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就這樣頂着睡意,好不容易是熬到了後半夜,終於可以去見魯侯稠了。
李然和祭樂在褚蕩以及子路的護送下,子家羈在前帶路,出了驛館,卻又上了後山。誰知,這卻只是疑兵之計,魯侯稠並不在後山。待衆人穿過小路,竟是又繞了下來。
在近郊附近的一個破敗不堪荒廢驛站裡,終是見到了魯侯稠。
魯侯稠倒也算是體面,衣着雖非王袍,但也是絲綢錦帛所制,有些破漏,卻也乾淨。
不過,多年未見,魯侯看起來竟是蒼老了許多,人也是極爲消瘦。雖是不過三十出頭,但此刻頭髮鬍鬚竟已成花白。
看來,這段時間,魯侯是真沒少吃苦頭。
他如今身邊也不過寥寥數人,而實際上,那些人大都是化整爲零,分佈在周圍對此地是暗中保護,魯侯稠見到李然和祭樂,甚是欣喜,當即帶着他們進入內室。
當內室只剩下李然和祭樂的時候,魯侯稠腿彎一軟,癱軟在地,捶胸大哭,原來他在外人面前,一直都得是端着國君的架子,實則內心還是那個曲阜祭氏別院的阿稠。
魯侯稠猶有童心,容易衝動,天下皆知。
“阿姊,阿稠苦矣……”
“出奔之時,宋國和齊國方面都曾表示會全力支持阿稠,卻不想宋元公突然薨於前往晉國的路上,而擁立阿稠回國的齊軍,竟也是直接迎來了一場大敗。此後,齊侯便對寡人更是不管不顧了,再加上晉國方面一直對季孫意如有所包庇,所以阿稠歸國之事,便更是遙遙無期了。甚至,就連阿稠身邊很多人,都不敢再提……”
但是,現在這節骨眼,又能責備他魯侯嗎?
且讓魯侯稠坐下,並是攙着祭樂,想讓她把激動的心情給平復下來。
“阿姊……我還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李然卻是搖了搖頭:
祭樂稍作了一番思量,覺得留在這裡也是徒勞,可能反而會成爲魯侯的累贅。
李然思索一陣,嘆息道:
“此事當得從長計議,各方各面都得考慮周全纔是,不能再冒然行事,否則恐會重蹈覆轍啊!”
他自是知道李然的本領,李然從不會輕易許人,但只要是他想做成的事情,那就鮮有是做不成的。
但見祭樂如此激動,李然也是站不住了,急忙上前勸慰一番。
“夫君,既如此,那究竟該如何解決季孫意如?又如何能夠讓阿稠脫得如今的困境?”
“我跟你一起先回去吧,反正來日方長,待商量出個結果來,阿姊也好再來與阿稠言說。阿稠,千萬保重,既是過去了,便也就過去了,莫要再作胡思亂想……”
“阿姊,你們遠道而來,阿稠這邊也無法招待周全。如今還請阿姊和先生暫留在此,阿稠也好略盡一些地主之誼。此地雖是偏鄙,但好在也尚有一些野食可享,待明日我們三人便一起用個膳如何?”
李然輕握着祭樂的小手,並是開口道:
李然的這一番話,亦是讓魯侯稠的精神也不由爲之一振。
而在叔孫豹去世後,叔孫氏一族又勢力大減,由此也導致本就容易衝動的魯侯稠,做出了後來一系列的冒進之事。
其實,魯侯稠在即位之前,便一直是在那裝傻充愣。他曾以此騙過了季孫宿而免遭其清算。
李然亦是上前查看,見得巾帛上的深紅血漬,僅憑着自己的經驗,都覺得魯侯稠這身體的情況只怕是不容樂觀。
魯侯稠哽咽道:
以致於自己如今是有國不能回,而季氏代攝君事,也幾成定局。
“阿姊不要擔心,我沒事,只需休息片刻即可。”
“還有那些個鬥雞案,抓人案,分明也是季孫意如挖下的大坑,就專等着阿稠往下跳的!”
李然縱然是有千萬言語,這時也是說不出口。
祭樂聞言,則是又問道:
魯侯稠擺了擺手。
是的,就如當初在祭氏別院那樣,李然又再一次是提振起精神與魯侯稠言道:
“君上莫慌,眼下或還有解救之法!待李然屆時再細細盤算一番,其中定有關竅可以爲我所用,君上就且在此安心等待便是。”
魯侯稠說得此言,並無半分國軍的模樣。而祭樂也是連忙嗚咽着回道:
而他這段時間實在是受到太多的委屈,祭樂見狀,上前抱住魯侯稠,哭道:
“可狠!明明是他逼迫國君出奔在外,怎會他反倒成了受害者?”
“季孫意如現在在魯國可謂一手遮天,甚至連孟氏和叔孫氏都在其掌控之中!而且,此番阿稠當時是受人挑唆而臨時發難,他季孫意如其實早就布好了局,專門就在那等着。其目的,便是爲了將自己裝扮成是受害無辜的模樣。”
“阿稠受苦了!”
魯侯稠正要開口說話,卻突然又襲來一陣猛烈的咳嗽,而且竟是咳得愈發厲害。
“李然還得先回去和長卿商量一下,眼下情勢危機,樂兒是想先留在此地照看阿稠,還是且先與我一同回去?”
“怎會?阿稠放心,有阿姊在,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咱們……咱們殺回去!殺掉季孫老賊!替你報仇,替叔父報仇!替阿婼報仇!也替阿姊的父兄報仇!”
祭樂見狀,急忙上前輕敲魯侯稠的後背。
而李然又不由是嘆息一聲,並是搖頭言道:
“季氏如今代攝魯君之事,而上次黃父之會,季孫意如更是四處言說,魯侯出奔之事乃都是國君的過錯。正所謂三人成虎,衆人雖不盡信,但聽的人多了,久而久之,衆人自然也就無從分辨其真僞了!”
但在李然走後,身爲一國之君的他,身邊反而是再也沒了一個可以時刻提醒他的人。
祭樂如此憤憤不平的說道。
待魯侯稠一陣捶胸頓足過後,李然卻是拍了拍魯侯稠的肩。
魯侯稠經過李然的一番勸解,也停止住了哭啼。讓他將這段時間的苦水,都跟阿姊敘說了一遍,並是自感甚爲悔恨:
魯侯稠聽得李然如是說着,不由又是一陣捶胸頓足,在那甚是愧疚的言道:
“皆是阿稠的錯!都是阿稠犯了渾!季氏欺人太甚,而且那季亥……哎,阿稠爲何當初就沒想到,他便是季孫意如有意安插在阿稠身邊的!如此淺顯的苦肉計,阿稠竟也辨識不出!而且,當初子家大夫亦曾苦心規勸於阿稠,但奈何阿稠真是失了魂了,竟還是輕信了季亥之言!”
於是,祭樂便是起身道:
魯侯稠咳嗽了許久,這纔算是停了下來。而當用來捂嘴的巾帛從嘴邊拿開,竟然突然呈現出一灘嫣紅色來。祭樂看見後不由是大吃一驚:
“阿稠,你……”
“君上可有看過醫者?醫者如何說?”
魯侯稠嘆道:
“確實是無甚緊要,醫者也是這麼說的。”
“跟隨我們一起前來的,有一位秦醫,其醫術堪稱天下翹楚。屆時便讓他來給君上診治看看吧。無論如何,君上務必是要將身子調養好。如此日後才能再有所作爲啊!”
魯侯稠聞言,不由是沉默了一陣。
“看看倒也無妨,咳咳……只是,我還是覺得自己並無大礙。只因今日見到了阿姊和先生,阿稠實是高興極了,故而一時有些氣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