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吃完，朱允熥帶着朱元璋進入書房，一番清退左右確定附近無人偷聽後，朱允熥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列子》。
《列子》爲戰國早起道家列子，及列子弟子所著典籍，唐玄宗年間設“玄學博士”，更名爲《沖虛真經》，爲道教的重要經典之一。
全書八篇，十萬字！
每一篇均由多篇預言故事組成，寓教與道，不算是蒙學的讀物，但其中的小故事流傳甚廣。
“允熥，你拿列子做什麼？莫非咱大明的問題，列子中有寫？”
朱元璋少不讀書，可一生卻沒有斷過讀書之念，列子不是那種枯燥無味的道家經典，充滿了大智慧和大寓意，朱元璋自然也是讀過的，但卻無法與宗族法聯繫起來，至少他想不到。
“列子裡倒是沒寫，不過列子•湯問，卻是有一篇愚公移山的寓言，也正是這篇寓言，讓孫兒看到了我朱家宗族法的問題！”
說着，朱允熥從桌上拿起一根毛筆，鼻頭與舌苔上佔了一點吐沫，與書中一劃。
“爺爺，還請看我劃下的這段話！”
聞言，朱元璋直接將書接了過去，凝視着朱允熥劃下的內容……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
一頭霧水的朱元璋看着這段文字，完全摸不着頭腦，“這有問題？這說是人之堅持，毅力無雙，爲做一件正確的事情可代代堅持！”
“爺爺看到表面，卻沒看到另外一種意思，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咱老朱家爲皇族，爺爺這一代子嗣二十之數，爹爹生了二哥，我，三弟，四弟，二叔生朱尚炳，朱尚烈等六子，三叔，四叔全是如此，短短四十年間我朱家從破落戶，一下子成爲人口過三百的家族，加女眷成婚，外侄破千！
這纔是四十年，再過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得享天下供奉，皇子皇孫可不是無窮匱也。
按照爺爺定下宗法制度，但凡龍子龍孫都有供奉，窮其無盡之數。
太行山可以挖空，大明賦稅是否也可以吃空？”
朱允熥淡淡的說道。
老朱考慮的太多，什麼都給子孫考慮好了，還規定了後裔不得做官做事，人少的時候沒事，到了明中晚期，朱家一門便有百萬之數，一張張嘴巴全指着賦稅的，每年都要吃掉三四成，這還是沒全發的情況，要是全發的話不知要吃多少。
“……”
朱元璋一臉呆滯的看着眼前孫子，內心直呼好傢伙。
這腦子是怎麼長的？
爲什麼同樣一段寓言，這孫子讀出的內容就和咱不一樣呢，九成九的人看到的是鍥而不捨的精神，結果這孫子看到了人口。
但細細一想，可不就是怎麼一回事嗎？
太行山可以挖空，皇子皇孫也可以將大明賦稅吃空！
“但凡大家族都有族譜，元末之時破家之族良多，他們的族譜有的已經被毀，有的流落與市面之中，是否會如此，皇爺爺完全可以派遣錦衣衛查一查，不需要差的太深，只需要查兩百年就可以知道，兩百年的時間一個家族的人口可以擴充多少倍。
我朱家的條件還會更好一點，加上朝堂供奉，幾乎不需做事，不愁吃喝，可不就是要多生娃娃。
兒孫滿堂是喜，但兒孫也是要吃飯。
宗族法由皇爺爺制定，問題爆發在百年之後，少說要經歷三四代帝王更替，百年後宗族法就是祖制，廢除就是不孝，對於那些已經習慣了吃供奉，且無一技之長的龍子龍孫而言改則是不仁。
縱然出現如皇爺爺一般的優秀帝王，那位帝王又該有多大的魄力，才能親手給自己戴上不孝，不仁的帽子？”
“……”
朱元璋繼續沉默，事情可不是就是這樣的。
宗族法是他指定的，後代的吃喝拉撒可都考慮到了，就算是外戚也有好處，目前看不出問題可聽了朱允熥所言，這事太大了。
如今是吃不了多少，可百年之後要吃多少，這完全可以估摸出來的。
“允熥你歷來奇思妙想良多，既然考慮過這樣問題，那麼勢必也考慮過解決的辦法！”
朱元璋沒去問朱允熥爲什麼不主動說出來。
因爲這不需要問，就他們之間的感情和極少的瞭解，朱允熥主動說了，自己也不會有耐心的聽下去。
一切都會如寶鈔之事那樣，先打一頓再說，若非有湯和等人代表朱允熥說話，打完也就沒後面的事情。
而且涉及宗族法的改制，可不就是要背上不忠不孝不仁之名，傳出去之後允熥還怎麼做人？
“想改宗族法，我朱家非皇爺爺自己動手不可！”
朱允熥恭維了一聲，想要拿好處必先亮乾貨，“首先限制生育，但不能強行來，可規定皇室子弟，男丁不滿二十不得成婚，女子不滿十八不得成婚，若提前生子，本身供奉斷絕，子嗣爲我朱家弟子，但不爲我大明皇族。
這樣一來，原先百年六七代的傳承，就會慢慢變成四五代，少了兩三代人，人口就會被壓制，加上老死的那些，可控制在一定數量中。
而且這樣歲數成婚，雖晚於民間但可以壽命卻可以得到變長！”
“此話當真？”
“這從歷朝歷代帝王在位時間就可以看出，歷朝早期的帝王在位時間較長，平均在二十年左右，這和早期帝王本身自控能力有關，也與早期帝王少男女之事有關，但當一個朝代進入中後期，帝王在位的時間就會慢慢變短，遊戲與後宮之中。
男女互爲陰陽，可陰陽之事也不能做的太多，這會折壽。
同時女子十三四歲，身體還沒長開便生育，孩童多體弱夭折概率偏大，反倒是第三胎，第四胎的孩子身體更爲健壯！”
“此事我會讓錦衣衛探查，如果卻是如此，可限制生育年齡，但這能延緩而無法根本解決！”
朱元璋本身就是晚婚晚育，有朱標的時候同年人都快做爺爺了，過去不留意只是沒人點破，如今細細想來還真有這情況。
並且熟讀歷史的朱元璋，也發現了朱允熥所言非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