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着衆人的目光,明石寬人坦然的點點頭,再次說道:
“我太太的死亡確實和我父親有關係,說是他導致的其實也沒錯。”
見衆人都沒說話,明石寬人回想了下那年的那件事,緩緩將當年的真相告訴衆人:
“那一天也像今天一樣,下着雨...”
“我因爲工作的原因,要開車去東京一趟,家裡就剩下我父親和我太太兩個人。”
“我父親突然把我因爲生病而躺在牀上休息的太太叫起來,讓她出去買東西。”
“因爲...”
說到理由,明石寬人頓了頓,雙拳緊握,語氣也不由自主的加重了些,“因爲他說他想吃蘑菇炒飯...”
“這...”
故事只說了一半,可聽完這一半,在場的人都覺得明石嚴夫做的實在是有些過分。
都已經臥病在牀了,可就因爲自己想吃一頓“蘑菇炒飯”,就把病人叫起來,讓病人去買東西。
而且,那天還是下雨天。
沒有理會衆人,明石寬人稍微頓了頓,平復了下內心波動的情緒後,纔出聲說道:
“我太太明明可以拒絕我父親的,可我太太她硬是用着虛浮的腳步,走到三公里外的超市...”
說到這裡,明石寬人好不容易纔平復下來的內心再次出現了波動,但他並未停下來,繼續說道:
“結果...”
“結果我太太她在回來的路上倒下了...”
“這一倒,她就再也沒起來過...”
將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衆人後,明石寬人彷彿卸下了重擔,長長的嘆了口氣。
包含着他對亡妻的思念、惋惜、以及自責。
三年的時間可以說很短,也可以說很長。
這要看人。
對於明石寬人來說,這三年過的很長。
妻子的笑聲彷彿還回蕩在耳畔,但回過神後,他就清楚的認識到:她的笑聲已經離開他三年了。
他的深情衆人都看在眼裡,也知道他不是在博取同情,而是真的還在想着自己的亡妻。
“寬人先生,你就是因爲這件事情,所以纔將嚴夫先生殺害的麼?”毛利大叔問道。
聽到毛利大叔的聲音,明石寬人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他輕輕搖了搖頭,說道:“說老實話,我的確恨我父親,即便那件事已經過去三年了,但我還是恨他。”
“恨他就因爲想吃蘑菇炒飯,非得讓我生病,臥牀休息的太太在下雨天出去買東西。”
“但我並沒有想過要殺他,畢竟他把我養到這麼大。”
“那是因爲?”山村操皺眉問道。
他本以爲明石寬人就是因爲他父親害死他妻子的事情動了殺心,但好像並不是這樣一回事。
“真正讓我起了殺心是因爲另一件事。”明石寬人解釋道,“那件事發生在辦完我太太葬禮的第二天...”
“那一天,我看見我父親一個人面對着佛壇自言自語...”
“他說:‘孩子他媽,那個終於被我給弄壞了,下次我想找一個可以用的更長久的傢伙...’”
“就像寬人一樣耐用結實的玩具。”
“說完之後,他就笑了起來。”
“我父親他根本不知道我就站在他後面,也因爲這樣,這段話被我給聽見了。”
說這話時,明石寬人表面上很平靜。
但在場的衆人都能猜到,把這件事告訴他們的明石寬人,心中肯定會感到疼痛。
畢竟,說出那些話的人是明石寬人的父親。
這件事情發生在三年前,明石寬人起碼也有二十多,快三十歲了。
幾十年培養出來的感情被這些話無情的打碎,還是被把自己養大的父親親手打碎。
這種落差,沒有幾個正常人能受得了。
當明石寬人把明石嚴夫當親生父親對待時,他心裡的“親生父親”可能正在心裡想着,
“這個‘玩具’真好用。”
想到這,即便是不是當事人,園子跟小蘭也感覺有些過分。
甚至她倆腦補了下聽到自己父親說出這話是的畫面。
結果心隱隱作痛。
她倆並不是當事人都這樣,更別說身爲當事人,親耳聽到自己父親這麼說的明石寬人了。
“太過分了吧!”園子蹙着眉,忍不住的出聲說道。
“的確非常過分。”光佑附和了一句。
要是這種情況發生在他身上,說不定他也有可能會做出和明石寬人一樣的選擇。
這種故事即便只是聽,都會覺得很過分。
這種畫面即便只是想,都會感到心痛。
而明石寬人卻是這個故事的當事人,親身體驗過這種感覺。
失望、憤怒、心痛,在這種負面情緒的驅使下,明石寬人做出了這個不正確,但解氣的決定。
“唉...”光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後,輕嘆了一口氣,“也是一個可憐人啊。”
身爲養子的明石寬人把明石嚴夫當做親生父親。
身爲養父的明石嚴夫把明石寬人當做一個玩具。
這種差距,讓明石嚴夫心中的負面情緒變得更加強烈。
其實像明石嚴夫這種從小被人領養的孩子,基本上性格都還不錯,而且知道感恩。
有些親生孩子甚至還不如養子懂事。
因爲他們都知道,能有個家不容易,得珍惜。
領養自己的人是父母,自己得知道感恩。
但若有一天,讓這種人知道他在自己的養父母眼裡,只是個耐用,聽話的玩具的話。
心中那種痛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這對他們來說是二次拋棄。
或許會想不開,找個安靜的地方自我了斷,離開這個冰冷的世界;
或許會什麼都不帶走,一個人悄然消失,也有可能離開後,會時不時打點錢給養父母,當做報恩。
即便對方只是把自己當玩具;
或許會像明石寬人一樣,展開報復。
其實,明石嚴夫也很可憐。
好不容易能享受到家的溫暖,一直把養父母當做親生父母對待。
甚至比一些親生孩子對待親生父母要更好。
可換回來的是什麼?
換回來的是一個殘酷的真相。
殘酷到他能在白天感覺被黑暗籠罩,殘酷到他能在盛夏體驗到寒冬。
自己的摯愛還被自己以前一直尊敬的父親害死。
知道真相的那一天還是明石嚴夫辦完他妻子葬禮的第二天,可以說是屍骨未寒。
這簡直就像是在明石寬人還未癒合的傷口上撒鹽,同時拿着小刀在傷口上不停地劃出新的傷口。
雖然光佑不是這個故事的主人公,無法完全體會到那種感覺。
但也能想象到明石寬人知道真相後,內心該有多麼絕望和悲痛。
那絕對是一種痛徹心扉的感覺。
喝着茶水,看着努力保持平靜的明石寬人,光佑想了想,如果自己是明石寬人的話,會怎麼辦。
最後得出的結果和之前想的差不多。
他可能也會和明石寬人做出同樣的選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