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甫一出現,崔老頭再不搭腔。
眼中的忐忑也消失殆盡。
亮如明燈的菸斗再次恢復了規律。
火光不大不小。
塗山君神色平靜,眼中的異色一閃而過。
他以爲這一次不過是讓對方知道自己已經對他們的手段有了防備,並且利用幾個小輩來警告幕後之人不要耍太多花招。
不曾想,這人並沒有遮掩自己的身形。
“閣下是?”
中年男人長的並不矮小,約莫流六尺有餘,很是健壯。
面容周正有一種隱隱的英俊。
身着紫金法袍,頭頂金冠。
笑呵呵的打量着塗山君:“好說,古仙樓,崔見鹿。”
崔見鹿拱手問道:“道友又是誰?”
塗山君閉口不答。
“道友不說我也能猜個大概。”
“哦?”
“這四人,其一是我子侄,劍客是來自西天,姑娘是玄門,青年是道門。你對佛門修士出手果決,對玄門淡漠輕視,唯獨對道門有所感觸,我猜,你應該是道門修士,道門的哪一支不用我來說吧?”
崔見鹿玩味一笑。
齊華這才反應過來。
爲什麼男人說道門修士罪加一等。
看樣子真是道門師兄。
不過,若真是道門的師兄,怎麼擁有着這麼洶涌的深淵氣息,雖說沒有看清聖人出手,可是些許靈機氣息的波動還是能夠讓人爲之一振。
若不是崔見鹿點出,他還以爲是什麼蓋世的魔王降臨。
塗山君微微眯了眯眼睛,冷笑不語。
“你以魔道身份遮掩,正是因爲你所圖甚大。”
崔見鹿抱着肩膀,淡淡地說道:“道友何必搞這般掩人耳目的小伎倆,神禁之地本就有一半屬於你們道門,縱然是正大光明的走進來也無妨。”
崔見鹿還有半句話沒有說出口:‘何必與元聖靈魔的聯手。’
不過他自覺說到這個份上也該讓對方知難而退。
意思就是我們已經看破還是不要搞小動作。
神禁之地有一半屬於道門,何必再鯨吞了另一半。
塗山君終於開口:“你說的這些我不懂。”
“道友應該懂!”
崔見鹿面色驟然陰沉下來。
修到這個份上,又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
都已經把話說到這,若是還‘不懂’就是不識擡舉了。
那麼,古仙樓就是將他打殺在這裡,事後道門也得捏着鼻子認他們打死的是降臨的魔頭。
“我懂的比較少。”
‘壞了!’
崔見鹿心中咯噔一下。
沒想到這一次道門派來的是個愣頭青,不,肯定不是愣頭青,應該是個精明人才對。
若是因爲他幾句話就無功而返,道門老祖定然不高興。
老祖只會覺得不堪造就。
有時候,能力是次要的,排在首要的是忠誠。
這鬼聖咬死不說自己的跟腳,加上一身靈機氣息的不確定,沒人能真正給他定罪。
自然沒法興師問罪。
“道友當真不識擡舉!”崔見鹿陰沉了聲音。
“莫名其妙。”
塗山君擺手說道:“我還沒有尋你問罪,你倒是咄咄逼人,既然來了就別走了。”
話音落下,塗山君的面容一陣模糊,周身像是被一層淡淡的光幕覆蓋,仔細看去,那層黑紅色的光芒迅速乾涸凝聚。
崔見鹿冷哼一聲。
既然對方打定主意要戰,古仙樓也根本不怕。
“那就沒什麼好說。”
崔見鹿擡頭看向天空:“時辰正好。”
“黃昏斬魔!”
“我也早就想領教古仙樓的高招,古仙樓到底憑什麼能夠統一天下靈石度量衡。”
塗山君目光淡然。
他已經明白那日在阿修羅禁地碰到的老者的話。
“你會看到。”崔見鹿長嘯一聲,獨屬於大聖的恐怖靈機蔓延開來。
哪怕是天地和神禁的壓制,也絲毫掩蓋不住他的鋒芒。
作爲古仙樓崔氏一族的天驕,崔見鹿在年輕一輩中也是赫赫有名的。
“暗!”
天地肅然。
……
閻君正瞧着杯中的光景。
古仙樓不虧是底蘊非凡的勢力,光憑塗山君在神禁之地寥寥幾次的出手就明白鬼聖的性子,這纔有了今日的試探,像是料定鬼聖一定會出手。
閻天君不介意做那個順水推舟的人。
因爲他很想知道塗山君的跟腳和來歷。
“打吧。”
“靈機氣息能夠僞裝,根本功法卻沒法隱藏,在雙方旗鼓相當的情況下,只要不想落敗一定會出手。”閻天君微笑着,眼底卻掠過些許的深思。
他很懷疑尊魂幡的來歷。
這樣的一杆神兵絕不會出自尋常人之手。
“到底是誰的後手?”
“道門的無量尊還是西天的佛陀。”
“亦或是……遠古神庭……”閻天君低垂眼簾靜坐等待。
神與仙看似爭鋒,實則都是大道。
神道看似落寞,其實並不是末法無道,神道不過是欠缺一個機會,就像是曾經仙道的伐天之戰一樣。
“不管是誰,我只等一個機會。”
閻天君不再多想,只是靜靜的看向茶盞中的盪漾。
“一個機會……”
茶館。
感應到自身氣血洶涌的壽何猛地擡起頭,看向了遠山,他默默起身,就要往門口走出。
小沙彌喊住他:“喂,施主,你的傷很重,再四處亂跑恐有性命之憂,你還要不要自己的性命了啊?!”
壽何腳步一頓。
感應到魔血的震動,他知道此時十萬火急。
他必須速速趕去。
壽何沒有回頭的說道:“不過是拼命而已。”
“你會死。”
“我習慣了。”
壽何強提氣血,披掛血色鎧甲。
他走的很堅定,沒有絲毫的動搖。
就像是當日他趕去麪館和今日趕到茶館。
他總是在拼命。
“師兄?”
“走吧。”青年和尚微微頷首。
壽何沒想到這一大一小的和尚也跟了上來,並且一直跟着他,他沒有過問,也沒有停留腳步,而是飛掠在官道上。
不到一刻鐘的功夫他就已經趕到了山丘。
正看到兩道恐怖的靈機化作兩方天空於青冥相接。
“住手!”
壽何大吼。
氣血狼煙猶如洶涌血柱直通天際。
嘶吼令衆人錯愕。
回首望去。
神色各不相同。
哪怕是崔間鹿也不由側目。
看到是一位神禁之地的土著眼中閃過訝然,似乎驚訝於這位土著不凡的勇氣。
兩位頂尖大聖交鋒可不是誰都能喊停的。
尤其這漢子看起來不過第一步的模樣。
不過當他看到漢子身旁一大一小的兩個和尚的時候,崔見鹿頓時瞭然。
大的那個出名已久,乃是佛門有名的師兄,法名如藏。
小的那個據說是佛陀轉世,圓寂涅槃重走佛路,光是名頭都能嚇的修士退避三舍。
“阿彌陀佛。”
如藏大師雙手合十,誠懇道:“兩位道友還是罷手吧,一旦出手,以兩位的實力整個京城兩縣都要受到波及,那是數十萬百姓,貧僧也無法護住他們,所以兩位道友還是聽這位捕頭的話,停手吧。”
崔見鹿笑着說道:“我本就沒有出手的意思,是這位道友得勢不饒人。”
“大師請看。”
“他對修士下手可是一削就是三重大境界。”
說着看向劍客。
劍客在看到如藏大師到來後趕忙起身,乖乖的走過來,拱手行禮,口稱師兄。
欲言又止。
他久聽師兄的名號,卻不敢賣弄是非,如果是那位玄難師兄當面,他一定要仔細地說說,那位師兄斷不會讓。
可是這位師兄據說不好出頭。
“同門被打落境界,大師就沒什麼好說?”
“讓別人瞧去,當真以爲佛門好欺負。”
“阿彌陀佛。”
如藏大師繼續道:“佛門修士摻與是非,罪加一等。”
劍客徹底不敢再有念想。
崔見鹿咧嘴一笑道:“若真如大師所言的話,天下修士都有罪,都要罪加一等,更不用說他了。”
“仗着修爲高深橫行無忌,想殺誰就殺誰,想落誰的境界就落誰的境界,不知道他應該罪加幾等。”
說話的同時看向塗山君。
塗山君不言,卻絲毫沒有要收走通天拳意的模樣。
但和尚說的也對。
京城兩縣數十萬百姓在身後不遠。
一旦兩個頂尖大聖對轟,那些人可就遭殃了。
“崔家的小娃娃倒真是伶牙俐齒。”
“你勸個球。”
“讓他們兩個打。”
“打死一個少一個。”
“沒死那個就讓家裡來領。”
“打壞了什麼,照例賠償就是,護不住都算老頭子我的。”
揣着袖袍的老人緩步走來。
老人很瘦,看起來仙風道骨的,但是話語卻一點都沒有神仙的風度,反倒像是個老村長,絲毫不顧及小夥子的面子。
“出手吧。”
“老頭子我看着呢。”
此時,崔見鹿也不再饒舌,微微拱手道:“見過道君!”
塗山君目光一沉。
來人竟是一位道君。
“見過道君。”
領着小沙彌的如藏大師也隨之行禮。
“見過道君!”
衆人趕忙行禮。
塗山君撤去揮天的拳意,同樣拱手行禮。
“倒也算知禮。”老人冷哼一聲。
目光在崔見鹿的身上打轉許久。
才緩緩開口說道:“崔家小子,往日裡看你行事,老頭子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今日你着實過分,若不想在神禁之地待就滾回去。”
崔見鹿尷尬一笑,連連拱手。
“你……”
老人迴轉目光,落在塗山君身上,皺起眉頭:“你是哪家的娃娃?”