給吊了上來。
王子朝嘆息一聲。
“起來吧。當年然兒你出奔王畿,爲師知曉後亦是痛心疾首。只恨爲時已晚,對此事也無可奈何。今日得見你安然無恙,又得譽於天下,爲師心中亦是欣慰。”
(兄弟鬩……其侮:出自《詩經·小雅·棠棣》,其意爲兄弟之間在家裡有可能爭鬥,但是每遇外侮總能鼎力相助。)
李然聽了萇弘所言,頓時如醍醐灌頂。
李然站起身來,雙手扶住萇弘的手臂。
“今日一戰,雙方死傷過甚。這般下去,受損的終將是周室,受苦的也終究是百姓。所以爲師的意思,或可讓他二人且見上一面,先罷去刀兵,再共議國事。”
萇弘長嘆一口:
“然兒既不爲王畿所容,又如何能侍奉爲師?此事終究怪不得你。然兒,爲師如今有要事與你相商,可否尋一偏僻之所好好聊聊!”
原來,萇弘正是李然的授業恩師。李然早年的學禮,便是由此人教授。而這一層關係,一直到李然成爲洛邑典藏室史後,纔來往變少了。
“只是……單旗等人只怕是會從中作梗,難以成事!”
萇弘淡然一笑:
“天子畢既爲天下共主,他若非執意要和殿下陣前和談,諒是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臣亦會從旁力爭此事,只爲天下大和!”
王子朝猶豫了一下。
“既如此,便有勞太史從中斡旋。本宮願和王弟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