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青雲平靜卻鋒芒畢露的問話,聚義廳內一片寂然,幾位堂主面面相覷,卻都沒有急於開口。
片刻之後,惲昭仲第一個站起身來,整理衣襟,朝李青雲深深一揖,語氣恭敬且低沉:
“幫主,說起這件事,還得從這半年來長樂幫的狀況說起。”
他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
“自從幫主率領咱們吞併金風細雨樓之後,長樂幫實力大增,已然躋身汴梁城最強幫派之列,甚至隱隱有超越當年巔峰時期的勢頭。
“而汴梁城的另外三大幫派中,無憂洞的逍遙樓已經被幫主您單槍匹馬親手挑了,從那之後元氣大傷,至今未能恢復;而玄武閣與蓮花會雖屢有挑釁,但有李應奇前輩這樣的絕世高手坐鎮,我們幾次挫了他們的銳氣,終讓他們心生忌憚,不敢輕舉妄動。”
惲昭仲停了停,似在斟酌言辭,語氣忽而低沉下來:
“自從李應奇前輩出手幾次之後,這一個多月以來,有不少陌生面孔,多次旁敲側擊,試圖打探他的來歷。
“我們起初以爲不過是江湖上的閒言碎語,並未在意,然而後來偶然間發現,這些人背後的線索,竟都通向太師府。”
此話一出,堂內幾人神色各異,李青雲面色未動,冷眼注視着惲昭仲,示意他繼續。
“屬下等人意識到事情不妙,立刻加強了防範。”
惲昭仲眉頭緊皺,語氣也顯得凝重了幾分,“咱們曾經在吞併金風細雨樓時與太師府結下了樑子,心知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於是,我們行事一向低調,尤其是李應奇前輩的事情,更是守口如瓶。
然而,龐昱那廝步步緊逼,不斷對咱們施加壓力。
“汴梁城中許多原本與我們合作的商號,都被迫斷了來往;咱們旗下的酒樓、賭坊也屢遭莫須有的罪名查封,這一個月下來,財源已經損失了近半。”
李青雲眉頭一挑,嘴角輕輕一動,雖未開口,但眼中已流露出幾分冷意。
惲昭仲的語氣愈發低沉:
“前幾天,太師府通過玄武閣傳下話來,說龐昱想單獨與李應奇前輩‘談談’。
“我們都覺得這其中必有陰謀,勸李應奇前輩不要赴約,但他一向自視甚高,不願讓人以爲長樂幫怕了龐昱,執意前往。
“他說,‘若連這點氣魄都沒有,如何服衆?”
說到這裡,惲昭仲的語氣中帶了一絲自責和無奈,
“結果,李應奇前輩一去不回。等我們再去尋人時,才發現他已經被扣了一個‘殺官’的罪名,押入了大理寺大獄,至今生死未卜。”
話音剛落,褚金香也從席中站了出來,她向李青雲盈盈一禮,眉目間盡是憂色:
“幫主,屬下等人已經想盡一切辦法,但龐昱那廝如今權勢滔天,又得當今皇帝寵信,就連開封府衙和天波府都對他束手無策。
“屬下等人能力低微,武功又不濟,實在無法與之抗衡。
“幫主若要降罪,屬下絕無怨言。”
她一番話語氣雖柔,卻字字懇切,流露出深深的無力感。
李青雲靠在主座的太師椅上,長袍寬袖,神態不怒自威。
他左手支着扶手,右手食指有節奏地輕叩着椅柄,發出“篤篤”的聲音,並沒有立即開口,而是沉思片刻,目光淡然地掃過在場的衆人。
只見宋恪捏緊雙拳,似是怒火難抑;魏修文緊抿着嘴脣,冷峻的目光中透着隱隱的不甘;褚金香則眉頭輕蹙,雖冷靜依舊,但眼底藏不住的焦慮仍然泄露了她的情緒。
“龐昱……”
李青雲心中默唸着這個名字,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幅熟悉又讓人憤怒的畫面。
他的拳頭不自覺地攥緊,指尖微微發白。
“這個老鼠屎,我還沒去尋你的晦氣,你倒是先找上門來了……”
李青雲心中冷笑,眼神愈發凌厲。
雖然他對龐昱的瞭解不多,僅限於在占卜畫面中所見的一些蛛絲馬跡,但不得不承認,此人的陰險、深沉,遠勝他見過的任何一人,絕對不容輕視。
他雖然從未親自動過手,但建造化龍池,收容趙德昭,控制無憂洞,結交青丘妖族……這些汴梁城中的大事,他都有直接的關係。
此人不光身爲太師龐吉之子,權傾朝野,更是無面大仙的“神眷者”之一,通天擂臺那場神降儀式的幕後推手。
雖然他沒有親自現身,但一切線索都指向他,他的手段也早已昭然若揭。
“盧四哥……”
李青雲閉了閉眼,腦海中浮現出盧珍的身影,那位曾經引導自己入門,一生善良磊落的義士最終卻死於這場陰謀之中。
回憶起盧珍臨死前的那一抹笑容,李青雲心中一陣刺痛與憤怒。
龐昱不僅是殺死盧珍的真兇,更是這場針對整個人間界大陰謀的主使之一,還是靈界裂隙大戰的開啓者。
“若不除掉他,我豈能對得起盧四哥?”
李青雲心中的殺意如潮水般涌起,卻又強行壓了下去。
他深知,龐昱絕非僅憑一腔熱血就能解決的對手。
這人背後不僅站着太師府,還有徐福所代表的“天機秘會”,甚至牽扯到“無面大仙”這樣來自上界的強大力量。
儘管他如今的武功已不遜天罡榜上任何一位高手,但他始終保持着清醒的警覺——龐昱不是單純的敵人,而是深埋在大地之下的一條毒蛇,哪怕一時未動,也時刻隱藏着致命的毒牙,要撕破他織出的這張天羅地網,絕不能貿然行事。
“要殺龐昱,不僅要殺得乾淨利落,還得把他的靠山一併連根拔起,斬草除根。”
李青雲的目光微微一沉,很快推演出了龐昱的目的——扣押李應奇,絕不僅僅是想摧毀長樂幫的威望和勢力。
他很可能已經察覺到了李應奇的身份特殊,想要從他身上挖出金簡的下落,甚至試圖覬覦無憂洞內部,那處和“墮仙”長眠之地如出一轍的古戰場遺蹟。
“好一個龐昱,好一個步步爲營的算計!”
但這還不是全部。李青雲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另一個名字,另一個更沉重、更無法繞過的敵人——武功郡王趙德昭。
那位宋太祖之子,大宋皇室的真正順位繼承人,正是讓他被迫假死遠遁的罪魁禍首。
李青雲心中燃起更深的怒火。
趙德昭不僅縱容子嗣爲非作歹,還醞釀着“化龍池”這樣一個天人共憤的大陰謀,此人壞事做絕,於公於私,都必須死!
這一刻,李青雲感到自己的內心有兩股殺意正在緩緩凝聚。
一股是爲盧珍報仇的怒火,一股是爲自己解脫的執念。
兩者交織,逐漸化作一股無法阻擋的力量,彷彿一柄早已被磨得鋒利無比的刀,正在等待一個最合適的時機,破鞘而出!
“龐昱、趙德昭……”
李青雲在心中低聲道,目光深沉如夜,“是時候把賬算清楚了……”
他緩緩睜開眼,目光投向堂內的衆人。
他看到了宋恪未能掩飾的憤怒,看到了褚金香隱約流露的愧疚,也看到了惲昭仲眉宇之間的擔憂。
這些都是長樂幫的中流砥柱,他們的忠誠毋庸置疑,但也正因如此,李青雲更清楚自己的責任。
龐昱的陰謀,趙德昭的佈局,這些交織成網的勢力,他不僅要撕碎,還要讓那些幕後的野心家和劊子手付出慘痛的代價!
“諸位稍安勿躁,更不必輕舉妄動,只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幫內的生意,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一切如常。
“三天之後,我給大家一個交待。”
李青雲緩緩開口,聲音如山中滾石,低沉而充滿力量。
說罷,他站起身來,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個高深莫測的背影,和聚義廳內目瞪口呆的幾人。
宋恪望着幫主的背影,咬了咬牙,顯然心中仍有怒氣未平,壯實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
“幫主想要做什麼,不用我們幫忙麼?”
褚金香冷冷看了他一眼,說道:
“幫主說了,三天之後自有分較,你有意見麼?”
宋恪被她噎了一句,心頭一震,臉漲得通紅,雙眼瞪得溜圓:
“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幫主雖然神功蓋世,但太師府高手如雲,他想要一個人對付龐昱的話,未免太危險了!”
褚金香冷笑一聲:
“幫主做事一向有分寸,從來不會吃虧。他叫咱們稍安勿躁,就說明他早有定計。
“你宋堂主難道以爲,這件事上自己能幫上什麼大忙?若不想給幫主添亂,最好按他說的去做。”
聽了褚金香的話,聚義廳內衆人面面相覷,神色各異。
儘管李青雲只留下了一句“稍安勿躁”,卻在每個人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
他們都明白,三天之後,這顆種子必將化作驚天動地的風暴。
……
李青雲穿過熟悉的石板長廊,回到了後院自己的小屋之中。
月色如水,燈火寂寥,窗外夜風拂過,四周草木在風中微微搖曳,透着清冷和靜謐。
他盤膝而坐,深吸一口氣,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整個人彷彿都融入了這片天地。
心念一動,李青雲召喚出了神秘宮殿,準備施展神通,繼續修煉《鴻蒙道經》。
隨着大量氣血的獻祭,他體內的混元陽神道軀漸漸甦醒,那如日如月交替般的偉力在他的經脈中緩緩流轉開來。
無形的波動擴散而出,四周的空氣隱隱扭曲,他的身影似乎化作了天地的中心。
他的混元陽神道軀,早已是人間界中少見的奇異存在——它融合鴻蒙紫氣,吞納無量劫道基,又經由《鴻蒙道經》的煉化,勾連天地本源,錘鍊而成。
這一切造就了他如今的陽神道軀,不僅比尋常修士的法體強橫千倍,甚至在某些層面上,已經超脫了人間界的桎梏。
隨着千萬化身不斷地修煉,天地似乎被無形之力牽引,星光如潮水般緩緩涌向神秘宮殿上空,萬物似乎爲之臣服。
他體內已經煉化的“神格”在這一刻不安地跳動起來。
那是一顆輝煌燦爛的光點,懸浮在他的丹田之中,與整個宇宙共鳴。
神格中蘊藏的力量如無盡星辰,每一次微弱的顫動,都可以撼動整個空間。
隨着李青雲的呼吸,神格散發出一縷縷紫金色的輝光,這光芒如同有生命一般,穿透他的經脈,流轉全身,將他的混元陽神道軀洗滌得晶瑩剔透。
他的皮膚在光芒的渲染下,隱隱泛着如玉般的光澤,而在內視中,他的每一根經脈、每一個細胞都充滿了磅礴的生機與力量。
這一刻,鴻蒙紫氣和無量劫道基徹底融入他的道軀深處,每一縷力量都變得渾然天成,無一絲雜質。
混元陽神道軀漲大到了數十丈高,頂天立地,無比凝實,在這一瞬間達到了一個新的巔峰——陽神至極,近乎圓滿!
“混元圓滿,破碎虛空……”
李青雲心中默唸,雙手緩緩結印,繼續運轉《鴻蒙道經》。
這一刻,他如同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他的意識化作一道流光,在無盡的混沌中穿梭。
他看到鴻蒙初開的剎那,億萬星辰誕生於虛空;又看到萬界崩塌,無數時空如潮汐般毀滅與重生。
這種體驗,令李青雲心神震撼,卻又覺得無比清明,彷彿整個天地的奧秘都盡在掌握之中。
緊接着,他的混元陽神道軀開始發生某種奇異的變化——道軀表面隱隱浮現出一道道玄奧的符文,那些符文如同天地初開的烙印,帶着浩瀚無窮的威壓,散發出一種超脫世間的氣息。
“這是……”
李青雲心中一震,通過占卜神通的啓示立刻明白,這些符文是鴻蒙紫氣與無量劫基融合到極致後,自然衍生的“仙家符文”。
每一道符文,似乎都蘊含着大道的本源,與天地共鳴,與萬物同壽。
他緩緩擡起一隻手,周身的紫金光芒迅速向掌心匯聚。
他的手掌在光輝中變得如同晶瑩的琉璃一般,竟隱隱透出一種虛幻不實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