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種政事益緩不益急,楊伊此時微微一笑,說着:“此法不必急切推廣,在開闢的水田中……就在各縣中,命各亭新開闢之田,留出百畝地,試下這拋秧,若是失敗,當然不提,若是成功,等秋收就是了。”
國事不能急,不然弦繃得太緊,斷裂了,反而不見其益,只見其過,比如這拋秧,必然是良法,但是若是強行推廣,或有小人上下欺瞞,就可能讓民怨之。
那時,一旦稍微不慎,這尚還弱小的季漢王朝,只怕立刻有傾覆之禍,那麼,就算千百年後證明是良法,也已經晚了,又有何益之?
就如再過上幾百年之後,就有大一統皇朝的皇帝開運河,開科舉,征伐四夷,所作所爲有益子孫千代,但是卻導致天下百姓困苦,最終天下崩裂,身首異處!
楊伊豈會如此不智?
果然,聽見楊伊如此說,李洹自然也是恭謹的說着:“臣遵命。”
自然也就只是在新郡實行了,其他郡只是聽令,甚至楊伊想要罷免一二官員都是難事,此時暫且不說。
一行人隨着楊伊巡查四野完畢,楊伊也不會跑多遠,城外這些看看就得了,再遠的地方也不合適,如今可不是大一統王朝,微服私訪可以做,但是不能太遠,於是策馬回城,到了城中,李洹就在馬上抱拳行禮:“公子,吾就告辭了。”
楊伊微笑的點了點頭,轉馬先向軍營而去。
天下流民何其多,而此時綿竹城的流民卻是一直未斷,不過新郡的工事一直未曾斷絕,修橋鋪路、建設城池、開闢良田、工坊礦場等等,流民來了就有事做。
先洗漱之,贈以衣食,然後工曹會在流民營中招募人等,若是有一技之長的,就送往相應的工坊,若是隻有一把力氣的,也有很多選擇。
比如去礦場或者種田都可以,像是男兒,可去接受訓練,試試能不能進入軍中。
如今綿竹新兵招募一直未絕,新兵的來源也很複雜,有的是山民,有的是流民的青壯,這些流民中的青壯,是來自益州甚至雍涼或者其他州的貧民,天下戰亂一直未曾停歇,這些年間,餓死之人一直未曾斷絕,所以綿竹這裡可以吃得飽飯,有人來自然也不是什麼意外之事了。
現在這些人,在新兵營,刻苦的訓練着,楊伊計劃是再招募三營,不過這段時間的新兵已經達到了兩千人,這自然是超過了編制的,但是新兵訓練完畢後,合格者可能只有十之六七,淘汰了不合格的,就是三營了。
這基本上已經夠用了,當然也是綿竹即將達到一個上限,一地一郡,能夠蓄養的兵將是有限的,就是綿竹這裡,楊伊開展井鹽、製紙、鑄錢等副業,蓄養的兵將也是有限的。
特別是這些產業,如今還都是剛剛開發,而楊伊麾下,如今也沒有合適的商業人才。
不過錢上的事,身爲國主,各郡就算是有些桀驁,但是該上繳的稅收卻也沒斷,錢是夠用的,所以楊伊並未曾大舉的進行商業貿易,還是以增厚實力爲主,也就是訓練兵將。
對於綿竹的新兵,本來按照楊伊的規矩,這第一個月,是學習站隊列隊,也不單單都是槍陣營,還訓練着刀盾營和弓箭營,並且還有騎兵。
只是如今,只能是邊練邊用了,這訓練期就是隻有半月多的時間,接下來就是分入各營中,然後各營獨自訓練了。
在上一次的戰鬥實踐後,楊伊聽取了實際意見,補充了幾個軍功制度,就是弓箭營由於只負責射擊,不面對面搏鬥,危險性遠沒有肉搏部隊高,爲了平衡,射殺三人只計一人之功。
其次,殺山賊和流賊,只計一半功。
再次,爲了鼓勵軍中刻苦訓練,會不時進行一次考覈,選拔十分之一數的強者,獲得爵位的待遇,當然這是臨時法,等戰兵爲爵者多,自然也就不會再考了。
此時,只見這兩千餘人,呼喝聲連綿,有着老兵示範,新兵訓練要順利多了,加上激勵措施,訓練是苦了些,但是並無逃兵,楊伊大是滿意。
隊伍中,羅襲雖然身爲隊正,還是操練着,這時雖然是三月,氣溫很低,但是隻穿了單衣,揮汗如雨。
羅襲新進,雖然由於家世,此時在新軍營內爲什長,這個時代,皆是如此,大家也沒有什麼話可說,只是畢竟有些輕視,羅襲也知道這個道理,他也是參與訓練,並且非常刻苦。
如今自己帶領的一什,已經算是不錯了,在月末的操練中,很可能取得不錯的成績,將自己的什長之位變成真的。
楊伊此時正觀察着他,等操練完畢,楊伊就令親兵喚來羅襲:“羅將軍,且去擦汗換衣,陛下召見你。”
羅襲之父是羅憲,是如今巴郡都尉,楊伊的近侍也不會慢待他,更何況羅憲還和如今三公之一的太尉閻宇也是頗有淵源。
當然,如今這季漢,三公都是虛銜,不過待遇畢竟在那裡。
“是,大人!”羅襲應着,他匆忙去了營房,片刻後,就穿戴整齊,出來了,被近侍引來。
“末將見過陛下。”
羅襲很恭敬,沒有多少士族驕縱之氣,在軍中訓練也很刻苦,他是之前隨廖化而來,和他來的同一批中,各有安排,他算是其中表現不錯的。
當然楊伊重視的是他的堂兄羅尚了。
“羅卿免禮。”
羅尚自然知道楊伊召見他是什麼原因,此時主動的稟報道:“啓稟陛下,吾兄已到,正在吾家中,吾兄之才,十倍於吾,等待陛下召見。”
這就是做了皇帝的好處了,一令旨,這羅尚就得乖乖來見,若是去年,楊伊就是親自去請,恐怕都難請動,如今卻是不需如此麻煩費事了。
楊伊臉上微微露出喜色,說着:“羅卿之才,朕自然知曉,這麼看,你兄必也是大才也,朕願立刻見之,卿來引見吧。”
“敢不從命?”羅襲大喜,連忙說着,然後就由近侍領着而去,魏仇此時卻是心中微微一動,他是郡都尉,這郡中新軍自然也是他爲主官。
羅氏一脈如何,他也知曉,只是沒有什麼交情,如今卻覺得可以和這尚是微末之間的羅氏兄弟交往了,這兩兄弟既然入了陛下的眼,想必奮起也不是多長的時間了。
“漢民羅尚見過陛下。”
不多時,羅襲就將羅尚引來了,而他也繼續去訓練了,雖然好奇,但是此時還是加緊訓練,大比中獲得好名次更爲重要。
楊伊此時看着羅尚,這個男子三十左右,臉容清秀,有着一些長鬚,戴着方巾,穿着一身長衫,像是文士,倒是不像是一員大將。
當下望了上去,卻見此人頂上卻是一軍旗狀命氣,果然是破軍星命,這也怪不得了。
破軍星是紫微斗數十四主星之一,屬於開創型;破軍星和七殺星一樣,聽起來破壞力十足,很容易讓人先入爲主,認爲這顆星不好;但這也同時點明瞭破軍星個性上的鮮明特質。
“破軍星”古書又稱之爲“耗星”,這個“耗”,代表破壞力、消耗力;在十四顆主星之中,個性最衝動,變化性最強。
消耗是自然的現象,並不是不好,因爲人生下來,長大到老死,就是一直在不斷消耗與補充,所以萬事萬物,一定先有破壞,纔有建設;必須消耗,才能補充。
由於破軍具備“耗”的特性,人生自然變化多端,成敗難論。
破軍坐命的人和七殺坐命的人一樣,頗難管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碰到不好的朋友或主公,很容易變壞;但是碰到好的朋友或主公,則常能發揮所長。
破軍由於具備巨大的破壞力,所以是當前鋒的好人才,所謂前鋒,在戰場上就代表是勇往直前。
破軍星喜新,卻不一定是爲了實際利益,可能只是爲了好奇或者好玩。
破軍,屬水,北斗第七星,化氣爲耗,;是軍隊中的敢死隊、先鋒隊,衝鋒陷陣,以爭鋒破壞爲目的,但自身之危險性亦大,損兵折將,在所不免。
且孤軍深入,有接濟不及之慮。破軍化祿,則是後隊補充接濟,源源不絕,名之爲“有根”,故破軍有先破後立的意思。
當年烈祖的結拜兄弟張飛,是一位勇猛善戰的前鋒大將,也是破軍的代表人物。
他忠於兄弟之情,對紫微坐命的劉備言聽計從,願意剋制自己的脾氣,這就是紫微書上所云:“破軍性惡,惟紫微可以制之。”基本上,破軍如非動之以情,曉之以義,則不管是用權來管理,用法來管理,用理來管理,都很困難。
張飛的下場是個悲劇,因爲他治軍嚴苛,處罰太過,不讓屬下有轉圜的機會,逼部屬鋌而走險,卒被部屬叛變所殺。
所以破軍的宿命常會有到最後孓然一身的孤獨感,一生開創,多成烈士。
楊伊一番談論,發現此人果然是上應星名之才,所學甚多,對於兵事也有獨特的見解,然後才微微一笑,道:
“羅卿之才,果然不負朕望,只是如今朕在綿竹實行新軍制,將軍也得從微末而起,卻是不好壞了規矩。”
說着楊伊沉吟了一下,然後才繼續說道:“卿之才,朕已得知,朕這裡給卿兩個選擇,一是在新軍營中,爲假什長,新軍大比之後,定下名位,以卿之才,想必自會大放異彩。
還有一個就是,如今漢中郡,賊衆甚多,朕有意立一平賊營,先是一營,後續如有功,自然可嘉獎。”
羅尚此時聽了,也是難以抉擇,這關乎的是一生前途,一個是軍候之位,領一營,去漢中剿賊,這立功自然是不難的,升遷至司馬、校尉都不會太難,但是卻不是新軍制中,以後若是不能立下大功,到了一定的途徑,卻是很難再升之。
楊伊卻是希望他選擇這個,因爲羅尚的破軍星,就是羌人的剋星,就是哪怕李氏一族,上應天命,下有龍脈,也會被破軍星一一剿滅。
這是先天剋制,除非是羌人敢於立國,成爲天下逐鹿一員,但是那樣,楊伊自會換人應對,而羌人也將會死的更快一些。
第二個選擇,就是融入新軍制中,和他堂弟一樣,從假什長坐起,以他們的本事,自然會脫穎而出,然後循序漸進,以後就是爲兩千石都不會難。
“得陛下厚愛,末將……末將願爲陛下剿匪,護一方平安。”
軍候還是什長,此時羅尚猶豫着,本來是想着什長的,而照着楊伊定下的軍功制度,一次大比,前三的將是屯長,前五的將會是隊率。
羅尚覺得憑藉自己的本事,定然能奪下前三,但是忽然想起,這比的是一什之力,而如今,新軍已經訓練十餘日了,只剩下一半的時間,這就是最大的難題了。
一半時間,自己雖然很有自信,但是前三之位就不用想了,就是自己堂弟,羅尚也知道,固然不如自己,但是隻是帶領一什,雙方的差距卻不會很大,若是時間相同,自然能勝之,但是若是時間只有一半,這……
屯長是不可能了,就是隊率都難,因爲據他所知,這一次新軍營中,可是不只是羅氏家中一人的,關氏、張氏、馬氏、趙氏、黃氏這當年的五虎大將軍家中子弟都有,此外還有現在大將軍姜維族人、車騎將軍廖化族人……
隊率都難,只是一什長,何時才能出頭,要是同一起跑線上,大家一同相爭,那也罷了,但是如今,這時,羅尚有些嫉妒自己的堂弟了,叔父固然待他極好,但是真的機會,卻是不會第一個想到他。
固然也會給自己尋找機會,但是隻是唯一的機會時,卻不會給予自己,畢竟那只是自己的叔父,想到這裡,羅尚忽然改口了,接受了軍候的命令。
楊伊此時微微一笑,這纔對嘛!
到時,將李慕和他兒子召來,然後羅尚藉着剿賊的名義,搜殺那些羌人,最好捕爲奴,這樣,羌人想要在數十年之後立國,就是癡心妄想了。
這纔是真正的“釜底抽薪”之計!
“好!羅卿果然是忠勇之人,朕賜你淵虹劍,爲平賊營軍候,軍爵爲不更,望卿爲朕安定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