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塗山君的呢喃,羅蠻平沉吟道:“道友應該知道,人的死亡是極難避免的,哪怕是我等修士,甚至是更爲強大的道君,在面臨死亡的時候也沒有辦法延長自己的死期。”
塗山君微微頷首。
他當然知道這件事。
修士可以在死後長時間的存在。
哪怕他能存在幾百年、幾千年,也依舊不算是活着。
對於這種辦法,就算是金丹元嬰修士都有幾手自己的妙招,不管是融合其他的生靈,還是苟延殘喘的沉眠封印,等待時機,都不算活。
相比於那樣殘缺的存在,投胎轉世算是比較好的辦法,其次就是奪舍。
只不過奪舍因爲肉身和陰神不契合,以至於活活累死也是常事。
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會選擇奪舍。
想要完好無缺的活出來迄今爲止他只知道一個辦法。
活出第二世!
大頭說自己沒活明白,塗山君覺得不盡然。
大頭能夠不靠神藥走到這一步絕對不是他說的那麼簡單。當年爲了償還他直言相告,還將一部神功贈與他,其名‘逆活黃泉大限’。
然而,此法非有道之君不能施展。
想來是無法讓鞅伍使用。
光靠他手中的術法和神通,沒法讓鞅伍起死回生。
塗山君沒有說出自己懂二世法,他什麼都沒有說,就連面色也是平靜的,平靜的等待羅蠻平的解釋。
既然羅蠻平如此有信心,他覺得對方應該是有把握的,不管掌握着什麼神通術法,在這一刻都沒法再繼續隱藏。
羅蠻平在看到身旁人依舊淡然後說道:“但我阿修羅族有一門秘術。”
“需要我發誓嗎?”
“不用。”
“天道誓言每一條都像是施加在修士身上的枷鎖。”
“可以用另類的誓言。”相比於天道誓言,塗山君知道用來限制修士的辦法不少。
其中他接觸過的最爲出名的應該就是在卷軸契約上籤下自己的名字,就是不知道那捲軸會被送到哪裡。
“道友以爲祂們是善茬?”
“祂們?”
羅蠻平笑了一聲,淡淡地說道:“域壘是個奇怪且強大的地方,能連接魔淵也能連接神靈的居所。”
塗山君的神色一震:“香火道的神?”
羅蠻平搖了搖頭,失笑道:“神通廣大之生靈,可不就是神靈嗎。”
在聽到塗山君不瞭解之後,他當即轉移話題,沒有再繼續訴說有關於神的事情,只是說道:“不用發誓了,這門秘術不在此地施展也沒太大效用。”
一招手。
七七四十九道巨大的石碑懸於道宮內環,在血日的照耀下閃爍着點點星光。
四十九道石碑像是遠古傳下的天書,又像是古老蠻荒誕生的神法,篆刻於不知名生靈整齊的荒骨上。
“阿修羅血魂迴天大賦”
大賦七千言。
最初的震驚之後,塗山君不敢放過一個字,直到看到最後,依舊久久沒有回神的重新審視,他的面容從驚喜變成了平靜,然後又浮現失落,最後重新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和淡然。
“很失望?”
“不。”
“這是一門通天徹地的神術。”
“只不過……”
“它依舊不能讓死人復生。”
羅蠻平說道:“常言道,藥醫不死病。”
如果能夠輕而易舉的就讓人死而復生,沒有任何束縛,那天地自然早就亂了。
他們這第三步的聖人,也還沒有辦法隨意的撥動天地之間的道,最多隻能自保,能夠在非常手段下活住自己的性命。
“你參悟這術法吧。”
“我去爲這小子準備天材地寶。”
羅蠻平在確定鞅伍的魂魄情況穩定後離開涅血神宮。
這件事不能讓太多人知道,羅七也得儘早簡直調回來,不然很多時候他都必須親歷親爲。
聖人確實擁有漫長的壽命,然而很多瑣事本就不該加於身,想要脫離樊籠,還是需要投入道途之中。
這也是爲什麼越是大修士越會擁有大勢力,而越是大勢力,其主人的修爲也會愈發高強。
“道友如此信我?”
已經走出幾步的羅蠻平腳步一頓,哈哈大笑,看了一眼血日上的陰影,又看了看盤坐在一旁抄錄經文的高大修士。
說道:“你的道吊在他的身上,他的命吊在你的手中,我爲什麼不信你。”
羅蠻平始終看不出這鬼聖的跟腳和道行。
看起來很弱,卻飄忽不定的強。
看着強,又好似外強中乾,一觸即潰。
這麼古怪的人他又不好出手殺死,既然不能殺死,那就只能做朋友了,反正別看他們的目的不同,看重的卻都是同一個小子。
既如此,有一個鬼聖在側,反而能夠讓鞅伍安然成長。
更不用說此人才華橫溢。
他眼瞅對方也不是什麼善茬。
此時不拉攏更待何時。
塗山君沉默半響。
不說羅蠻平個人的道行怎麼樣,這份氣度和待人處事淡然,確實頗具魅力,如果是尋常散修或許真的會被對方的豪爽折服。
塗山君則不然。
他對人總是充滿了警惕。
自從出了那檔子事後,他對誰都不信任。
但羅蠻平說的沒錯,他確實在觀摩鞅伍的命。
哪怕鞅伍還沒有執掌魂幡。
……
盤坐於懸崖道觀的赤發鬼聖凝望腳下深淵。
黑紅雙眸如天暗星辰。
綻放出炙熱光芒,塗山君發覺自己漸漸涼了的血重新熱起來。
這世上有沒有仙沒人能給他答案,但這世上是明確的有人活出了第二世,是能夠起死回生的,他要找出這樣的術法,煉成起死回生的神功。
“當集千般道術、萬種神通,這起死回生之術,我一定能夠創出來!”
塗山君毫不懷疑自己在術法上的研究,十年不成那就一百年,百年不成就一千年,他不需要瞬息改變,他能等一萬年。
“鞅伍。”
塗山君輕聲呢喃。
多麼希望能夠一次成功。
他已經不再年輕,也早過了熱血上頭的時候。
或許確實曾因一個弱小少年的話而動容,然而,他一樣有自己的目的。
在知道阿修羅族想要做成這件的時候,他就在想如此參與其中。
恰好,鞅伍給了他一個臺階。
“活吧。”
“活過來吧!”
聲音也從冰冷化作了激動和怒吼,宛如地獄鬼嘯,陰風怒嚎之間,萬鬼寂靜,不敢出言攪擾鬼王的輕語。
良久,聲音漸熄,慘白麪容的塗山君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抹去了眼底的動容。
凝視天空的那輪血日。
那裡盤做個一個影。
俯瞰血湖,巨大的屍體伸展出蒼白的手臂,一條、兩條……五條、六條,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在進行掙扎。
塗山君眼中閃過奇怪的神色,長嘆一聲。
不管生前多麼風光無量,死後連屍體都要鎖住,以免成精。修士修到盡頭到底是什麼,都說能成仙,真的能成嗎,還是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仙。
不知歲月流轉。
叮。
塗山君捻起一顆丹藥,將之搓碎,皺眉搖頭道:“還不成,你們阿修羅族就沒有一個靠譜的煉丹師嗎?”
“怎麼連這基本的丹藥都能煉的如此怪異,根本達不到應有的藥效!”
被訓斥的羅蠻平一臉的無奈道:“道友實在太苛刻了。”
“單純強化陰神的丹藥和靈液本就不好尋。”
“其次,他已經是巔峰……”
塗山君看着桌案前擺放的成千上百瓶瓶罐罐,神色愈發的凝重。
這其中藥效還不如陰魂丹,更不用說想要把鞅伍的陰神提升到化神境,光靠這些東西,想要突破第二步簡直是天方夜譚。
塗山君敢說,不管自己參不參與,這已是極限。
“頂多第一步。”
羅蠻平望向血日。
他覺得不是天材地寶和丹藥靈液的問題,而是生靈陰神不可能在沒有肉身的情況下提高到第二步。
再怎麼補充也是浪費資源。
羅蠻平神色凝重的說道:“左護法不日就會趕回大教,如果在半年內還不能重塑血肉,更替血脈的話,我們的計劃就會功虧一簣,不如就趁着現在達到第一步巔峰,嘗試着開始吧。”
“有我壓制血肉,再加上神魂道種,就算有所失衡,只要能適應也不會差太多。”
塗山君看向羅蠻平道:“你確信能壓制的住?”
“我好歹是修羅十法之力,大聖羅蠻平。”
塗山君看向血日。
他也明白想要突破第二步屬於癡人說夢,如果羅蠻平的實力超乎想象,或許真的能壓制住阿修羅教主之身,到時候只要換血換成,種下道種,血肉不再產生排斥,就能慢慢的調理。
“如果能請那位道君出手……”
羅蠻平微微搖頭:“我們憑什麼能請道君?”
“也是。”
“那就開始吧。”
羅蠻平一步踏空,赤腳的身影已經出現在血湖上方,看向了池中巨大的屍體。
法力迸發間,一道暗紅修羅出現在他的身後,血眼修羅往前走出一步,與羅蠻平的身軀融合在一塊。
盤坐血日中的鞅伍猛地睜開雙眼。
“大人?”
赤發的塗山君站在鞅伍面前。
整個神宮四十九道荒骨石碑綻放出血光,聚焦於血日。
一道恐怖的戰血修羅頂天立地。
戰血修羅張開門扇一般的猙獰獠牙。
六條手臂結成三道神通大印。
血日輪轉。
化作一枚充斥着血水的不敗道胎。
鞅伍的陰神正包裹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